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我【完结番外】>第53章 驱灵

  “你可知这驱灵之术?”杨野问。

  “说来听听,”辛姮道,“不知你我所想是否是同一种术法。”

  杨野看了一眼辛姮,知道自己说到了辛姮不解之处,可他却也没力气再同辛姮周旋了。他现在只想早点解脱。“那,你可曾听说过上古时的传说?女娲驱灵的传说?”杨野又问。

  “听过。”辛姮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杨野说到此处,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这才接着道:“若我说,世间仍存有这样的法术,可随意驱使天地灵气的法术,你可信吗?”

  辛姮听到此处,又认真了几分,嘴上却还故意说道:“都是无稽之谈。那只是个传说罢了。若真有这样的法术,我们还辛苦修炼做什么?”

  “天下还真有这样的法术,不必多花时间修炼将天地灵气内化为自己的灵力,”杨野道,“女娲娘娘持一法器驱使天下灵气,有些先人便也效仿女娲娘娘,潜心钻研此类术法,终于有所成。只是女娲娘娘可号令天下灵气为自己所用,先人们费尽心思却也只是能召来一小股灵气为自己驱使。这术法,便是驱灵之术。可此类术法毕竟是条捷径,若不加节制地使用,难保不出什么乱子。因此,这术法便同那传说一样,被列为禁术,从史书中抹去了。但是。从史书中抹去并不代表它就此消失,当年许多接触过这法术的修仙之人也偷偷留存了这法术,口口相传,直到今日。”

  辛姮认真地听着,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你要来找昆吾氏?是因为昆吾氏与世隔绝时日已久,存有许多上古时的法术,可能也有这驱灵之术……你是要学这门法术?”辛姮问。

  “昆吾氏有这法术,不是凭空猜测,而是家中代代流传的古籍上明确记载了。昆吾氏隐居深山,便是和当年传说旧事有关。而我的确是想学这门术法,但不是不想修行贪图方便,而是为了杨家。”杨野说着,顿了顿:“实话实说,我燕北杨家,便有这术法的残卷。”

  辛姮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杨家也有?”她问。

  “自然是有的。杨家虽是几百年前才显名,但历史悠久又世代修仙,所知所学也都自有来处。杨家有这术法的残卷,而我伯父杨涣天资聪颖,当年便仅凭残卷,便成功复原出了这一门术法,成功地驱使了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只可惜,可惜……”杨野说到此处,低下头又是一声叹息。

  “可惜什么?”辛姮追问着。

  杨野抬头看向辛姮,问道:“十九,你知道,召来的灵气,有多怪吗?”

  辛姮没有说话,她对这些一无所知,此时唯有保持沉默。杨野见她如此,便继续说道:“据我父亲讲,天地间的灵气,起初无神无识,可被人用此法召唤之后,竟有了思想,且只认召它之人为主,主人要它做什么,它便会做什么,不论善恶对错是非黑白。我父亲叫这灵气为契灵,主人为契主,因为只有契主可以驱使契灵,没有契主下令,契灵什么也做不了。灵气有多有少,契灵的力量也有大有小。越是厉害的契主,便能召唤出越是强大的契灵。只是灵气无形,虽有思想,可到底都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只要契主一死,契灵便又会如同它最开始一般,成为一团无神无识的灵气,随风散去,虽仍存于世间,可凡尘往事,再也与它无关……这或许就是契灵的死亡。契主契灵,同生共死。”

  杨野说到这里,又猛然咳嗽了好几声,最后竟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辛姮虽未再用刑,可这阵法到底还是压制着焱庚印的,杨野怕是撑不了太久了。辛姮看着杨野,忽地又想起了那诡异的宅子,便忙问道:“所以你伯父和那契灵……”

  杨野苦笑两声,擦了擦嘴边的血渍,又把衣服裹紧了些,这才接着说道:“天妒英才啊,我伯父的确是英年早逝了,只是,他是病死的。不,严格说来,他不能算死,他的魂魄至今仍被拘在那躯体里,不得安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契灵!”

  杨野说着,咬了咬牙:“都是因为那个契灵,它在尘世还不到十年的时间,有了自主意识,却又不甘于为人驱使,更不甘于就此消散!我伯父即将病亡那日,它不知怎么了,忽然冲破了契主对契灵的束缚,没有契主发号施令,便在我伯父将死之时,擅自将我伯父的魂魄锁在了躯体里!我伯父明明寿命已尽,却不得轮回,魂魄被锁,这与永世不得超生有什么区别!祖先不忍伯父受如此折磨,想杀了伯父却根本无法靠近,便想驱散那契灵。可我伯父生前太过强大,那契灵的力量也很强大,先人们竟不是对手,死伤惨重……”

  杨野说着,喘了两口气,这才接着说道:“老宅血流成河,先人无法,又不能看着那契灵为非作歹,便想了一个法子。那契灵可以把我伯父的魂魄锁在身体里,我们也可以把那契灵封在宅子里。主意已定,先人们耗尽毕生功力,终于合力将那契灵封印在了老宅之中,自此老宅成为杨家禁地,而先人们却也因此功力尽失,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家业,也不得不交给了我父亲。”杨野说着,又抬头看向辛姮:“驱灵之术乃是禁术,因此杨家不能让外人知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杨涣这样一个天生奇才最后竟被自己召来的灵气害到如此地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瞒下来,而老宅里的契灵,也成了我父亲的心头大患。契灵一日不除,杨家一日不宁!”

  “所以,你来接近昆吾氏,是想学得这等禁术秘法,来为杨家驱散那契灵?”辛姮说着,似有所思。

  “自然如此,”杨野说,“帮父亲除了这心头之患,我才有机会入族谱,才能被杨家承认!我自小过了太多屈辱的日子,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杨野说着,眼中竟然含泪。

  辛姮听着,却是一声叹息。“说起来,你和我还真有几分相似,”相近的目的,相同的原因,辛姮说着,又摇了摇头,“只是可惜,可惜……”说罢,她一阵沉默。

  “我把我知道的都已告诉你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吧?”杨野见辛姮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辛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问道:“那真正的韩高,如何了?”

  杨野听了这问题不禁沉默一瞬,他垂了眼,面有愧色,可声音却相当平静。“死了。”他说。

  果然。辛姮心想。

  “我本想改名换姓投入苍潭派,可苍潭派历来都是世家子弟居多,我担心随便编个身份会太过显眼。正在四处游荡之时,正巧遇上了一路游山玩水来求学的韩高,”杨野说着,顿了顿,“我观察了他好几天,发现他并无太多心思在修行上。我和他套近乎,想顶替他,正好他武陵韩家也擅长水系术法,我正合适。可他偏又沉默寡言,半天连一句话都套不出来。最后,我干脆说明来意,可韩高却急了。是啊,谁能忍受自己的身份被冒名顶替呢?虽然他并不喜欢被逼着修炼,可他有名字,他也有来处,和我不同。”

  杨野说着,又停下来歇了片刻,这才接着道:“我和他,没谈拢。他急了,想打我,我便打了回去。可他的本事实在不够,没过几招,他竟死了。”杨野说着,眼神涣散,似是太过虚弱,又似是回忆起了那日的场景。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杨野说,“我怕引人注意,便把他的尸首烧了,骨灰也洒了。韩高,彻底消失了。”

  辛姮听到此处,已理清了来龙去脉了。眼前这人果然不简单,可他对燕渺的威胁却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大。她有些无奈,可事已至此,只得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道:“我想知道的,如今已都知道了。”

  “那你……”

  “对不起,骗了你,”辛姮竟脱口而出一句道歉,“我是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方才那些话,只是为了诈出实话。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吧?”

  “你……”杨野听着,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气得满面通红、青筋暴起。“你竟然骗我!”他说着,竟就要强撑着过来打辛姮。可挣扎了片刻,他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辛姮见状,悠悠叹了口气:“别再挣扎了,只是徒劳而已。其实你一开始就来错了地方,昆吾氏也没有这驱灵之法。”她说着,蹲了下来,正视着杨野,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其实我不该用这冒险的法子来审问你的,我本该接近你慢慢套话,可我实在是没有耐心、没有时间了。而你对昆吾氏有所图,便始终是个威胁,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你也会是个威胁。更何况,今日,我在这里做了这么多事,我若放你活着出去,那我要做的事,便也做不成了,”辛姮说着,拿袖子擦了擦杨野脸上的虚汗,“我需要你死,你若是死了,用处便太大了。”

  杨野听了,一声苦笑:“你是在劝我心甘情愿地去死吗?”

  “算是吧,”辛姮坦荡承认了,“但是你放心,今日你既然已把一切如实相告,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听着倒还像是便宜我了?”韩高略带嘲讽地说着。

  辛姮没有理会他,只是手中暗暗发力,送了一团火融入了杨野的身体,口中说道:“你能感受到焱庚印灼烧之痛,是因为凡人体质修炼不得焱庚魔族的火系术法。我如今送这一团火给你,便可帮你缓解这灼烧之痛,也会加重你身上的焱庚印,平衡你体内灵力。焱庚印越重,阵法被激发的威力也更大。你的灵力会被这阵法压制住,等你的灵力消耗殆尽之时,阵法便会一击必杀。但你放心,这阵法毕竟是神仙钻研出的阵法,于杀人一事上不会用太折磨人的死法。”

  “你还真是贴心。”韩高话里的讽刺意味又多了几分。

  “我看,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辛姮说着,收了手,“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如今也给你两个问题的机会,也算让你死得瞑目。你尽管问我,这次我不会骗你。”

  杨野闻言,似是已经认命了。他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眼眶竟有些发红:“这些日子,你刻意接近我,竟全然都是假意吗?”

  辛姮着实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愣了一下,答道:“没想到你会浪费一个问题。”

  杨野听了,明白辛姮话中含义,不由得连连摇头,自嘲笑道:“可惜了,我竟然信了你。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主动接近我、关心我,竟然还是假的。一生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不过是想堂堂正正立足于世……可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辛姮听他如此说,竟生出了些不忍出来,她先是想起了王上,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燕渺。可这一分神,她忽然腹上一痛,低头一看,竟是杨野拼尽最后的力气拿起了剑,一剑刺入了腹腔……所幸杨野灵力受制,那一剑刺得并不深。

  辛姮看着这剑,捂着自己的伤口,只觉得可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松懈了。见杨野还想伸手去拉她衣服,她连忙飞起一脚,将杨野踹出了老远。杨野也不呼痛,只是伏在地上大笑不止:“你竟也会分心。”

  辛姮有些恼怒,她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又看向了杨野。“想从我怀里取你的坠子,啊不,准确地说,是绑着疾行符的坠子?”辛姮说着,索性解开了外衣,又荡了荡,怀里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可能蠢到留下那疾行符呢?骗你的。我做那荷包,一是要下焱庚印,二便是换你的疾行符,让你没了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过这也不怪你,谁能想到这苍潭山上还会有危险呢?”

  辛姮说着,又忍着痛把衣服穿好了。“不过这也省了点事,等一下,我也不用自己做出这些伤口来了。”她说罢,垂眼看向了已经气息奄奄的杨野:“还有一个问题,你还想问吗?”

  杨野望天苦笑,口中又呼出一口寒气来。“问,自然是要问的,我还是要死个明白的,”杨野看向辛姮,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你究竟是谁?”

  辛姮理了理衣襟,看向杨野的眼神中连最后一丝不忍都没有了。

  她觉得可笑,自己方才竟也会被杨野三言两语触动了心事……到底还是心太软,有负王上教导。

  “魔界云方国镇国将军辛碣之女,辛姮。”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