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我【完结番外】>第141章 结局

  辛姮从没见过燕渺这般眼神,愤怒、心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哀伤和莫名的决绝……可她如今却无法深究这眼神的含义,她只想知道,燕渺是如何接住她的。

  “师尊,你,你怎么……”她结结巴巴地问着。按理说来,燕渺不应有灵力飞来接住她的啊!

  却见燕渺稳稳地抱着她,落在了地上。辛姮想站起来,可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被燕渺紧紧地抓着手,又直视着她。

  “辛姮,”燕渺面带愠色,“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在为我好吗?”一语未毕,顷刻间,她身上又出现了火纹来。只听燕渺又问道:“用你的死换来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吗?因你的命令才得来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吗?”

  “师尊……”辛姮说着,愈发慌乱了。她能感受到,燕渺身上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身体里……不该啊,这不该啊!

  “你不顾我的选择,便为我安排好一切!没有选择的自由,叫什么自由?这样的自由,我不要!”燕渺十分坚定地说着。

  辛姮登时明白了燕渺想做什么,她在用灵力护住她的魂魄!看着逐渐布满她身体的火纹,她慌忙命令她:“师尊,收手!我命令你收手!我命令你不要再用灵力了!”

  这一次火纹蔓延得如此之快,是辛姮从未见过的。而辛姮也再无乏力之感,更别谈那魂飞魄散了——她不仅是在将灵力注入她的身体,她更是在用灵力黏合她的魂魄!

  “阿姮,”燕渺的语气柔缓了下来,却依旧根本不听她的话,“我要你看着,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师尊,不要,快停手,求你停手!”辛姮喊着,眼泪登时又涌了出来,可燕渺依旧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在被捏得生疼的同时,又感受到了被火灼烧之感……想来,她的掌心也早就满是火焰了。

  燕渺却含泪笑着摇了摇头。“阿姮,”她说,“你听好了,救你,是我之意愿使然,非契灵责任驱使;爱你,更是我之意愿、我之选择……我愿为你死,并非是因我因你降世之故,而是我愿意、而你值得。”她说话间,脚腿上竟已燃起了火来,很快,那燃烧的火便席卷了她半个身子。

  朽木做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火焰,已有灰烬随风而起。

  看了这情形,辛姮不禁失声大哭:“师尊,不要,停手——”刚召唤出的万灵想履行自己的使命,去救护燕渺,可还未靠近,便被燕渺强大的意志而产生的灵力隔绝在外,根本无法再靠近一步。

  “阿姮,其实我这一生都在按着自己的选择活。一开始,是你给我选择,我的身体由自己定,我的样貌由自己定,我的姓名也由自己定。而今日的选择不是你给的,是我自己决定的,爱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救你更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早就没有束缚了,倒是你,”燕渺说着,眼里满是怜爱之情,“你身上的束缚太多了,从未为自己活过,如今竟还想着牺牲自己来为我换一个将来……唉,我的傻阿姮,你才是那个需要将来的人。魂飞魄散,便没有将来了。”

  “师尊……”看着燕渺几乎已全身燃火,她心痛不已,失声痛哭。

  “阿姮,好好活下去……”她说着,想抬手拭去她的泪珠儿,可她的手在抬起的那一瞬间便已被烧成了灰,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得苦笑一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虽死,亦无憾。”

  她说着,眼神坚定,又露出了以往那样温柔轻松的微笑。可下一刻,她的面容便消失在了这灼灼烈火之中,化为灰烬。

  “不——师尊、师尊——渺渺——”

  她终于可以行动自如了。她扯着嗓子、嘶喊着、扑向了那火焰,可她能拥到的,除了灼烫的烈焰,便只是细碎绵密的灰烬。她想用灵力压住这火,可只是徒劳无功,她竟一点儿灵力都用不出来了。

  大火很快便燃尽,灰烬也被狂风吹散。辛姮只呆呆地坐在地上,手里无助地抓着那一方石印,泪流满面。她的衣衫也被火燎出了破洞,而她的两个手腕上,则因方才燕渺的抓握,留下了两圈烫伤的印记……那是燕渺给她留下的最后的印记。

  “不,不,”她嘴里念着,“你是一团灵气所化,你怎么会消失呢?”说着,她忙回忆着儿时所施的召灵之术,又连忙抬手,疯狂地对燕渺的方向施展这术法。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怎么会!”辛姮急了,她一定可以再将她召唤出来的,一定可以!

  可不知是她灵力枯竭之故,还是燕渺真的永远消失了,不论她怎么试,面前的人都没有再出现。她终于泄了力,只无力地坐在那里。

  “渺渺……”

  红红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方才苍潭山起,它好容易才逃下山来,可刚下山,它便瞧见了这般场景。它愣了愣,又忙奔到辛姮身前,在她身边蹭了蹭,又伏趴在地,发出了呜咽悲鸣之声。

  “师姐、师姐?”不远处的璧玢看着这一切,不觉也湿了眼眶。这一切发生太快了,她只看到辛姮下坠,又看到燕渺去接住了她。可不过片刻间,燕渺便在辛姮的眼前,被从她自己身体里烧起来的熊熊大火,吞噬了个干净。

  “师叔是长生不死之躯,只要灵魂不散,应当还有救吧?”屈龄也在一旁急急地问着。

  天上众仙见了这情形,一时都面面相觑、疑惑不解。他们见到辛姮打算用那石印时,便做好了防御的姿势,可他们没有等到辛姮用石印反击,他们只看到了燕渺烈火焚身,而辛姮则丢了魂一般呆坐在那里。

  “师、师妹……”槿秦大惊不已,掉下一滴泪来。若燕渺只是个长生不死的仙人,那还能救。可燕渺,只是一团灵气所化的契灵。身体没了、灵气散了,她……还能回来吗?

  正想着,却听一旁的天将又下了命令:“杀了她——”

  无数天雷再次从天而降,直向辛姮而去。这一次,不会再有燕渺帮她挡了。

  辛姮呆坐在地上,听见身后雷声响起,却也无力回头看了。如今她眼前,仍旧只有方才看到的场景,燕渺被烈火灼烧化为灰烬的场景。

  天雷降得极快,倏忽间便和辛姮只有咫尺之遥。可正是在此刻,她身后却忽然自己升起一道屏障来,将那万道天雷生生隔绝开来。

  辛姮没有感受到雷劈之痛,也没再听见雷声,她终于奇怪起来,微微回头看去。可这一看,她也不禁吃了一惊。方才召唤出的万灵此刻竟围在她身后,为她挡住了这一击。

  “为何,”辛姮不解,喃喃自语,却又痛哭出声,“为何啊!”

  天兵天将也着实没有预料到这情形,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们本以为这会是场硬仗,毕竟谁也没见识过那石印的威力,却没有想到,辛姮根本没有反抗,而他们却根本伤不了她。

  莫非、莫非……

  槿秦忽然反应过来:“莫非她用了那石印,她也会有损,所以,师妹才那样拼命地……救她?”

  她正想着,却被戚云用手臂轻轻碰了一下,只听戚云低声道:“师妹,快看那边!”

  槿秦听了,忙循声看去,却见有一朵云自西方而来。那云和别家不同,其自带的仙气之超然出尘,岂是这世间众仙所驾之云可比?

  “是昆仑丘。”戚云说。

  辛姮正望着那围着自己的黑影失声痛哭之时,却见一神使自空而降,落在了她面前。“昆吾氏,”那神使道,“西王母宣你去昆仑丘。”

  辛姮哽咽了一下,却答道:“我姓辛。”

  “姓什么不重要,”那神使道,“重要的是,现在只有昆吾氏能用这法器,而你能用。”神使说着,也不待辛姮反应,便搀扶着她起来,道:“走吧。”说罢,那神使便拽着她上了云端,向西去了。

  璧玢见辛姮离开,愣了一愣,又看向了燕渺燃尽的灰烬,转头又看向了苍潭山……不,没有山了,只有苍潭。她忽地身形一晃,幸而一旁段樊扶住了她。“师叔?感觉如何?”段樊关切地问着。

  璧玢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却听身后槿秦声音响起:“师妹。”

  璧玢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可下一刻她却又松开了。她苦笑一声,又转头看向槿秦。只见槿秦面带愧色,想接近她。可槿秦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她隐约在璧玢眼中看到了怨意。她从未在璧玢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从来没有。

  而这样的眼神,燕渺不知见了多少次了。

  “师姐,”璧玢说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发颤,“我如今有些不知道,这一百多年的等待,值不值得了。”

  她说着,转身便走。可走了没两步,她却浑身一软、眼前一黑,登时向前扑下,昏死过去,幸得段樊和屈龄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师叔——”两人惊呼着,想将璧玢扶回苍潭山,可放眼望去,却只剩了一个大泽,哪里还有落脚的地方。

  槿秦见了,连忙在一旁变出一间小木屋来,让段樊和屈龄将璧玢扶进去了。她刚想跟进去,却见屈龄将门掩了。

  在门前,槿秦伫立良久,一时竟连剩下的苍潭派弟子都忘了安置。直到月亮东升,戚云才走到她身后,他刚刚将剩下的弟子安顿好。

  “师妹,怎么了?”戚云问。

  槿秦早已红了眼,她只是看着那扇门:“我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与其想自己对不对,不如想天庭对不对,”戚云说,“从前,我们听师尊的话,师尊睿智仁厚,我们该听他的,师命不可违;如今师尊不在了,我们便听天庭的话。天庭做决定,自然有诸般考量,又怎会是错的呢?璧玢师妹方才在云下,她不知那许多事,只见你见死不救,这才怪你,若她知道了,她也会支持你的。”

  “真的吗?”槿秦反问着,又苦笑一声,转头看向了燕渺殒身之地。“可我觉得,我真的错了,”她说,“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反天的意思啊。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给她们定了那么大的罪啊!”

  “师妹,你也不必自责,那是天庭的命令。再说了,西王母不是将辛姮接走了吗,说不定……”

  “师兄,你不必再说了,”槿秦说着,后退了两步,“我知道,天庭是对的,天命不可违,可我如今,只是想哀悼我刚刚逝去的师妹。难道如今,我连为她难过惋惜都不可以了吗?更何况,我终究是,没有救她……”

  槿秦说着,摇了摇头,转身便不知向何处去了。戚云看着槿秦背影,也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但他并不担心槿秦,因为他知道,槿秦一向是以大局为重,她不会如璧玢那般使小性儿,更不会像燕渺那般困于情爱。他的这个槿秦师妹,注定是要做神仙的。

  戚云正想着,忽听那木屋里传出哭声来。他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但并未进去,只是在这哭声中长叹了一声:“凡人啊。”

  昆仑丘上,辛姮被带到了大殿上。一百多年前,她也来过这里,那时她装得乖巧,紧紧跟在燕渺身后,打量着来赴宴的仙家,警惕着元令仙君。说起来,她和燕渺还是在这昆仑丘的一间客房里定情的。如今再来这里,竟然,已过了这么久了。

  而燕渺……

  想到燕渺,她心中一痛。

  “前尘往事,黑白难断;来日之事,祸福未定。切莫执念太深,误人误己。不违本心,方是正道,”西王母的声音骤然响起,“本尊当年这话,可不仅是对燕渺说的,昆吾氏。”

  辛姮听见西王母如此称呼她,倒也没再反驳了。她只是规矩行了礼,道:“见过西王母。”

  “起来吧,”西王母说,“知道为何本尊今日要将你请来吗?”

  “辛姮不知。”

  西王母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外界俗务,本尊原本是不打算管的,只由着那些小辈闹去。可谁能想到,真的有人敢动用这石印的灵力,还大材小用,阴差阳错地将这石印召唤出的万灵变成了她一人的护卫……你说,本尊怎能再袖手旁观呢?”

  辛姮愣了一下,道:“晚辈不解。”

  西王母笑了笑,道:“你这孩子,确实大胆,竟让天下万灵去护卫你那契灵。契灵本就是一团灵气,而灵力是灵气所化。你魂飞魄散之际,她拼尽一身灵力救你,用自己的灵力黏合了你的魂魄。她的灵力如今都在你体内,而她身体被毁,便成了一团普通的气,随风散了。换言之,她如今仅存的那部分就在你身体里,而你召唤出的万灵神识未开,还分辨不出这区别,竟来护卫你……不,是你身体里仅剩的她。”

  辛姮听了,大惊不已,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却又开始不自觉地流泪。“那,”辛姮哽咽着问,“她还能回来吗?”

  “她从未离开,又何谈回来?”西王母反问。

  “可……”辛姮急了,却欲言又止。

  “昆吾氏,本尊问你,”西王母说,“你想活吗?”

  辛姮闻言,低下头来:“今日之前,想活,却自知活不得。今日之后,竟是自己也不知了。”她说着,又忙抬头看向西王母,道:“如今,我更想让她活、让她回来……不,我想,让她在我眼前。”

  说罢,她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求西王母救她!只要能救她,哪怕辛姮受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辛姮自愿领罪!”

  西王母见她如此,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痴儿。”又道:“你确该领罪!但你罪不至死。百年前天庭降罪,你怒杀天兵和昆吾氏,当日你便一心求死,是燕渺护住你心脉、那魔王让你复生。死了一回,前罪已消。复生之后,你确有过错,但从未主动挑起战火,也未曾大开杀戒、滥杀无辜,就连方才,你也一个天兵天将都没杀。天庭自有天条,人心也有定论,你,罪不至死。更何况,如今你也死不了,你的魂魄被她紧紧黏合,谁又能取了你的性命?”

  她说着,看向了跟在辛姮身后的那些黑影,道:“这些契灵只有完成一个任务才会散去,直到下一个动用石印的人将他们召唤出来……可偏生,这世间的昆吾氏只剩了你一个了。”

  辛姮听了,只是道:“辛姮也不想承担这样的责任。”

  “它本也不该存在,强大的力量总是会引起人觊觎的,”西王母说着,看向了辛姮手中那一方石印,又看向辛姮,道,“所以,今日本尊要请你做一件事,也只有你能做。你若做成,罪过全消。”

  辛姮听了,登时明白了西王母的意思:“您要我驱散这些契灵?我要如何做?”

  “本尊亦不知,但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做到这些事,那只能是你了。毕竟,你和契灵渊源颇深,”只听西王母又道,“但在此之前,为了防止这力量被有心人利用,你不能到处行走。本尊会给你划出一块地,直到这些契灵消失,你才可以离开。如何?”

  辛姮想了想,答道:“辛姮领命,只是,她……”辛姮还想问燕渺的事。

  西王母正要转身离开,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回头看向辛姮,道:“本尊已说了,她从未离开,只是你现在见不到她罢了。到她能出现时,她自会出现的。”

  辛姮闻言不语,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手腕上的烧伤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怖。那是燕渺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记,看起来,这辈子是消不了了。

  “她从未离开……”她想。

  苍潭山自此便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好端端的高山飞去了哪里。而苍潭派,在苍潭山消失后,也搬去了别处,更易了名字,据说又有仙人上天庭做官了,但谁知道这是真是假呢?渐渐的,苍潭之名,也不为人知了。

  曾经的苍潭山只留下了一方大泽,无言地诉说着一个故事。而凡人本就看不到那仙山,自然也看不到那一方大泽。这个故事,终究湮灭在了尘世里。

  但这世间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传说四处流传的。那附近的村庄里,人人都知道一些传言,说什么附近有一座仙山,山上有仙女;又说人辩驳了这传说,说这附近没有仙山,只有大泽,有个红衣仙女在大泽旁,守了几百年,日日栽竹种桃,雕木琢石,身旁还跟着个红毛小兽……听起来是个很普通的仙女,做的事好似也是传说中的仙女常做的事。

  “但她可不普通,”白发老者说,“她在等人。”

  “那她在等谁啊?”酒馆里的人嬉笑着问道,像是在听笑话一般。

  “等她的心爱之人。”白发老者答道。但这个回答,似乎让这个传说听起来更俗套了一些。

  “那,她等到了吗?”有人问。

  白发老者喝了一口酒,笑道:“你说呢?”他说罢,哈哈一笑,放下酒杯,起身拂袖便走。

  一旁坐着的酒客觉得这老者奇怪,刚随口骂了一句,回头一瞥,却瞧见那老者的桌上落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封信。“老头儿,你有东西没带!”酒客冲那老者的背影嚷嚷着,可抬头看去,哪里还能看到什么老人家呢?

  “这老头子,走得真快。”酒客嘟囔着,伸手拿过了那信。这一拿起,他不禁皱了皱眉,招手唤来一旁正忙的帐房先生,道:“你看看,这写得是什么?”

  那人过来,低头一看,随口念道:“请柬。”说罢,把这帖子一撂,便又去忙自己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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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很忙,但我会尽量抽空更个番外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