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珀篇7

  “你要毁掉这片海域吗?”若陀回过味来。

  “必要的准备。”

  第三次来到水下。

  洋流激越。

  进入海洞之前,钟离在海沟里布下了岩之印,作为防备。忽然,紫电鞭挞而来。来势之猛,一下子攻破他的防线。幸亏若陀眼明手快撑了一把,钟离只受了轻伤。

  面对若陀的忧心。

  钟离摇头,说不要紧。

  影现在是不完全体,他有赢的信心。钟离进入海洞,依旧费了不少劲,终于召唤出影的回应。

  钟离开口:“巴尔泽布,让我进入海洞之底。”

  若陀说影洞穿了地脉。

  却又说不清洞穿地脉是怎么回事,钟离想亲自一探究竟。

  他这一句话,引得激流涌动,海潮回应着「隧境……禁入……」强大的雷电之力阻拦了他。

  需要唤醒影的理智。

  钟离驱动神力,将影的记忆散在海洞之中。

  下一瞬间激流混乱,仿佛影剧烈的情绪:“抱歉……布耶尔……不该……渊底隧境……”潮声未落,影的攻击骤然加剧。

  钟离防不胜防,被激电袭中。

  神力也染上伤痕。

  原以为影的思绪会变得清明,放他进去。没想到影的神力攻击反而异常疯狂,是之前的数倍凶猛,试图驱逐钟离离开。在极富威压的攻势之下,钟离有点招架不住,竟被屡破神力。

  都走到这里了。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洞穿地脉去看一看。

  就在此时,若陀的神力屏障忽的剧烈动荡、摇摇欲坠。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钟离身化原形,召唤最强神力-天星,以撼天动地之势,直破紫电封锁。一刹那,金光与紫电冲出领域,他也随之冲破阻碍。

  但是海洞中剧烈的电流灼燃,穿破他的神力防御。

  身体像被拆骨一样。

  一刹那,钟离的神力如被海洞撕裂,他失去掌控,只觉眼前是一片黑暗,幽深而遥远……神智闪回一秒,他与漆黑灾厄同行。未来得及思考,一个熟悉的人影挟威权之雷鸣向他斩来……

  在神智丧失前,钟离听到壮烈的胜利呼喊:“常道恢宏,鸣神永恒……”

  洞穿地脉,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你是谁?”冷峻的声音响起。

  半梦半醒之间。

  钟离清楚,魔神本能让他躲过一劫。

  他就像陷进沼泽地,使不上劲又拔不出来。直到剧烈的疼痛,洞穿了左边的肩胛骨。

  人形的身体不堪疼痛几乎再度晕厥。

  粘稠的血散出腥味。

  钟离勉强睁开眼。

  眼前,是手执长鞭的稻妻狱卒。

  而问话的男子,端坐一旁,面色冷酷,长发飘散,头上斜斜戴着一张鸦天狗面具,踩着高脚木屐。钟离一眼认出,这位在影的记忆里出现过:

  ——笹百合。

  ——天狗族人,影的爱将,树下欢聚时光的众好友之一。

  “你是谁?”笹百合开口。

  啪!又一鞭子落下。

  伴随着行刑狱卒的厉声质问:“还不快回答大人的话!”

  钟离忆起最后的意识,他跟深渊灾厄、深境魔兽混在一起,看到的是稻妻军的反击,和雷神无想的一刀。

  为何被囚禁?

  钟离试图擎起神力护体。

  没想到,神力碎裂,无法聚拢。先是海洞撕裂,后有雷神一刀,他落到现在无法自控的境地。

  “你从哪里来?”

  狱卒随即挥起鞭子,直入被穿透的肩胛骨。

  钟离几乎晕过去。

  “你既是人类,怎会跟漆黑魔兽混杂在一起,入侵我们稻妻?”狱卒厉声呵斥。

  原来,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处战场。

  笹百合也率军同仇敌忾,抵御着漆黑魔兽的入侵。钟离突然从天而降,魔兽们却默契地没有攻击他。因此被认为是灾厄中的一员,被活捉了回来。

  笹百合是天狗。

  他展开神通,想确认钟离是人是妖,怎能不被魔兽袭击。但是,钟离的神力散碎,遮蔽了大天狗的判断,最终他认定钟离是人类。

  为了防止意外,囚禁起来讯问。

  “我……”

  钟离在剧痛中,理清了现在的时间线。按照史载,笹百合去世时,漆黑灾厄还没降临,而狱卒却说出漆黑灾厄,及交战细节。可见,影成功修正命运,挚友们都活了下来,此时正一同对抗灾厄。

  那个海洞。

  是一条时空通道,钟离来到了影改命之后的时空。

  难怪深海的影会说:「布耶尔,抱歉……」

  她,亲手封印了通道。

  至于个中原因,暂时还不清楚。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神力,然而,钟离试了几次都没用,神力像散落在地的水,捡不起来,因此他也挣不脱禁锢。

  狱卒鞭打的手稍稍停了一下:“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不知道……”

  钟离推断自己挨了无想的一刀后,依靠本能瞬移,没料到却来到笹百合的主战场。这么说来,影应该不知道他还活着,毕竟,之前挨过影的竭尽全力的一刀,无论人或魔神大多已湮灭。

  “还撒谎!”狱卒的鞭子落下。

  声音回荡着。

  神力碎裂的状态下,人形也易碎,鲜血模糊双眼。钟离咬死,自己本是一名山中采药的璃月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落在这里。

  他表现得像普通人一样,无措又无辜。

  “可以了。”笹百合终于发话。

  “是。”狱卒立刻收手。

  初发现时,钟离就神志不清,身上遍布各种伤痕,不是稻妻军所伤,也不是漆黑魔兽所伤。

  正是这些诡异之处。

  反而证明,钟离不像入侵者,而像被殃及的无辜人。

  正如经常听到的逸闻那样:明明天空清朗,没有龙卷风,也没有暴雨,却突然从天上砸下来许多活蹦乱跳的鱼;也有过,在田头劳作的农人,突然被风从这一座岛送到了那一座岛。

  因此,带一身毫无来由的伤,突然出现在战场,也可能不是作战的任何一方。

  连狱卒也嘟囔,是邪祟的恶作剧吧。

  在笹百合的命令下。

  狱卒松了绑,钟离软软地倒在地上。

  钟离遥忆,上次被同类魔神重创,还是在少年时代,这种痛苦很久没经历过了。

  “大人,现在怎么办?”狱卒询问的声音忽近忽远。

  “先关着吧。”

  数日后。

  钟离平躺看天花板。待遇好了很多,被囚于光线最明亮的房间,没再遭遇刑罚,但也没被释放。狱卒说,没有得到笹百合大人的命令,不能擅自做主。

  神力浮光跃金,依旧散碎。

  钟离也不想逃离。

  他想过,影对他挥刀,只是他恰好出现的时机不对,赶上了这一刀。去鸣神岛找雷电影询问,是最直接的办法。不过,没有神力,就没有安全感,完全无法承受另一位魔神的威压,钟离不想贸然行动。

  面对魔神间的拉扯,他一向谨慎。

  比起神力震碎的痛苦,相较而言,狱卒的鞭伤只伤及皮肉而已最不值一提。

  所以,皮囊也恢复得很快。

  狱卒惊讶地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俊俏。哎呀抱歉,咱也不知道你是无辜的啊。”

  也没办法。

  毕竟钟离出现的时机太差,正好跟稻妻的死敌们在一起,自然不会被好好对待。

  狱卒又说:“大人怎么还不下令放了你。”

  钟离倒没介意这些,正好借机,静静休养,靠时间来愈合神力。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别看只是木头和石块垒成的牢狱,不动用神力也逃不出。

  穿越过这么多次时间线,他学会蛰伏,时间会带来意外之喜。唉,只希望若陀在另一个时空不要太伤心,不过遇到意外,另一个主人格会掌控吧,这倒无需太担心。

  再过了两日。

  风很大,将数棵银杏树吹得呼啦啦作响。

  金色银杏叶顺着窗户飞进牢房。

  飘了一地。

  钟离伸手捉住,放在额头上,闲极无聊,想起枫原万叶爱吹叶子,也爱在叶子上题诗,很适合打发时间。他便问狱卒要了笔,在银杏叶写了两句打油诗:金叶入窗红又美,终日就是吃和睡。

  别管意境,反正押韵。

  又写:有菜没酒,露水润喉。

  想起天天吃堇瓜吃得面有菜色:昨天堇瓜,今天堇瓜,再吃几日,瘦死堇瓜。

  一口气呼啦啦都写完。

  自己逗笑了。

  木窗中间有狭长空隙,他捻起银杏叶,一片一片往外扔,咻咻咻咻。此时风转了向,将叶子吹得四散。有一人路过,弯腰捡起,看看银杏叶,信步来到窗前。

  钟离先看见一双白袜子的高脚木屐。

  下衣是云纹蓝衣。

  再往上看,是金色的铠甲,腰间系着一条水蓝色宽腰带。

  雪白的振袖宽大而长。

  是笹百合。

  钟离扔叶子的手停下了。

  笹百合的面色冷峻,打量牢中人,目光幽深而黑,似乎有些不悦。不过,这个天狗的表情缺失,即使和挚友们相聚喝酒,气氛欢悦,他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笹百合一拂振袖。

  题诗的银杏叶尽数入手,粗略地扫过,嘴角隐隐勾起一丝笑。

  下午。

  钟离就被转移到笹百合的府内。

  “为什么?”钟离问狱卒。

  “大人说于情于理,都不该囚禁无辜的人。但你来历不明,还是要多观察一些时日为妙。”狱卒如是回答,“对了,你不要逃跑。大人的府邸在深林,要是逃跑,会陷入群妖的领地,很危险的。”

  笹百合是天狗。

  依据天狗的习性,当然是悠居深林。

  彼时还有百鬼夜行,妖怪们大多聚落在深山。作为凡人,如果走出笹百合的府邸,无异于失去保护,落入群妖口中,能不能保住命可就不好说。

  这就是狱卒叮嘱他别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