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133章 疮痍

  沈瑾白悠悠醒来时,只见自己正躺在一间小屋里。这是一间很破旧的屋子,看起来有年头了,大概也是近几天才收拾出来。而萧非就守在一旁,红着眼睛看着她,显然是哭了多时了。

  “你终于醒了,”萧非哑着嗓子说,“你吓死我了。”

  “非非……”她轻唤一声,又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萧非的手。可她刚抬起手,便觉身上一阵疼痛,然后她的手便被萧非抓住了。

  “别动,”萧非忙道,又按住了沈瑾白,“你的内伤太重了,要好好调理才是。紫镜师父说了,你最好不要下床。”

  沈瑾白却没在意自己的伤势,她只是急急地问着:“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我们这是在哪?表哥,还有文书,都怎么样了?”

  萧非听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一一回答着:“如今是正月十七,这是襄宜谷在京城的一处房产。但你放心,这个地方是大师父去年才设下的,还没来得及用,知道的人也少,虽然朴素了些,相对比较安全。季公子、小张哥和袖袖他们如今都在这里,今日小张哥和季公子白天易容出去打探消息,怕是难见。至于陈大哥……”

  萧非说着,低了头:“陈大哥被石从风的人带走了,我们没能追上,也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至于文书,那群杀手突袭了我们几个藏身点,六个箱子,他们抢走了三个……文书被抢走了。”

  “什么?”沈瑾白听了,不由得发怔。这一次,他们算是损失惨重了。人没了、文书也没了……

  半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低了头,落下泪来:“是我没用。我没能保护你,答应表哥的事也没能做到……”

  “你快别这么想,”萧非忙道,“是陆远陆惟阴险狡诈,石从风华鹰又出其不意,我们是防不胜防……”

  萧非说着,便把紫镜追踪石从风的事说了一遍,又忙拿出了一封信来,那是紫镜在白云寺找到的书信。“这是陆惟写给石从风的,”萧非说着,展开来了,放在了沈瑾白眼前,道,“谁能想到陆惟早就和石从风有联系了。”

  沈瑾白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细细地读了一遍。这一读,她不禁气得咬牙切齿。“原来陆惟早就联系了石从风,在石从风做下的坏事还没败露之时,他便已联系石从风要韶云派一起对付襄宜谷了,只是当时石从风还在观望,没有立即应下。后来石从风逃离韶云派,也是他安排的……”沈瑾白说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气得说不出话来。萧非见了,便又把那封信收了回去。

  陆惟在信里十分诚恳,许诺石从风,如果他出山帮自己,他便助石从风夺回韶云派、报仇雪恨……于是,正月十五元宵之夜,陈广峻刚刚出府,陆惟便又让人给石从风递了口信,做好了截杀的准备。石从风见了,哪里有不从的道理?

  萧非叹了口气,道:“华鹰也就罢了,我们早知他和陆惟有联系,自然也多了几分警惕之心。可石从风却是个意外,谁能想到,他和陆惟也脱不了干系。他这等一流的高手突然出现,我们哪里能防住呢?”

  沈瑾白听了,不由得沉思了一会儿,又道:“陆远的杀手杀了蒋姑娘,石从风又趁着襄宜谷护送尸身之时下手审出了文书的所在,陆家的人又夺回了文书……”她说着,看向了萧非:“我怀疑,蒋姑娘的死也并非偶然。”

  萧非听了,也反应过来。她面色凝重:“在问出文书的下落之前,他们不会让陈大哥死。而当时你们一起行动,若要审问出个结果,必然要让襄宜谷人落单才好下手……在他们眼中,寻常侍从的死可能不会让襄宜谷分出人来特意看护,那他们就只能是在这一群人里选一个,除了陈大哥以外,最需要保护的人了……”她说着,连连感叹:“好狠、好狠……看来这是逼着我,弑父杀兄啊。”

  沈瑾白听了,一时沉默。萧非又看向沈瑾白,向她许诺着:“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陆远陆惟虽是我血亲,可我襄宜谷才不理这套规矩。”

  “我知道,”沈瑾白轻声说,“我只是想起了姑母……我和表哥两日没回去,不知道陈府怎么样了。”

  萧非忙答道:“你放心,陈府如今风平浪静的。我昨日派袖袖去打探消息了,昨日一早便有朝廷的一个什么人去陈府问话了,据说还挺咄咄逼人的,但被陈大哥他爹给挡回去了。他说陈大哥自退婚之后便被关在祠堂罚跪,从未出过门,又说你一直照料姑母,也从未出过门。”

  沈瑾白觉得惊奇:“那人就这么信了?”

  “自然没有,”萧非道,“但你姑丈也是有几分胆魄的,他威胁那人说,陈大哥前些日子离开京城做的是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但陈大哥有没有留下别的东西,大家都不清楚了。如果他们一定要把整个陈家拖下水,大不了便鱼死网破……一番话,便把那来抓人的吓回去了。”

  沈瑾白听了,不由得感慨:“脾气不好有时也是有好处的。”又问:“那我姑母呢?她可还好?”

  方才萧非没有提到陈沈氏的任何消息,沈瑾白关心着姑母,不由得又问了一句。可萧非听了,却眼神躲闪,嘴里只是答道:“听说姑丈下令了,府里所有人都不能提你和陈大哥,因此姑母目前还不知你们不在府里的事。”

  然而沈瑾白一见她眼神,便觉不对了。她不顾自己的伤势强撑着坐了起来,又问萧非:“那她身体如何了?”

  萧非看了沈瑾白一眼,知道瞒不过她。她低了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不在的缘故,听说昨日陈府又请了好几个郎中,甚至连太医都来了几个……”

  沈瑾白听了,登时心中一紧。她口中喃喃:“太医都来了几个……姑母定然是猜到了……是我们让她操心了……”她说着,便要起身:“我要回去看看她。”

  “别,”萧非忙道,“如今城中戒严,你一身的伤,怕是不便。更何况你如今回去,定然会被严加看管,能不能再出来都是一个问题了。”

  萧非说着,又忙安抚道:“你放心,姑母那里,有袖袖看着呢。等外边巡查的人少些,我们一起回去。”

  两人说着话,忽听一声门响,只见是紫镜推门走了进来。宫袖就跟在紫镜身后,她看起来也受了一些伤,手腕上缠着厚厚的布。

  “醒了?”紫镜问着,坐在了沈瑾白的床边,“说来也巧,上次离开前我在给你治伤,如今我又见到你,却还是在给你治伤,两次受伤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紫镜说着,看了萧非一眼。

  “紫镜前辈,”沈瑾白忙道,“她不一样了。”

  “是了,她的确不一样了,当初还以我擅动情思一事将我下狱,如今却和你要死要活的,”紫镜说着,只看着萧非,“我当日还料定她和她娘一般,如今看来,她倒是比她娘有那么几分人情味儿。”

  “大师父,”萧非讪讪地唤了一句,“如今再相见,你也不必每句话都嘲讽我,我已知错了。”

  沈瑾白瞧了萧非一眼,见她神情,想来这两日紫镜没少说她。宫袖则在此时立到了萧非身后,拿出了葫芦来,关切地催促着萧非:“主人,该吃药了。”

  萧非听了,忙接过宫袖的药,倒水饮了,然后便一言不发地乖乖坐在那里。紫镜给沈瑾白把了脉,又摇了摇头:“石从风下手太狠,你的内伤若想养好,只怕还需要些时候。这些日子,让袖袖每日过来助你调理内息,应当能好得快一些。”

  紫镜说着,看向了宫袖。只见宫袖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她虽然沉默,但谁都能看出来,她心不甘情不愿。

  “多谢了。”沈瑾白道了一句。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吧,”紫镜说着,走到了门边,“等你们都好些,我们再商讨出个对策来。如今这帮人可是难对付,萧楚当年的眼光真是不错,找男人生孩子,却没想到招来今日这等祸事……陆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萧非听了,又连忙低下头去。若是从前,她定是要和紫镜辩上一辩的,可她如今自己都没有底气,只好闭嘴不言了。

  “对了沈姑娘,”紫镜又道,“没事多下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不要总是躺着。”

  说罢,紫镜便走了。

  沈瑾白听了这话,连忙看向萧非,只见萧非心虚无比。“我记得你方才说,紫镜师父不让我下床,”她说着,便强撑着要下地,一边动作着,一边却又问着,“你为什么不让我下床。”

  萧非连忙拦住了沈瑾白,道:“我担心你的身体,你这么一动,肯定很疼的。”

  “嗯?”沈瑾白挑眉看向萧非,又踩上了鞋子,勉力站了起来,就要往门边去。

  “小白……”萧非忙唤了一声,又上前扶住了沈瑾白,劝着她,“你如今需要静养,活动筋骨什么的,还是再等等吧。”

  沈瑾白低头看向萧非,问:“你有什么不想让我看见的吗?”

  萧非对上了沈瑾白的眼神,又忙挪开了自己的视线,结结巴巴地道:“没什么。”

  沈瑾白见她如此,便知是有什么了。于是她连忙迈开步子,忍着身上疼痛向外走去。萧非还想再拦,可她却又被宫袖拦住,问:“主人为什么要拦她?”

  “你懂什么……”萧非说着,眼圈一红。宫袖听了,也是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沈瑾白拉开了门。萧非见了,连忙奔过去,站在沈瑾白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沈瑾白的袖子:“我、我怕你伤心……”

  沈瑾白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紧接着又是一阵晕眩,所幸萧非立马将她扶住了。

  在这个不大的院落里,竟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十七具薄棺。

  萧非方才并没有对她说,这一次他们损失了多少人。这一次,他们损失惨重,除了蒋沅儿以外,襄宜谷自己也没了许多人。这里放着十七具薄棺,可没找到的,还一十四人。

  “我们能找到的尸身,包括沅儿姐姐在内,一共有十七具,如今局势不妙,我们怕陆家盯上,因此没敢下葬,白云寺我们也不敢去,只好把他们暂且安置在这里。我们连个上好的棺材都准备不了,这里有好多棺材还是季公子现砍树做的,所幸如今冬日,尸身还能保存些时日。本来我们打算今日把这些薄棺放入地窖存放的,可如今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只好暂且放在这里,打算明日再移动。”

  萧非说着,看向沈瑾白,又道:“你昏迷时,时常在梦里呓语,言语里都是自责愧疚之意……我知道你的,你虽然外表如常,但向来都是把自己紧绷着的,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我怕你见了这情形,撑不住……”

  “不,”沈瑾白捏紧了拳头,“我能撑住。”

  她说着,转头看向萧非,红着眼道:“不仅能撑住,我还要给他们报仇!”

  萧非听了,忙拉住了沈瑾白的手,附和着她:“我们一起给他们报仇。”

  陆府。

  陆惟依旧坐在书房里看书,他面前立着的黑衣人正在给他禀报这几日的发现。京城太大了,纵使他们这两日四处搜查,可还是没什么头绪。

  “之前公子吩咐的事,我们都已安排好了,只是沈姑娘她们,仍不见人影。”黑衣人说。

  “他们一直躲着,总不是办法,总得激一激他们,”陆惟说着,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把陈夫人病危的消息散播出去吧。”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

  陆惟把那书卷放进了脚边的箱子里,又合上了箱子,上了锁。“好了,你下去吧,”陆惟说,“好好招待石掌门,如今孟子钟带着韶云派的一些弟子逃离了湘地脱离了孟家的掌控。孟家没什么用了,只能靠着石从风了。”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说着,转身便退下了。

  陆惟把箱子放进了脚下的机关里,便又起身去了那小院。他依旧在那扇虚掩的门前伫立片刻,然后便敲响了门:“姨娘,我来了。”

  “进来吧。”

  屋里女声响起,陆惟便推门而入。只见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床上躺了一个人,正是华鹰。

  “他的毒可解了?”陆惟问。

  “鹧鸪天溶于水后起效才快,还好他没吸入太多,解救得及时,”女子答道,“如今已无性命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