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63章 相思

  沈瑾白和蒋沅儿沿着官道已追了三天三夜了,一路打听,也没有寻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萧非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天色已晚,周围又没什么人家,两人只好在路边山林里升了火,打算先熬一夜。这一路追踪,的确令人疲乏。

  蒋沅儿倚着树小憩,沈瑾白却呆呆地坐在火堆前,望着那火焰,一脸凝重。她根本不能静下心来休息,她满心都是那下落不明的小丫头。

  她怎么能把她丢了呢?她想对她说的话,她还没有听到呢。

  沈瑾白想着,饮了一口酒,又垂下了头,那种五内俱焚的焦急之感萦绕不去。可不论她这几日怎么努力,她就是找不到萧非的半点踪迹。

  想着,沈瑾白又有些生气,她气自己的无能,于是挥手便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可手上的疼痛也未能缓解她心里的焦急与烦躁。

  这一捶却惊醒了蒋沅儿。蒋沅儿本就睡得不熟,听见这动静便立马惊醒了。“怎么了?”蒋沅儿忙问。

  沈瑾白答道:“没什么。”

  蒋沅儿看了看沈瑾白,心中便了然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了沈瑾白身边坐了下来,道:“在想萧非妹妹吧?”

  “嗯。”沈瑾白应了一声,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你放心,萧非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蒋沅儿宽慰着,“你不是也说过,襄宜谷不想要她的命,只想抓她回谷吗?”

  “可她可能会受苦。”沈瑾白说。她根本不敢想象在江湖上以歪门邪道、手段奇异著称的襄宜谷,会对萧非那般著称的小丫头做出什么事来。

  蒋沅儿扭头看了看沈瑾白,又把手伸到火堆前,暖着手。“你是真的很喜欢她,”蒋沅儿说,“沈姑娘,我从未想过,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喜欢上别人,为别人忧心至此。”

  “我这样的人?”沈瑾白反问着。

  “就是……”蒋沅儿想了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吧,就觉得你无情狠辣又心思缜密。你引诱我那几个兄弟去偷你钱财,然后又把他们抓起来暴打一顿挂在梁上,他们怎么哀求你都不心软。后来陈公子在红香楼受挫,那虽然是你表哥,但你看起来好像又一点都不关心一样,反而向我打听我家的那点破事,最后还表情淡漠地从我这里把他带了回去。我当时便觉得,那是你的亲人,可你却这样冷漠,多半是无情的。后来这一路上种种,更是让我坚定你与常人不同,你比常人更有决断、也更心狠、也更敢拼命,行事谨慎却又张扬,根本不理会什么世俗规矩……”

  蒋沅儿说着,又看向沈瑾白,道:“直到去韶山前,你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时我才觉得你还不算很怪,你有些常人的情感。只是我当初竟然会错了意,以为你喜欢的是季公子,不曾想,竟是萧非妹妹。”

  沈瑾白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得低了头,又有些无奈。蒋沅儿对她的看法,多半是这世上大多数人对她的看法。在别人的眼里,她估计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擅长打架的人,没有情谊、不顾礼法……

  可萧非看到了她的不同。她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懂她的怪异。

  “我也没想到,会是她。”沈瑾白说着,微微苦笑。不曾想,世间最懂她的人,竟然是那么一个柔弱乖巧的小丫头。

  “感情这一件事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蒋沅儿说着,叹了口气。

  “蒋姑娘,那你又是为什么喜欢上我表哥的?”沈瑾白难得地对别人的感情好奇起来。

  “倒是说不清楚,”蒋沅儿望着那火堆,眼睛有些放空,“可能是因为,他说,他可以给我一个未来吧。”

  蒋沅儿说着,又轻笑两声,这才接着说道:“你知道我的,出身不好,娘亲早逝,那个混账爹又不管我,我从小只能和市井混混在一起,学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为自己挣一口饭吃。这样的生活,是看不到未来的,哪怕我在九江城已有了一群追随我的兄弟,可终究是看不到未来的。我还年轻,还能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来养活自己,可若我年老体衰,我又能做什么?我得罪了太多人,我连能不能守住这条命都不好说。”

  蒋沅儿顿了顿,又道:“一开始我只想跟着他谋个前程,可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好像喜欢上他了。可能是因为他会护着我……我所求并不多,其实只是想要一点安稳的生活,和一个能看得见的未来。”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表明心意?”沈瑾白问,“我表哥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要你同他开了口,他对你又有情分,他不会不管你的。他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之子,安稳的生活和一个能看得见的未来,他都有。”

  蒋沅儿摇了摇头,道:“但那只是他的,并不是我的。他或许会娶我,但肯定不是正室,他已经有一门亲事了……然后他会给我那些我想要的东西,可若他的情意只是暂时的,等他日后变心,那我依旧会沦落到一个很不堪的境地……我娘当日便是错信了蒋安,以为他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结果还不是一样地受苦受难?”说着,蒋沅儿又笑了笑,她说起话来声音轻轻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在街头混迹了多年的地痞。

  蒋沅儿说着,目光又坚定起来。“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和他在一起只是次要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那些东西是要我凭借自己的本事争来,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意,还是先放一放吧。”

  沈瑾白听着,只觉各人之间的差异实在是很大。她以前除了必要的时候,她从未关注过别人的所思所想,如今听了蒋沅儿的一番话,才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来审视着这一切。其实每个人在面临一件事时都可能做出不同的选择,只是她一直把其他人笼统地归了类,用自己的想法来猜测别人的想法。

  比如,她以为蒋沅儿迟迟不向陈广峻表白,是因为寻常女子的羞涩之情,如今一席话,她才发觉蒋沅儿最关心的仍是她的生计。面对自己的感情,她虽然重视,却会选择把这些放在一边,所以她才迟迟不开口,只和陈广峻保持着一种暧昧但又不过界的关系。

  “那她呢?”沈瑾白不由得想起了萧非,“她又会怎么想?她又是怎么看待这些事情的呢?”

  沈瑾白想着,只恨自己平日里未曾对她太过关注,脑子里只有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她想,或许这也是自己迟迟未能明白那些心意的原因。“以后不会了,”沈瑾白心想,“我会改的。”

  “好了沈姑娘,”蒋沅儿劝着,“你也得小睡一会了。你得把自己照顾好,才能早日找到萧非妹妹呀。”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都各自歇息去了。蒋沅儿借给了沈瑾白一件衣服让她披在身上,毕竟天凉了,睡在这荒郊野岭容易生病。沈瑾白接过蒋沅儿的衣服,却又不自觉地想:“她如今可冷吗?”

  想着,沈瑾白抓起了腰间的香囊,那是萧非给她做的,有一缕药香萦绕在上面,和萧非身上的味道十分相似。她放在鼻尖轻嗅几下,又把香囊挂在了腰间,这才闭了眼睛,稍稍休息些时候。

  只休息了一些时候,天便蒙蒙亮了,两人便又醒了,收拾东西打算再次出发。她们骑上了马,又走了一段路,总算有了些人烟,面前还有一个客栈。

  沈瑾白见了客栈,便忙跳下马,径直走进那客栈,对那柜台先生打听着:“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身着红衣,提着一把剑;另一个看起来十分乖巧,个子一般,大概到我鼻子这里,有一只脚受了伤,可能走路不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那柜台先生想了想,又摆了摆手,道:“没见过。”

  沈瑾白听了这话,又有些失望,这些天她不知听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可她不能耽误时间,哪怕失落,她也要转身就走继续去追。却没想到,刚走两步,客栈里的另一人便高声道:“姑娘,你找的人我可能见过!”

  沈瑾白一听,连忙回头,只见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大堂里吃饭,看起来像是经商的。沈瑾白和蒋沅儿忙走过去,问:“在哪见到的?”

  这人答道:“前天吧,在去蜀地的官道上的一家客栈里,我刚从蜀地回来,在客栈里见到了那两位姑娘。那两位姑娘长得真真儿好看,就是可惜了,那个穿红衣的谁都不理,那个看起来乖巧的小丫头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她病了?”沈瑾白听见这话,心登时揪了起来。

  “那小姑娘应该是病了,”这人说,“她咳个不停,动不动就呕血,话都说不成,路也走不成。看起来,估计没几天能活了。”

  “什么……”沈瑾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静,沈姑娘,”蒋沅儿连忙劝着,“你不是说,襄宜谷不想要她的命吗?说不定那红衣女子只是给她下了药,让她乖乖听话,她性命无忧,我们一定能把她救回来的!”

  “就算是药,她也受苦了。”沈瑾白说着,喉咙里似有些哽咽。她如今只恨自己无能,这些天了竟然还没有追到她,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萧非,然后,一剑结果了那个红衣女子!

  “她们走的官道,我们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沈瑾白说着,转身便走。

  萧非和那红衣女子也在一路快马加鞭地赶路,换了好几匹马,很快就进了蜀地了。萧非对于回家这一件事虽然仍是不情不愿,但好歹还算配合,这一路上也没闹什么事,只是她看起来总是不开心。

  “主人,前面有一家卖炒栗子的,奴婢去给主人买一些?”红衣女子问着。

  “不必,”萧非一口拒绝,她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酒铺,道,“那有一家酒铺,你给我打一壶酒来吧。”

  “主人从前不是不喜欢喝这些市井街头的酒吗?我们谷里自酿的酒,可比这外边的强上百倍。”红衣女子说。

  “让你去你就去嘛,”萧非略带愠怒地娇嗔着,“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红衣女子见状,知道自己多嘴了,连忙下了马,到酒铺前,给萧非打了酒。萧非已经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等红衣女子把酒奉上时,她一把接过那酒,就大饮了两口。

  “那块石头现在估计在借酒浇愁,”萧非想,“想来她在外边也喝不到什么好酒,只能喝这些浊酒了。”

  萧非又晃了晃酒壶,心中想着:“等你到了襄宜谷,我可要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谷里的手艺,包你进去就不想出来!”

  她正喝着酒盘算着,却不想红衣女子竟轻唤了她两声,扰了她的清净。“主人,”红衣女子说,“是我们的人。”

  “嗯?”萧非有些疑惑,回头顺着红衣女子的视线一看,只见一群人正向她走来。

  “你这消息未免也递得太快了,”萧非有些无奈,“我才刚进蜀地,就来接我?”

  话音刚落,那群人便已到了她跟前。为首的男子向她行了个礼,又道:“恭请谷主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