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银躺在床上, 刚刚拍星澈的那一下已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听着星澈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耳畔回响着“小金鱼”三个字——
柏银最后的挣扎是闭上眼, 把头向左扭过去，不想再理会对方。
星澈于是被他逗笑：“这么不喜欢这个名字？”
柏银的睫毛微微闪动一下，泛白的薄唇轻轻张合：“你就是这么欺负你的救命恩人的？”
嗓音有点喑哑, 字词黏在一块，听在星澈耳朵里，倒像是柏银在撒娇。
于是高大的雄主人鱼瞬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正经地重新在床边坐好：“逗你的........怕你身上伤口还疼, 想帮你吸引一下注意力。”
银瞳微闪，凌厉的五官此刻因为眸中的温情而弱化了许多棱角。
柏银重新睁开眼，淡淡地瞥向星澈：“你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看我现在这副样子, 是风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猜到是他对生物监控做了手脚？”星澈略微诧异。
“我有那么笨？”柏银没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面对那头大海妖的时候我们会突然无法使用本尾之力，但是你突然动作停滞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你眉心不正常的紫色亮光了，而且我也觉得不舒服。”
柏银尾巴的伤口很深，失血也多，此刻说两句话就要喘一下，虽然脸上还是强撑的面无表情，但整个人看上去笼着一层脆弱感。
“你还真是,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担心国事。”星澈微微叹口气,
“没有说你笨的意思，只是我以为你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会是风加植入在我们体内的生物监控有问题, 刚才在皇宫里他大闹一通，说什么‘灭绝才是新生’，等等其他一堆乌七八糟听不懂的话，现在已经被父亲安排的人关起来了。”
柏银听到这，突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
“关去哪里了？”
“你慢点！”星澈眼见他抬起身子就要坐起来，慌忙伸手扶住他的肩，怕他用力过猛再次弄疼伤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有关去‘也非地堡’，父亲把他关押在皇宫里了。”
柏银动作太用力，还是扯到了腰腹的伤口，唇角绷紧，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星澈小心地扶着他，让他靠着砗磲背部，支起上半身坐好。
“他在殿内就一直说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灭绝，也非为什么要存在’这句话，我感觉他真的对人鱼灭绝这四个字很狂热，父亲肯定也看出来了，如果把他关去地堡，指不定他真的会为了让人鱼灭绝发生而想办法把也非给弄醒。”
星澈临收回手的时候，悄悄感受了一下柏银柔软的臂肉，冰凉还滑滑的。
柏银身上的痛感过于明显，让他无法注意到星澈的偷偷触碰，只是转头看向他：“那现在呢？我身上的那个叛国........”
“罪”字还没说出口，星澈伸出手指搭在他唇前打断他：
“别罪不罪的，我命令其他人不允许这么说你，你怎么还自己开始承认有罪了.........父亲提出要母亲对我们打死的那只大海妖进行死亡前的记忆画面提取，来验证风加生物监控画面的错误，确认星愿记录的才是正确的，在解读画面的时候，风加想动用本尾之力，被我抓了现行，这不就变相承认了是他在诬陷你。”
“所以，他的衍生能力真的是........可以篡改其他生物的记忆？”
柏银有些愕然，三天前第一次听星澈说到这个猜想是，他只觉得有一半可信，没想到风加居然真的有这样的衍生能力。
星澈点点头：“他本尾之力的衍生能力具体是什么暂时还不能确定，但肯定和篡改记忆，篡改他的生物监控画面有关，我想，父亲会在接下来的审问中问清的，”
星澈一顿，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柏银，
“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收回手，几缕不听话的银发顺着脸侧滑下，悄悄搭在柏银的尾侧。
柏银眨眨眼，受不了对方这样的眼神，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协议说好的，不用这么........”
“就算是我们协议说好的，你为人鱼做了这么多，还让你背上这么不明不白的罪名，必须要给你一个公道和补偿才行。”
星澈捕捉到柏银微微泛红的耳尖，猜测他可能是有点.........
不好意思？
柏银胸口起伏，平时前方，眼神有些飘忽。
须臾，清了清嗓子森*晚*整*理：
“不管怎么说，谢谢。”
星澈愣住，没想到柏银会先开口道谢：
“不，应该是我要对你说谢谢。”
“这都要和我争？”柏银蹙眉，
“履行协议也是为了人鱼的安危，至于其他的........我救你，就当是还了你替我洗刷罪名的报酬的人情了。”
柏银将公私分的很清。
星澈莞尔：“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想欠别人人情。”
柏银瞥他一眼，将上身往后靠了靠，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王后为了确认星愿的生物监控画面正确........所以临战前，她突然在门口见你，握你手的那一下，就是给你也安了一个她的监控？”
星澈点点头：“对，她很聪明。”
“星愿公主在整个帝国一直都是........比较特殊的一位皇族，这次她的灰尾暴露，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柏银喃喃。
星澈有些不解：“为什么会是坏事？”
灰尾，复制这样强大的本尾之力，怎么会是坏事？
“说你失忆变聪明了吧，怎么这种问题上又看不透，”
柏银有些无奈，冲星澈挑挑眉，
“我之前就跟你说，让你小心星焕，也跟你说，他的思维模式有点像风加，而且........王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人鱼现在处于濒危的状态，你别告诉我，你连人鱼皇族继承的传统给都不记得了。”
星澈的大脑“嗡”的一下——
得，又是听不懂的名词。
于是露出个讨好的笑：“那个，什么.........什么是，皇族继承的传统？”
柏银：“.........”
黑发美人再次深呼吸，用力闭了闭眼：“你到底........算了，”
柏银呼出长气，认命地重新解释，
“你没发现星焕和星斓对你都很有防备吗，不止是因为你以前品行不端，更多的是，你是唯一的一条白尾人鱼，人鱼皇族奉承最强大者继承皇位，你的本尾之力本就比他们强大许多，现在你又打赢这场暂时的战争，之后关于人鱼存亡的危机只会越来越多，王总有一天........”
柏银微哽，半晌还是豁出去地说出口，
“王总有一天要把王位让给能让人鱼更好的生存下去的皇族，你不会还在幻想什么兄友弟恭吧？别做梦了，人鱼之所以万年前会被诅咒，就是因为，我们即使看重生存与繁衍，却自始至终不明白生命的最终意义，同类之间的搏斗厮杀，从来都不只是嘴上说说。”
柏银的一字一句冲进星澈的脑海，他从最开始的愣神，很快变得神情微凉——
他忘了。
他是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以前是一度快要灭绝的白鳍豚，在华国受着保护动物的最高法制，他的同类心心相惜，他和自己的胞妹互相扶持.........
对啊，人鱼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良温柔的物种。
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件事。
他以为失忆了，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他想为这位二皇子重新恢复名誉。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也许这位二皇子的家人们，并不想让他........不，应该说是现在的自己，并不想让现在的自己重新开始呢？
即使他打赢了这场暂时的战争，即使他展现了觉醒的、独一无二的本尾之力，可是也只有这些。
他的兄长，蓝恩·星焕，他的妹妹蓝恩·星斓，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在人鱼中拥有很高的威望........
这所谓的人鱼帝国，所谓的皇族之家，不是他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温馨和睦的。
.........
柏银的话是浇灭他一时热情的冰水，但也是点醒他的箴言。
柏银看到星澈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还有微微颤动的瞳孔，知道对方可能陷入了思考，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半晌，见对方还是抿着唇，不肯说话，于是想着出言安慰：
“当然，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你还是........”
“怕什么，”
星澈突然重新抬头看向自己，唇角重新勾起一个笑，
“你忘了我的下一步打算了？”
柏银疑惑：“什么？”
星澈双手抱胸，似乎被柏银这么一打击，反而更有了信心：
”什么算是最强大的？就算星焕星斓已经有了很多民众基础，但如果我把‘生命之树’重新建起来，他们还能超过我？”
柏银一怔，想起之前星澈和自己提起过的那个“育婴区”的想法：“你现在要........”
“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带好吃的来看你，”
星澈匆忙起身，一边安抚柏银，一边挪动鱼尾向液体门走去，
“我感觉到，我亲爱的父亲，有点‘想我’了，我要和他去培养一下感情！”
.........
海水中的最后一丝亮光消逝，在皇宫彻底陷入寂静时，蓝恩·星赫的卧房内传出一道如雷震声：
“你要拆了你家？！！”
星赫手中的三叉戟就差戳穿星澈的脑门，可高大的白色人鱼一动不动，整张脸带着不容置疑地坚毅：
“对，没错。”
星澈坦然地面对父亲的怒容，甚至还把自己的眉心往三叉戟的利刃上靠了靠，
“我要拆了我家，重建‘生命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