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谷隼的视线聚焦于平放于桌面的晚报, 在其中艺术板块的多张照片里,聚光灯下黑礼帽和燕尾服的搭配格外显眼。

  “知名魔术师古川干太的魔术展演于今日在东京落下帷幕。

  展演为期一周,表演基调诙谐幽默, 过程中台下观众更是多次瞠目结舌。而古川干太最神奇之处, 不是在于他出色的演技,而是因为他的魔术中充满了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创意。

  明日, 古川干太还受邀在鸟取大厦的私人晚宴上进行表演,相信他能让更多人酣然领略魔术大师的神异风采!”

  泷谷隼再一次拿起报纸细细端详那几张照片。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其中第一张照片下方的小字标明了拍摄日期是展演开幕那天,也就是一周前。

  这张照片是从侧面取景的,入镜的除了魔术师古川干太还有台下的一干观众,泷谷隼的视线就从下方那一张张或茫然无措或惊愕万分的脸上扫过。

  最终, 泷谷隼的目光定格在一位中年男性的脸上。这张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令人见之难忘——他脸色惨白, 瞪大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这样的表情似乎和周围的人们没什么区别。但是深谙此道的泷谷隼知道, 那不是震惊。

  那是……恐惧。

  此时,这张面孔同样出现在了另一边钉崎的视野正中。不同的是,钉崎看到的他不在报纸上。

  他是作为失踪人口出现在了警方的案件卷宗上。

  “贺、来、昂、司。”钉崎一字一句地读出了这位失踪男性的名字, 然后她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一周下来还是没有他的线索吗?”

  “没有。”松田表情微沉。

  得到回答的钉崎陷入了沉思。松田的视线透过墨镜上方的空隙看见了钉崎眉头紧锁的模样,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你有什么发现?”松田扶正了墨镜。

  “啊, 算不上什么线索。”钉崎微微摇头,“松田前辈, 你还记得吗?我们当时调查过了, 贺来昂司被人证实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古川干太的魔术表演上。”

  “你怀疑古川干太?”松田的脸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古川有坚实的不在场证明, 而且也没有作案动机。”

  “我怀疑的不是古川,”钉崎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确切来说,我怀疑的是那场魔术表演。”

  “就在刚才,我突然发现我们当时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说着,钉崎站起身来,朝监控录像调取室走去。

  电子显示屏上流动的画面映入二人的双眼——一周前的夜晚,贺来昂司缓缓走出了魔术表演厅门口。

  “之前我们只注意到贺来看完表演后,最终消失在了这条路的拐角处,同时也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内。”钉崎解释了起来,“但是……”

  “但是,真正奇怪的地方不是贺来走向僻静处的行动路线,而是他走路的状态!”再一次检查监控录像显然让松田有了新发现,他果断接上了钉崎的话。

  “没错!”钉崎重重点头。

  注意力回到监控录像里。贺来的步伐飘忽不定,摇摇晃晃、踉踉跄跄,仿佛是在蠕动的肠道中行走。

  刚走出门时,散场的匆匆人流中,他的步子缓慢挪动着。不知道是风吹动了西裤还是他自身的原因,他的双腿似乎在微微颤抖。

  随着行人越来越少,他加快了虚浮的脚步。他的步伐肉眼可见的杂乱,但却像很明确目的地一样笔直地行走着,往不见人烟的方向去。偌大的街道只剩下他一个人,再然后,连这唯一的人也看不见身影了。

  “怎么样,要不要加个班?”屏幕画面里已经空无一人,钉崎顺势按下了暂停键,她挑了挑眉看向松田。

  “正有此意。”两人相视一笑。

  *

  22h前。

  按亮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一番舟车劳顿,钉崎和松田从警视厅来到了贺来宅。

  “这个点来打扰真是说不上礼貌。”在贺来昂司家门口站定的松田摘下了墨镜。

  闻言,钉崎上前了一步,侧耳贴近门扉。

  [聆听鉴定:D100=37/60,成功]

  透过大门,耳边依稀传来了有点沙哑的人声。

  “幸好上次来的时候见过了贺来夫人,是个挺温柔的人。而且……看来她还没睡呢。”低声回应了松田后,钉崎重又站直身子,抬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

  门内无人回应。于是再一次按下门铃,第三次第四次按下门铃,门口二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对视一眼后,钉崎和松田默契地开始绕着房子寻找其它进入的办法……

  二人最后是从一扇未锁的窗户进入屋内的。

  一进去正好是客厅,原先钉崎在门外听到的人声一下子明显起来。粗糙的嗓音在昏黄的灯光中晕开,仿佛水波的涟漪抚上岸堤,从遥远的地方送来模糊的震动,然后激起一阵阵灵魂的回响。

  钉崎不自觉提高了警惕,她屏气凝神循着声源搜索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钉崎逐渐听出这声音并不是有人在看不见的角落呢喃,而是一段录制好的声音。

  这段音频里有不甚明显的背景杂音,类似水珠滴落或是断断续续回荡着的液体和固体相互撞击的声音。同时,作为主体的人声不断重复着一段至少与现存的人类语言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语调。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钉崎二人奇异地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啊!母亲,孕育千万子孙的母亲!”那道沙哑而颤抖的声线如是讴歌着。

  每歌颂一遍,那声音便会更沙哑一分,逐渐低沉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就是像从沙土中缓慢往外爬出的腐朽尸体,一点点凋敝,再在闻者的神经上碾磨成粉末。

  就这样一刻不停地响着,好像在表明自己永远不会有完全消散的一天,哪怕已经变调成哀嚎或是呻·吟。

  “咔嚓!”

  终于找到声源的钉崎按下了弹出键。随着角落小桌上的录音机吐出磁带,磨人心肺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是的,不要污染我的耳朵啊。”钉崎一面抱怨着,一面从录音机开口里抽出磁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察起来。

  这盘磁带无疑被播放过许多遍了,透过泛黄的透明外壳可以看见成卷的带子上有许多划痕。钉崎刚想叫松田也过来看看,松田震惊的声音却更先响了起来。

  “这是……贺来夫人!”

  只见另一个角落的地面上躺着一位女人。她脸上的所有孔洞都凹陷了下去,仿佛皮肤下起到支撑作用的肌肉只是一团烂泥,软塌塌地陷入空旷的骨骼缝隙中。

  她的皮肤也不是完好无损的,好像被硫酸冲刷而过,整个身躯仅露出的部分已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溃烂。

  如果不是松田曾找过贺来夫人做笔录,对其记忆犹深,恐怕他也认不出那滩人形的固液混合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松田很快知道了贺来夫人的皮肤上为什么会有溃烂。

  因为她在由内到外地融化。

  人的轮廓变得模糊,皮肤变成了缠绕着的无数条线虫,缓缓顺着皮肤纤维的方向解开、扩散。体内组织因此暴露出来,内脏血淋淋地溢出,在地板上肆意流淌。

  松田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瞳孔收缩到极致,睁大的眼眶传来细密的刺痛感,咬紧牙关好一会儿才勉强感觉手脚恢复了知觉。他强打精神观察起面前诡异的尸体。

  肉液仍在流淌着,但它并不是全然地扩散,它甚至可以违背重力往回流淌,就好像……地板并不是一个平面,而是凹凸起伏的。

  此时,钉崎也闻声赶到了。

  [侦查鉴定:D100=65/80,成功]

  毫不迟疑地使用了技能,钉崎的视野里出现了闪光点。看清目标后,她小心翼翼地跨过肉液,捡起掉落在贺来夫人身旁的一页纸,定睛阅读起来。

  “结婚数十载,我不曾忘过相约白头的誓言,但昂司失踪这么久,我不得不怀疑另一种可能性了。

  难道他的夙愿实现了?我原以为永世长存什么的只是痴人说梦,但现在,我必须要试一试才能安心。(为防意外,特此记录下我的行动。)”

  “……永世长存吗。”钉崎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纸,“哼,藏头漏影的家伙。”

  *

  12h前。

  早上八点,还没到展览开始时间,为了避开人流,中森银三已经带领队伍从位于楼背面的员工通道进入了鸟取大厦。

  队伍里一部分是全副武装的警员,另一部分是便衣。等到展览开始,便衣警察就会混入人群,观察是否有疑似怪盗基德的伪装身份进入大厦。

  中森先是乘坐员工专用电梯来到了大厦顶楼,鸟取孝雄已然等候在今晚准备开展活动的宴会厅里了。没过多久,松田和钉崎也走了进来。最后,毛利和安室姗姗来迟。

  所有人马汇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