经历了一场天灾地变后,南市终于迎来晴日,太阳高悬在天空。

  看着这和暖的日光,将世界映照得五彩缤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再放眼人间,却已是一片狼藉,大水褪去,临源一众房屋基建毁坏坍塌,一些生命也随着洪水于世间消亡,人们还是要收拾好心情重建家园。

  在灾情逐渐稳定下来后,沈漆和毛栗子就从医院离开,回到临源,加入灾后重建的队伍。

  落雨小院已经没了以前的样子,老板夫妻因去外地儿女家躲过一劫,在这边平安后回来了一趟,拿到一笔补偿金。

  夫妻二人年事已高,被儿女劝说,打算今后去儿女身边生活,补偿金和小院的屋宅都转让给了沈漆。

  本来沈漆也打算拥有一家自己的民宿小院,现在正好。

  老板夫妻不缺钱花,守着这里也不过是出于情感,临源遭遇劫难后,他们即便再想帮助重建也已无心无力,不如把钱赠予需要的人。

  沈漆本不打算要,但老板夫妻说就当是他们的捐赠,并且还额外捐了一笔钱给政府。

  对于南市的灾情上面很重视,拨了许多款项和人力大力扶持南市进行灾后重建。

  这样的大水几百年难遇一次,南市遭了难,自然要得八方支援。

  在这样的情况下,临源的重建很快,不过村落都改换了新面貌,较之前的原始村落有了变化,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已是属于沈漆的小院也正在重建,砖墙都砌好了,大致构造保存了灾前的样貌,就差一些软装。

  时间一晃都大半年过去,沈漆在小院门口看见沈镰时有些许恍惚,太久没见到的父亲,气质有了些变化,沈漆说不上来,却觉得这样的沈镰更谦和了些。

  .

  落雨小院的名字没变,目前沈漆的房间和毛栗子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可以住人了,蓝天没有回聘怀,说服家人在南市找了工作,工作之余的休息日就会来临源找毛栗子。

  小情侣一见面就腻歪,腻得沈漆牙酸,每次都躲得远远的,好在他们有自知之明,约会也尽量上外面去,不在沈漆面前当显眼包。

  沈漆杵在门边顿了片刻,才将沈镰迎进来,泡了一壶特气腾腾的花茶。

  父子本就关系浅薄,又是长时间未见,一时找不到话说,沈镰只是用那双似乎已包含世事沧桑的眼睛打量着他唯一的儿子。

  对于沈漆,沈镰是亏欠的,这孩子跟着他,虽物质条件优越,却没得到很好的照顾和引导,沈漆能长成现在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着他自己。

  “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时,沈镰自己都有些尴尬,沈漆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自然还好。

  沈漆倒没觉得别扭和尴尬,除了一开始见到沈镰的意外,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对沈镰的怨怼了。

  经历过天灾人祸后,人与人的那点仇怨都化作细沙,飘飘散散,一吹就没了。

  现在的沈漆更多的是平和。

  “还好,您呢?”沈漆端起热茶抱在怀里呷了一口,窝在松松软软的懒人沙发里,惬意自在。

  也是这时,沈镰才意识到,这个他没有看顾好的孩子,在没有他陪伴的岁月里已经独自成长为平和沉敛的大人。

  沈镰点点头,迟疑着说了些自己的近况,但他怕沈漆不爱听,语速稍微有些快。

  “我回你妈妈的老家了,在那边养老定居。”

  “那边闭塞,通讯不便,得知消息还是几个月前席老先生去找到我时知道的...”

  “他找我回去帮忙处理了一些事情...现在已经结束,我就想着...想着临走前来看看你。”

  沈漆听着点点头,淡淡地说“我挺好的,您...守在妈妈的老家还有什么意义呢?”

  沈漆是真的觉得沈镰这样做没什么意思,斯人已逝,迟来的弥补和愧疚不过是还活着的人图一个安心,更何况即便江廉纤看见沈镰如今所做的,也一定不会再原谅他。

  这个道理沈镰何尝不明白,只是一直自欺欺人,如今被沈漆点破,他身体僵直,找不出话反驳。

  父子间又只剩沉默,待到桌上的热茶已经没有腾升热气时,沈镰站起身跟沈漆道别“那你...以后好好的,我就先走了。”

  沈镰甚至不敢自称一声父亲和爸爸,因为他早已没有资格。

  沈漆对他的态度也不冷不热,听见他道别,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添了句“慢走。”

  快要踏出院门的沈镰在心里叹息一声,这以后便是再也不相见了。

  在沈镰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小院门外时,沈漆忽然站起身,向外追了两步又停顿下脚步。

  他的心脏如同火车驶过般嗡鸣,心里缠绕着无数个问题“聘怀稳定下来了吗?”“席家的情况还好吗?”“他...怎么样了?”这些问题像藤蔓缠绕着沈漆,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可直到沈镰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沈漆也没能及时追上去问一问。

  在原地呆滞矗立良久,沈漆薄弱的肩下塌两三分,算了,总归不会再见了,问了又能做什么。

  脚腕上缠上一道软绒绒的温热,将沈漆从思绪中拉回,是奶牛。

  旁边院子的老奶奶因为提前撤退躲过了大灾,还将奶牛和大黄养得肥肥壮壮,就在上星期刚送回来。

  沈漆原本还担心,许久未见奶牛和大黄可能都认不出他了,却不曾想两只小动物一见他就欢快地扑腾上来,兴奋得不得了,被老奶奶笑骂“瞧着认主的样子哟!”

  沈漆丝毫未觉愧疚,知道老奶奶也只是玩笑话,他和奶牛、大黄再次团圆,又给一猫一狗囤了好些口粮、零食和玩具。

  先前的都被大水冲走了,连窝都没了,沈漆斥巨资给它们添了两个小别墅。

  奶牛和大黄都很喜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跟大黄待久了,奶牛也学到一些小狗的习性,变成一直小狗猫,脸上好像一直挂着笑,看得沈漆给它们拍了好些照片。

  照片都洗出来挂在了小院的墙上。

  抱着奶牛回到懒人沙发上,沈漆开了直播,粉丝们都很关心他和小院的情况,前段时间一直在平台上私信评论问他,他承诺后续稳定了会开直播,却不成想一忙就忙到现在。

  好不容易得了清闲,沈漆打算上线好好跟大家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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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市最近天都阴着,老宅主卧里,席衍峥靠坐在床头看着老宅手机屏幕里的人,面上浮现一抹柔和的笑。

  他周身的气质沉敛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如同坚冰一样冷硬。

  手机上出现通讯来电,打断了席衍峥正在看的直播,面上的笑又消失了,神色间有些厌倦,慢吞吞地接起,里面立刻传来宁添气急败坏地声音。

  “不是,烂摊子处理完,你们席家一老一小就都不管公司上下员工死活了是吧?!”

  “一个连夜出国跟逃难似的,一个窝在家里闭关修炼!”

  “要不那天把聘怀股份转我宁添名下?”

  在席衍峥昏迷入院后,席世裕就匆匆赶回国,又带着席衍峥转院回京市,勉强稳定下动乱的军心。

  可当时席衍峥未醒,席世裕又放权太久,一时间聘怀变成被群狼围攻的猎物。

  好在席世裕虽年纪大了,手段还在,在席衍峥清醒前把公司状况稳定下来。

  那天在水里造成席衍峥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后背和后脑勺的撞击,凭着毅力将沈漆带上岸后便不省人事,转院后多次反复高烧,情况危急。

  前前后后拖了三个月才逐渐稳定下来,开始好转,而席世裕如今是真的对名利钱权没兴趣了,处理完事情就连夜出国,过他的潇洒日子去。

  席衍峥又一直以修养为由,整日待在老宅闭门不出,聘怀大堆事务都堆积在宁添和苏棋头上。

  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席衍峥这个万恶资本家坐享其成。

  算算自己未来还得有整整两个月不能按时下班、不能周末泡吧后,宁添再也忍不住给席衍峥打了电话,三催四请,这次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阴阳怪气质问席衍峥了。

  可对方悠悠哉哉对他的建议表示赞同,“嗯...有这个打算。”

  对面的宁添因为席衍峥的回答愣住了,一脸懵地问“什么意思?”

  席衍峥看了眼窗外,气候再次入秋,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惹来许多小昆虫,别有一番热闹景象,他淡淡对电话那头说“我打算把京市的业务全权交由你负责,其他产业全部转移到南市。”

  “对了,苏棋我要带走的,你自己再物色一个助理。”

  说完还不等宁添彻底理清情况,席衍峥就把电话挂断了,这件事他前段时间也跟苏棋通过气了,对方也表示愿意跟他去南市。

  只是这偌大家业想转移也不是件易事,急不来。

  因此,席衍峥现在还是只能通过手机屏幕看着无比思念的人。

  今天沈漆为了照顾粉丝心情,直播时间格外长,这也是席衍峥在昏迷后第一次见到他的七七。

  镜头里的人精神不错,神态温润,看着多了几分成熟,却更显韵味。

  旁边窝着一猫一狗,还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手指隔着屏幕摸了下沈漆的脸,席衍峥想,今晚,他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