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我【完结番外】>第21章 考核

  三月之后,考核之期已到。如今已经入秋,但苍潭山上仙气缭绕,依旧郁郁葱葱的。辛姮站在弟子队列中,看着祭坛前正在念祷词的槿秦和立在她身边的燕渺,一时出神。

  天色微熹,远方刚露出点初日的光辉。

  苍潭派一向很看重对弟子的考核,每次考核之前都要开坛祭拜前人,各种仪式相当隆重繁杂。如今槿秦把考核改成了每季一考,每次都开坛祭拜显然不适合,便改成了每年第一次考核时开坛祭拜。

  但这祭拜过程着实冗长了些。不仅仅是燕渺,在场不少人都开始走神,全然没有初次来祭坛时的那种庄严肃穆了。

  “十九,”一旁的屈龄悄悄问辛姮,“你练得怎么样了?”

  苍潭派的术法和辛姮自小练习的术法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为了应对考核,辛姮难免也要认真学一学苍潭派的术法。于是,这些日子辛姮日夜练功,可谓是刻苦至极。燕渺为她准备的山洞也成了她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当然,燕渺也是一直陪着她的。这或许是她练功的一大动力之一,有燕渺陪在她身边,她总是会轻松许多。

  燕渺虽然不能亲手教她太多,但她也着实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师尊。她给了辛姮许多苍潭派的术法秘笈,都是和火系术法相关,按照难易程度排列好了,且全部都是她自己整理的。辛姮练功时,她便在一旁瞧着,有时还能根据从前看槿秦璧玢练功时的经验,出言指点一二。辛姮本就天资聪颖,又刻苦勤勉,不到三个月,就把燕渺给她的术法秘笈吃了个透。

  辛姮难得地从她这里学到了些术法,她从前可是从未奢望过能在燕渺这里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只是略有所得。”辛姮听了屈龄的问题,十分谦逊地回答着。

  “略有所得?”屈龄笑了,“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我看,只怕这二十个人里,只有我是真的略有所得。”

  辛姮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弟子,尤其是那些曾跟着槿秦下山捉妖的弟子。先前拜入苍潭派时,这些弟子中并没有她的对手,也不知过去了这大半年,这些人能有多少长进?

  上一次,她的目标是拜入苍潭派,于是最后卡在了倒数第二。这一次,她的目标也不高,既然拿到前三才能留在忘尘峰,那她就拿个第三就好。

  “诶到了到了,”一旁的屈龄突然激动起来,扯了扯辛姮的袖子,“师尊要公布如何考核了。”

  苍潭派每年考核都变着花样来。有时考团队协作,有时考单独作战,有时还出些奇奇怪怪的题目来为难弟子。而如何考核,却都要等到这开坛祭拜之时才会公布。

  “真会卖关子。”辛姮想。

  想着,只见槿秦将手一挥,一张巨大的帛书便高悬在祭坛之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本次考核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比武对决,二十破阵猎妖,”璧玢声音响起,她的任务就是来给弟子们解释规则,“弟子比武由抽签决定,共比三轮,每赢一场记五分。破阵猎妖,猎得多少妖便记多少分,此外,最先出阵的五人可再得五分。”

  “比武对决倒是平常,就看抽签的运气了,”屈龄悄悄点评着,“这破阵猎妖我也是听说过的,一般不会给我们这种入门没多久的弟子考这个。怎么这次突然考了?”

  “许是几位长老另有打算。”辛姮说。

  “诸位可还有不明之处?”璧玢问。

  “师叔,”韩高先行了一个礼,又问道,“不知阵中有多少妖?可会真的伤人性命?”

  “阵中有一百只妖,至于是否会真的伤人性命,”璧玢顿了一下,回答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韩高听了,默默地低下头,又退了回去。这听起来像是有些危险,所有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唯有辛姮觉得可笑。她是知道这些仙家剑派的,哪敢真的用妖怪来考核弟子呢?多半如入门破关时一般,用些幻象或者不伤人又打不死的精怪糊弄了事。也因此,这种法子教出来的弟子多半只是绣花枕头只能纸上谈兵,若是遇到真刀实枪,便难免露怯。不像魔界,莫说考核了,每次练功比试他们都是拼了命地发狠使气,犹如在战场上拼杀一般。

  “若无疑问,诸位便请移步到演武场抽签。拿到相同场次的人便为一组。”璧玢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众弟子往演武场方向去了。

  辛姮本还想等着和燕渺说说话,可一抬头却看见燕渺和槿秦聊得正欢,行为举动颇为亲昵。“你也就和她最亲近,”辛姮想着,“我要去比武了,这可是关系到我能不能留在忘尘峰的大事,你都不过来再嘱咐我几句吗?”

  她莫名有种不快,摇了摇头,便跟着众人一同去了。

  这几个月,燕渺一直陪着她在山洞里练功。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如今是如此地贪恋着燕渺。

  “你觉得你的徒儿能拿到前三甲吗?”槿秦看着远去的众弟子,拉着燕渺的手,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燕渺想了想,却没个答案:“我也不知。我只是觉得,她很好。”她说着,只是微笑,道:“师姐,你知道我的。我于比武一事可是一窍不通,只能看个热闹。”

  她语气平常,面带微笑,可心里终究是担心的。她担心辛姮几个月的努力不见成效,也不愿辛姮离开忘尘峰。她本是个闲散的人,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虽然心中有难平的苦闷,但近在眼前的烦忧却是少有。如今,她却是难得地品尝到近在眼前的苦恼。

  若辛姮成功拿到前三甲,就意味着从此辛姮都要从师于她,她怕自己耽误了她。可一想到若是辛姮没能成功,她心里却又有些不自在……那不仅仅是不舍,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因此,这几个月,她很珍惜和辛姮在一起的日子。那峰顶的枯木,她是一次也没坐上去了。

  “璧玢师妹倒是很看好她,”槿秦接着说道,“她说你徒儿,反应很快,天资不错,是个好苗子。说得我都开始好奇了,着实想看看你徒儿的表现。说起来还挺有趣,她自己本也这般年轻,却也如长辈一般点评新弟子了。”

  槿秦说着,停了脚步,又叹了口气。她看着远方的红日,又看了看璧玢的背影,微微出神:“有时候觉得时间真是快。一晃眼,当年的小孩子现在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们,一直在变,可我们却只能原地踏步。”

  “师姐?”燕渺听出了槿秦话中的颇多感慨,不由得唤了一句。槿秦极少对人说这些话的。

  “也罢,不说这些了,”槿秦立马收回神来,岔开话题,恢复了她平日里那般尽职尽责的模样,“如今重中之重是弟子考核一事,事关他们能否应对将来危机。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加强苍潭山的屏障结界,璧玢师妹也一直在翻阅典籍,排查可能骚扰我们的魔族。她虽已列出了名单,只可惜近五百年所有的记录都是空白的,我们也只能止步于此、再无进展了。”

  燕渺想了想,便问道:“那,哪一国最有嫌疑呢?”

  槿秦答道:“是焱庚国,也是当年进攻神界的七国之一。焱庚国与云方国接壤,又一向同云方国交好,七国内讧之时才与云方国生了嫌隙。其国长于火系,貌如凡人,机敏善战,嗜杀残忍,却国力雄厚。而且据那地图上所载,当年焱庚国与其他六国内讧的一大原因便是焱庚国好大喜功、急于求成、不惜损兵折将,而其他六国中却有爱惜羽毛、不愿如此冒进的,这才离心。”槿秦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貌如凡人善于隐匿的魔族不少,而近五百年我们对魔界一无所知。若只看前人记载,那最有可能做这一切的,应当就是焱庚国了。只可惜我们不知魔界是否还有别的变故,不然便可确定是这一国了。”

  燕渺静静地听着,直到槿秦说完,她才又问了一句:“那师姐如今作何打算?”

  槿秦眉头微蹙:“如今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再这么一个一个排查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我打算和璧玢将这些日子的收获整理成册,分发给弟子学习,待下一次考核时再检查。既然如今焱庚国可能性最大,我们还要教弟子如何应对火系术法,尤其是那些还没有专长术法的弟子,若能让他们习得水系术法相克,那便再好不过了。”

  “师姐说得极是。”燕渺说着,顿了顿,又很显然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

  “怎么了?”槿秦问。

  燕渺看向远方,初日已褪去了那鲜艳炽热的红,绽放出了它本该有的光辉,悬在天边。“典籍上说,昆吾氏长于火系,而我偏偏长于木系。各家术法都有所不同,也不知昆吾氏的火系术法是什么样子。”她说。虽已很少再纠结这些前尘往事,可听到一些字眼时,她还是难免想起从前常常困扰着自己的疑问。

  好在她的徒儿长于火系。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她这块木头就是和火脱不了干系。

  演武场上,弟子们已抽完签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三张纸条,在人群中找自己的对手。辛姮则没有去找,她只是捏着那三张纸条,坐在树下,看着来时的路。如无意外,燕渺也该在这条路上出现。也不知燕渺在和槿秦聊什么,竟然半天都没见人,如今已快到比武开始的时间了。

  “十九,你抽到的什么?”屈龄又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韩高。

  辛姮听见他们问,这才低头依次展开那三张纸条。韩高见了,不由得笑道:“你倒是心大,现在才看场次吗?都不看看你的对手是谁?”

  “看了也没什么用,该遇到的还是会遇到的,”辛姮说着,把她的场次念了出来,“第一场是丙,第二场是壬,第三场是戊。”

  屈龄和韩高听了,竟相视一笑。“果然就这么巧。”韩高说。

  辛姮听了,这才抬头看向两人,明白过来,又问:“你们都是哪一场的?”

  “你第一场和我一样,都是丙,”屈龄说,“第二场和八哥一样。”

  “只是你第三场未免有些困难,”韩高说着,看向了人群中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女,“你对上了老三。”

  哦,那个姑娘,她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不过看这排名,应当是弟子中不可小觑的人物。

  “十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很想留在忘尘峰吗?”韩高忽然又问。

  辛姮觉得好笑:“师兄,现在还在问我这个问题吗?”

  韩高正色答道:“我答应过你有求必应的。”

  辛姮知道他的意思,不过是想得个准话,好让他决定自己要不要放水故意输掉。“未免太看不起我了。”辛姮想着。若是以往在魔界,她定然要放句狠话让对方全力以赴,可是如今形势不同,她还要维持自己在旁人眼里庸才的模样,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她只得敛起所有脾气,微笑着道了一句:“多谢你了,我的确很想留在忘尘峰。”

  韩高听了,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交给我了。”说罢,他转头便向老三走去。

  屈龄则留在原地,陪着辛姮说话。他自嘲笑道:“若非实在是没什么悬念,不然我也想问一句你要不要我帮忙。”

  “多谢了。”辛姮只淡淡回了一句。

  屈龄话倒是很多:“老三虽然一向好强,但你也别太担心,八哥人缘很好,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谁都得给他点面子。”他说着,坐在了辛姮身边,道:“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给你讲讲老三这个人的路数。她家是青城段家,家世显赫,她又天资卓越,颇得师尊喜爱,因此自视甚高,平常练功比武的时候从不手下留情,老大老二有的时候都得输。你……实在打不过,就躲着点,直接认输也好,省得落一身伤。”

  “嗯,好,”辛姮应了一句,终于问出了困扰她依旧的问题,“她叫什么来着?”

  “段樊,”屈龄惊讶万分,“你拜入苍潭派门下好歹也大半年了,就二十个同一届的弟子,你还记不住名字啊!”

  “日常都是用排名称呼,故而忘了,”辛姮回答着,瞧着远方的眼睛忽然一亮,“我师尊到了。”

  远方,燕渺和槿秦正并肩走来。两人依旧有说有笑的,看起来亲密无比。

  辛姮不禁皱了皱眉,又迅速地装作无事发生。毕竟燕渺在她没来之前本就是和槿秦最为亲密,而槿秦也是如今这山上少有的不对她怀抱偏见的人……亲密些就亲密些吧。

  可是,她还是莫名地心里不痛快。

  屈龄看着向这边行来的两人,却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师尊也到了……她们到得也太快了。我还想着能晚点上刑场呢。”

  “快吗?”辛姮随口问了一句,声音极轻。

  “什么?”屈龄没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辛姮站了起来,“我们该准备上场了。”

  她说着,就往擂台的方向走,正好遇到韩高迎面走来。“办妥了。”韩高说。

  燕渺和槿秦坐在高台上,看着台下各个擂台上比武的弟子。璧玢则在台下同几个老一辈的弟子来回巡视,还不停地强调着规则:“本次比武,点到为止,先落下擂台者输,先被制住要害者输,弃械者视为认输。”说罢,她一抬手,一旁的大鼓咚咚咚响了三声,比武便开始了。

  辛姮第一场对上了屈龄,屈龄的功夫果然不过关,每一招都差一点。辛姮觉得她一招便可制服屈龄,只可惜她总得装装样子,故而还有模有样地同他过了几招,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一举击败。可辛姮万万没想到,屈龄偏生还是个很有韧性的人,无论她打得多狠,他都一直咬着牙强撑着。辛姮见了,不禁摇头,终于挥出一掌,将屈龄击落于台下。

  “承让了。”辛姮说着,下台扶起了屈龄。

  “确实是承让了,”屈龄叹了口气,又笑道,“让了我那么多招,也挺难的吧?”

  “我没有让。”辛姮说。

  “嗐,别装了,”屈龄看起来倒是相当豁达,“我对自己心里有数,我也对挨打这件事心里有数。多谢了,没让我输得那么惨。不过你真是进步飞快,我记得当初入门时,你也没比我快多少,如今却可以一掌就把我打下台了,着实是让人佩服。”

  “是师尊教得好。”辛姮说着,抬头看向台上的燕渺,只见燕渺竟然没有看她,而是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槿秦正握着她的手。

  辛姮见了,又开始生闷气,便对屈龄道:“走吧,准备准备,该打第二场了,我们的对手想必已经等急了。”

  燕渺在辛姮刚一上场时,便在一直盯着她看了。她难得这般专注地看一个人。槿秦本也在看弟子比武,忽然一回头,见燕渺如此模样,有些惊奇,便不由得打趣她道:“难得见你没有走神。”

  “我近来也很少走神了,”燕渺说着,对着槿秦一笑,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只是最近突然发现,她好像也能集中注意力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发呆了,不过燕渺还是诚实地补了一句,“不过方才在祭坛,还是走神了。”

  “有好转,便好,”槿秦说着,又瞧向台下,问着,“在看你徒儿?”

  “嗯,”燕渺连连点头,彼时的辛姮刚把屈龄打下台,“她很好。”

  “不过旁人第二场都要结束了,他们却才打完第一场。和屈龄纠缠了这么久,怕是之后有些危险,”槿秦十分客观,“她第二场对上的是韩高,韩高虽不拔尖,但一向稳扎稳打;第三场,让我看看……是段樊,那可是个极好强的弟子,在众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

  燕渺听了,不禁垂眸。半晌,才终于又道:“若她拿不到前三甲,那便是我教不好。如此,虽败,但能及时止损,也是好的。”

  虽然如此说,她却再没抬起眼来瞧一瞧。她也不知她在期待什么结果,又在惧怕什么结果。

  槿秦听了,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燕渺的手,安慰着她,又抬眼看向擂台上,只见辛姮和韩高也已经开始了。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奇怪:“怎么你徒儿和韩高也能纠缠这么久,不相上下?”

  “什么?”燕渺终于又抬起眼来,看向擂台上的辛姮,刚巧瞧见辛姮控剑过去,一剑直抵韩高喉咙。

  辛姮又赢了。

  燕渺见了,眼睛一亮,又露出了笑容来。“师姐,她赢了。”她满眼笑意,对槿秦说道。

  可槿秦却是眉头微蹙,和谁都能打得不相上下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韩高是故意输的,他能防住,却没有防。”她想着,扭头看了眼燕渺,见她这般开心,也不好给她泼冷水,终于是把所有的话都忍了下来。

  考核舞弊,不是小事,不能轻易下了定论。这世上本就有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还是再观望一会儿为好。

  “别急,还有第三场。”槿秦对燕渺说,却也是对自己说。

  槿秦想了一想,又忽然站起,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把段樊叫来。”一下台,她便寻了个刚比武结束正在休息的弟子,悄悄吩咐着。

  能否看出辛姮的真实水平,就要看这第三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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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周六周日考研,所以下周就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