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任务顺利谈成,席衍峥给沈漆和宁添都放了三天假。

  宁添是真放假,而沈漆自从回到席家老宅,这三天脚就没沾过地。

  那天沈漆赶在饭局结束前回去,谁也没说什么,连席衍峥也像是忘了般没与他计较。

  第二天甚至陪着沈漆窝在房间里看了一整天的猫和老鼠,这是沈漆最喜欢的动画片,从小到大都看不腻,每次看都要窝在席衍峥旁边。

  席衍峥对老鼠和猫的故事不感兴趣,他只是守着沈漆,或是让一件事情吸引沈漆的注意,让对方安分待在他身边。

  一直到从临市离开,席衍峥都没有发作,在当天晚上回老宅,进了独属于他们俩的隐秘地盘后,才捏着沈漆的下巴蛊惑般问,“七七,前天晚上去哪了?”

  沈漆眼睫颤动,不知为何,只说了地点,“旁边的小广场。”

  他忘了,席衍峥也有苏清朗的微信,而苏清朗在朋友圈了晒了一张照片,是握着奶茶杯的三双手,两大一小。

  其中一双肤色白皙似玉,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明显,手指细瘦纤长,中指的指侧有一颗颜色浓重的小黑痣,在白玉般的手上显眼极了。

  席衍峥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常常想咬一口,却又怕惹对方疼的手,是独属于沈漆的手。

  沈漆不知道苏清朗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他不爱刷社交软件,更是没瞧见对方发的朋友圈。

  只感受到了席衍峥风雨欲来的怒意,那双稳健有力的大手按着他的肩膀抵在床上,褪去他的外衣,带着些许暴躁,好几次弄疼了沈漆。

  这几天京市的天气不好,窗外一声雷响落下了大颗的雨珠,沈漆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跟着下雨了,连着几日,像是发了霉,潮湿得连太阳都照不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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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假期的第二天晚上,沈漆朦胧着睡眼枕着枕头缝儿醒来,耳朵里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瞧见的是席衍峥拿着他常用的那本笔记本在看。

  席衍峥并没翻页,只是盯着纸张中间夹着的照片沉默不语。

  沈漆为了防止照片弄丢,特地用胶水涂在了背面,牢牢粘贴在笔记本的纸张上。

  而那晚,夜色深黑,连绵不绝的雨水带来冷意,让坐起身的沈漆打了个颤,眼睁睁瞧着席衍峥的手沿着笔记本边缘,将那一页扯下。

  连带着上面牢牢粘贴的江南风景照,一起撕成碎片。

  沈漆只觉得那纸张撕裂的声音大得刺耳,他死死捂住耳朵,声嘶力竭的尖叫,但究竟有没有叫出声沈漆却不记得了。

  他的心也像那张轻飘飘的照片一样被席衍峥撕成一片一片,再也拼合不上。

  沈漆又病倒了,从三天假期开始一直到假期结束后的一周,都没再出现在公司里。

  手机里苏清朗的微信也被席衍峥拉黑,沈漆只认识这一个可能成为朋友的人,现在也没了人说话。

  沈漆可以不去公司,席衍峥却不得不去,在去公司前,让人守在门口看着沈漆。

  连姨会对七七心软,席衍峥没用,用了那位用腰封把腰勒得极细,指甲上涂了艳红甲油的女佣。

  女佣名字叫红桢,沈漆不知道她姓什么,反正宅子里的人都这样叫。

  主卧的门一直开着,并没有死死锁上,红桢就坐在门口,翘着腿,偶尔拿着锉刀磨指甲,偶尔拿着眉笔描眉毛,偶尔又举着口红抹唇。

  沈漆一眼也没看她,只常常盯着窗外的飞鸟,看它门飞行间扇动的翅膀。

  可红桢却想让家里的小先生注意到她,见一些光是动作没用,便开了口。

  一些不堪入目的言语闯进沈漆的耳朵,沈漆只觉得吵闹极了。

  “小先生,要我说你该跟先生服个软道个歉。”

  “先生多优秀的人啊,外面多少人觊觎着,你关在家里这么久,等先生不要你啦,都没地儿哭去。”

  “小先生你该知足哩,相貌说不上出彩,学历也平平无奇,在公司也没做出什么贡献,先生把你留在身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沈漆被这些带刺的语言刺激得浑身发抖,他捂住耳朵,拍上门反锁,将红桢关在外面。

  听到门巨响的连姨慌忙跑来,瞪了说风凉话的红桢一眼,这女人又坏又蠢,真以为小先生出了什么事儿,先生会放过她?

  但这些连姨跟红桢也说不着,到时候自己吃了苦头,便懂了。

  连姨更担心的是房间里的小先生,先生是个闷不吭声、自我主见强烈的人,自家儿子又是个调皮捣蛋、混不吝的。

  唯独着席家的小先生从小都乖乖软软,为人温和,从小到大先生惩罚小先生时,连姨都忍不住要上前帮忙劝说。

  这段时间席家老宅的人都主要到小先生情绪不对,偏向来对小先生事事亲为的席衍峥瞧不出来。

  连姨操碎了心,敲了半天门,里面毫无动静,可打电话去公司,苏总助却说先生在开重要会议,没办法回来。

  连姨长长叹息了一声,觉得这偌大的老宅,也太没人情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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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漆坐在地毯上,头枕着床沿,他把窗帘也拉上了,不想再看外面的飞鸟。

  越看越觉得自己连它们都不如,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

  现在通讯发达,用短信发消息的人很少了,但沈漆的联系人里有一个,是医生。

  这是沈漆要求的,席衍峥会看他的微信联系人,若是有哪个陌生的必定要追问。

  就让医生用短信跟他联系,这已经是医生这几天发来的第三条短信了。

  因为沈漆和他约好了周末见面,现在距离周末已经过去两天,沈漆却没到。

  【沈先生,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药量不要胡乱增加或减少,还是按照往常吃,后续用量我们见过之后才能判断。】

  这是沈漆上午问的问题,问医生能不能增加药量,对方给的答复。

  实际上,沈漆已经在增加药量了,他今天已经吃了两片,决定还是遵从一下医嘱,不打算再吃,将小药瓶丢进了抽屉里。

  他回复医生没遇到什么麻烦,又说明自己会遵照医嘱,等消息发送成功,将这几条对话从短信里删除,并且还找到最近删除,彻底清理干净才放下心来。

  窗帘缝隙照进来一束光,反射到什么东西上,晃了下沈漆的眼睛。

  沈漆撑起身走过去看了下,是红桢之前送进来的水果,没削皮也没切块,只放了一把银亮的水果刀在一旁。

  沈漆盯着水果刀看了许久,似被蛊惑一般伸出细白的手指拿了起来。

  锋利的刀刃抵着苍白的小臂上,轻轻一划,一道殷红立刻渗出来,沈漆骤然清醒一般将刀丢开,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眼眶漫上一片赤红。

  在原地怔愣片刻,沈漆才上前将水果刀拿到浴室里冲洗干净,放回原位,手上的刀口匆匆用毛巾擦干净,换了一件长袖衬衫遮挡住。

  好在这几天天气变化无常,沈漆穿长袖也不会引人注目。

  做完这些,沈漆退回到床边跌坐下去,他舔了下唇,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医生最初的建议。

  还不等沈漆理出一个线头,身后主卧的门开了,席衍峥回来了。

  连姨和佣人都不敢拿钥匙随意开门,席衍峥却可以,比较这栋宅子连同宅子里的小先生都是他的,他毫无顾忌。

  见几天都冷冷淡淡的沈漆回头看他,席衍峥冷冽的心有片刻松软,七七看他的眼神没变,里面还是藏着依赖和信任。

  两人之间凝固了几日的坚冰好似有些许融化,席衍峥走到沈漆跟前儿蹲下与之平时。

  手掌挨上沈漆的脸颊,稍微用力拢了一下,又松开,“七七不生气了?”

  沈漆觉得奇怪,明明经常生气的是席衍峥,对方却每次都这样问他,他面对席衍峥时从来都没有生气可言,只有慌乱无措,焦急迷茫。

  他怕哪点没做好,被席衍峥丢开,毕竟席衍峥在他面前从来都没表现出可以让沈漆肆无忌惮的安全感。

  尽管连姨,苏棋都说先生在意着小先生呢,沈漆却还是觉得随时会被扔下。

  这种感觉从小时候认识席衍峥的第一天起就有了,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跟在席衍峥身后,跟得磕磕绊绊,前面的人总是叫他要努力要跟上,也会帮他解决一些困难,却从来没有缓下脚步等等他。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总是如此反复,又或是刚才刀口划破皮肤带来的颤栗让沈漆有些兴奋又隐隐害怕。

  这些天的冷战被打破,沈漆在席衍峥的注视下把头枕到席衍峥肩上,低低的回应席衍峥,声音小小的,如同小动物的呜咽“哥哥,我没生气,你也不要生气,七七错了。”

  沈漆时常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飘摇着的,有父亲,父亲却时常忙碌,见也没见过几面,连打电话都是匆匆撂下句让他找峥哥便罢了。

  朋友是一个也没有,每个阶段都有能说上几句话的,可过不了多久,对方身上让他受不了的劣根性就会出现。

  沈漆避之不及,到头来身边好像只有一直陪着他长大,教养着他的席衍峥。

  沈漆弄丢谁都不敢把席衍峥弄丢,因为没有席衍峥,沈漆就真的孤苦伶仃了。

  席衍峥见七七又变成一团柔软的白云,软乎乎地黏着他,沉郁几日的心情变得晴朗,他将沈漆抱上床,默默七七连续几天都有些红肿的眼皮。

  “困吗?睡会儿,睡醒了我们起来吃东西。”

  “好。”

  两人的争吵总是沉默又压抑的,压抑到极致就会回转,席衍峥一直这样认为。

  在许久之后,彻底找不到他那一朵柔软小云时,才发现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