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鱼篇17

  末日加剧,源于捕灵塔。

  钟离的眼睛会突然一亮,就像晨曦,突然破开重叶,照入钟离的眼眸,一瞬点亮了眸中的万物。对面的多托雷一愣,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是捕灵塔啊。”年轻的钟离嘴唇翘起。

  不是痛恨,不是厌恶,而是苦寻许久终于寻到答案一般,惊喜,好奇。钟离转动眼眸,打量这座海上结构物,甚至有3分欣赏——人类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的产物,真的令人惊异。

  原来如此。

  3年前他折损在这里的原因也找到了。

  这座塔遇强则强。

  3年前,钟离刚落到这条时间线,便遭遇到捕灵塔的攻击,不熟悉海域的他,本能地催动最强神力护体。而这,恰是捕灵塔需要的,攫获的就是这一瞬的空隙。

  在被捕获的一刹那。

  还是出于本能,他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他与人鱼斐哲交换了灵魂——不是多托雷,不是愚人众在场的某一位,本能选择了斐哲——因为只有斐哲是妖类,或者说强大的万妖之王,才能承受魔神的力量。

  降落是偶然。

  后来的遭遇却是必然。

  钟离流光的眼眸转悠一圈,看向多托雷:“这就好办多了,博士,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要摧毁这里。”

  “呵,可我的目的就是捕获到神明。”多托雷低低的笑,“你是最合适的那个,年轻,单纯的切片,实力也不如全盛时那么强大,是我最理想的猎物。”

  钟离顿时恼火。

  实力什么的,就算是事实,被人直接指出来也很火大。

  “呵,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钟离不开心。

  “期待你最强大的毁灭。”

  话音一落,多托雷催动魔王神装。炽烈的光芒笼下,整座捕灵塔像连上电源一样,一股强大的力量扑过来。钟离捻动神力,他见过,达达利亚曾穿着相似的衣服与自己对决。

  多托雷又有所不同。

  他有一整座海上捕灵塔作为能量来源。

  “让我见识你最强大的神力吧,钟离。”多托雷的声音带着电流。

  最强大的神力?狡猾的人类,这种时候还妄图激怒自己,掩盖其真实目的。这一次,钟离不会、也不需要催动最强的神力。唉,洞悉一切后,连战斗也变得很无趣了。

  “同样的错,你以为我会犯两次?”钟离笑了。

  他捻动了神力。

  多托雷跌倒在暴雨里。

  屈辱、痛苦、愤怒、怨愤撕裂着胸口。

  因为触及禁忌的研究实验,他被教令院驱逐了,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莫大的痛苦摧毁了他,病魔趁机而入,从皮到骨头都在疼痛。这场冬日的雨,更将他淋成了丧家之犬。

  他无处可归。

  终于跌在泥沼里爬不起来。

  生命,如游丝,仿佛脱离身体而去,这一刻绝望到顶点——就这样离开吧,这个不欢迎自己的世界,自己也不需要强行融入了。

  雨声磅礴。

  淹没他的口鼻。

  此时,有脚步声踏雨而来。不是老人,不是小孩,不是中年人,是很年轻很跳脱的脚步。多托雷虚虚地半睁眼,一双湿透的鞋,停在自己的脸侧。

  来人没有惊讶呼叫,没有伸手蹲下探息,只是,就这么站着,好奇怪这不是普通人吧。即使心怀赴死的念头,对尘世无一丝留恋,多托雷还是勉强往上看。

  雨色微光。

  极年轻的容颜。

  来人俯视了数秒,抬腿要离开。

  “你……”多托雷出声,手不受控制地抓住了裤腿,啊,还是渴望活下去。

  生念,总是轻而易举打败死亡。

  痛苦的煎熬,不屈的骄傲。

  雨水冲刷着眼眶。

  来人终于蹲下,开口:“这种时候,我应该怜悯你的过去。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感情,没法共情。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做过的事、你未来做的事,对我而言,都是陌路相逢听到的故事。”

  这个人在说什么。

  “审判你的,注定不会是我。我路经这里,只是寻找你和捕灵塔的弱点。”来人将手放在多托雷的眉心,“我,是你不能违抗的神明,是你不能对视的存在。再次见到我时,记起这一刻的恐惧。”

  多托雷再一次睁开眼。

  嘴角有血腥。

  魔王神装破破落落地扔在一旁,他撑起身,湛蓝的海,无边无际。小船载着他,悠悠地漫无边际漂泊。沉睡前的那一场恶斗,是他输了,他终究低估了魔神的力量。

  只不过眨眼之间,捕灵塔灰飞烟灭。

  绝望吗?

  不,就像大部分试验都以失败告终一样,只要最后一次成功就够了。

  多托雷历经无数失败。

  恰是萃取无数失败的果实才抵达今天的位置。

  只是想不起。

  钟离是怎么摧毁捕灵塔的。

  这座捕灵塔,是多托雷跟魔神奥赛尔的交易:他助奥赛尔进攻璃月,奥赛尔助他筑起捕灵塔。早几年,奥赛尔就被镇在海底,但不影响已建成的捕灵塔的持续运行。

  多托雷没有看见钟离出手。

  捕灵塔自行瓦解了。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对这位神明切片的无限恐惧和景仰——没错,除了恐惧,还有景仰,多么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触及到灵魂的悸动。

  几天后。

  多托雷最终被愚人众所救。

  费了一些时间恢复精力,随后才被告知,被囚禁在某实验基地的人鱼斐哲也消失了。

  不出意外也是年轻钟离干的,不过,多托雷不担心斐哲失控。那位是摩拉克斯的切片,摩拉克斯,至为仁爱的神明,不会放任斐哲这种不定时炸|弹四处游荡,一定会好好地安顿在某处。

  仁爱的神明吗?

  那位年轻切片称不上仁爱,更像观测者,疏离地观测世界,只对好友展露亲密。

  “博士大人,还没发现斐哲的踪迹。”

  “发现了再告诉我。”

  斐哲的去处,不是多托雷最想关心的事,多托雷另有忙碌。有一件事让他在意,就是他对钟离的恐惧——记忆里,没有钟离对他动手的画面,但他看到钟离的眼睛时却油然而生一种恐惧。

  多托雷很久没有恐惧过。

  通常,都是别人对他心生恐惧和怨恨。

  摩拉克斯用了什么办法呢。

  强大的对手,让多托雷更感兴趣。

  “达达利亚,我要去璃月,你再约一次往生堂的钟离先生吧。”某日,多托雷对同僚公子提出邀约。

  “啊?”

  多托雷跟多位神明打过交道。

  观测过他们的个性。

  借着公子的关系,以前与摩拉克斯在新月轩见过两回。不愧是岩王帝君,谈吐与风姿不是寻常人能比,自有一种光风霁月的风流。

  摩拉克斯是最亲近人类的魔神。

  其行为亦与人类无异。

  魔神,因其强大,对其他族类多少有些漠然。只有历经岁月磨砺,魔神才会与人类建立起亲密的渊源。因此,多托雷一眼能认出与人鱼交换灵魂的是年轻的切片:澄澈,疏离淡漠,更接近原始状态。

  “钟离先生,上次一别已经2年了。”多托雷注视往生堂客卿的眼眸。

  “阁下在2年里似乎经历颇丰。”摩拉克斯俊美如常。

  多托雷确定。

  看着这位岩王帝君时,自己的心中没有恐惧。

  至于景仰。

  抱歉,他已过了那种见到强大者就怦然心动的年龄。

  与岩神见面之后,多托雷更确定心中疑惑。

  ——自己为何恐惧钟离?

  多托雷有解决办法,他存留着许多记忆,包括自己的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切片的记忆。他花了一些时间,逐一比对这些记忆的差别。

  终于。

  在某个他从不愿回想的雨夜。

  窥探了真相。

  「再次见到我时,记起这一刻的恐惧」,原来在这里,多么狡猾的诡计,竟然在这里植入了一颗种子。这一刻,多托雷既惊讶,又欣喜,原来这也能轻易做到的吗?

  “找到斐哲了吗。”多托雷问。

  “没有,但探测到在枫丹边界。”

  “枫原万叶呢。”

  “呃,这一位的行踪没有任何规律,但似乎也在枫丹边界。”属下战战兢兢,不清楚多托雷为何突然专注这件事。

  找到斐哲或万叶。

  多半就能找到钟离了。

  被多一询问,属下立刻给力起来,没过几天就查到了「卑南山谷」,这里有明确的痕迹。

  多托雷悄然来到附近观察。

  充满对未知的期待。

  卑南山谷,位于枫丹边界的一个大岛屿上,周围是大片沙滩海岸,非常适合斐哲的地方:远处山上,能控制其权能的发挥;眺望海洋,不至于让人鱼太痛苦。

  “这是他们的日常作息和习惯。”化成普通人在岛屿行动的属下也是不容易。

  “嗯。”

  “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释放斐哲。”

  属下呆了一呆,不明白上司这个命令的意义:“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法控制他的权能,万一他再进入海洋……”

  “这是钟离需要苦恼的事。”

  给钟离添麻烦,就够了。

  极其擅长添乱的事愚人众行动力超强,很快,多托雷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卑南山出现了一阵骚乱;斐哲脱离了掌控,逃入海洋;钟离和万叶去追。

  很美妙。

  多托雷喝着一杯咖啡。

  窗外,是卑南海岸,海与海滩连接处,干净如白练,在橘色夕阳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芒。放下杯子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叔叔。”

  多托雷回眸,嘴唇弯起不易察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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