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97章 结局(上)

  “她让你来的吗?”周浦渊坐在监牢里,冷笑着,“果然啊,她还是妥协了。舍不得她的天下,就让你来送死。”他说着,还不禁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可怜荀旖。

  “是我自己来的,”荀旖如实说道,“你用长安百姓的性命要挟,我怎能不来?”她说着,顿了顿,又直问道:“解药在哪?”

  周浦渊闻言,看了一眼旁边那食盒,不禁又眯了眯眼睛,一副了然的模样。“荀旖,”他说,“你不会以为,只要你亲自来了,我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吗?”他说着,看向荀旖,手却指向那食盒,问着:“是毒酒吧?等我都说了,你便可以让我饮下毒酒,一命呜呼,从此再无后患,是吗?”

  “你原来是这样想的?”荀旖说着,无奈摇头,又将那食盒打开,拿出了里面的酒具,将那一壶酒放在了桌上。“只要你肯说,我便会和你一起饮下这酒。”荀旖说着,拿起酒杯,便要斟酒。

  周浦渊却忽然伸出手来,夺过了荀旖手中的酒壶。“你!”荀旖急得唤了一声。

  周浦渊却不慌不忙,只是打量着这酒壶,又对着荀旖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这酒壶的门道吗?”他说着,拿过酒杯,一边自顾自地斟酒,一边又对荀旖说道:“不如,玩个游戏。”

  他说着,将酒杯推到了荀旖面前,又对着她笑。荀旖垂眼看着那酒杯,问道:“什么游戏?”

  “赌一把,”周浦渊说着,也给自己斟了酒,又指了指酒壶上的机关,“我不知道哪边的酒是没毒的,只胡乱按下。我问问题,若是你答不上来,你便喝一杯。你也可以问我问题,若是我答不上来,我也会喝一杯。”周浦渊说着,又抬起头来,对着荀旖笑:“当然,若我能答上来,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涵真道长,你看,如何?”

  “我能相信你的话吗?”荀旖问。

  “信不信在你,”周浦渊道,“今日见了你,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故而,我没必要在你面前说假话。”

  荀旖听了,也抬眼看向周浦渊,又不禁一挑眉。“好。”她应了下来。

  周浦渊闻言,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问吧。”他的动作看起来倒是很有风度。

  “好,”荀旖也不客气,“解药在哪?”

  “在余服身上。”周浦渊也不藏着掖着。

  “余服在哪?”荀旖连忙追问着。

  “那是第二个问题了。”周浦渊说着,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含笑看着荀旖:“该我问了。”

  荀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听周浦渊问道:“你还记得,你我在城外寺庙初遇时,你穿了什么衣服吗?”

  荀旖愣了愣,她答不上来。这种细节的问题,她从没有在意过。只听周浦渊又轻轻叹了口气,解答道:“那日是个艳阳天,微风,你穿的是浅碧色的长裙、湖蓝色的上衣。我进殿礼佛,你礼佛完毕就要出来。擦肩而过时,我不小心碰掉了你腰间的香囊。我把香囊捡起给你,你道了谢,便低着头匆匆走了。”他说着,敲了敲小几,又指了指荀旖杯中的酒,道:“喝了吧。”

  荀旖看着杯中的酒,有些犹豫。可终究还是颤抖着手拿起了酒杯,一仰脖,一饮而尽。酒入胃肠,她的心却忽然发慌发烧,喉中也泛起了丝丝血腥气。

  果然,如今的身体,根本喝不得酒。

  周浦渊见她看起来虽有些不适,但并无中毒之相,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又道:“你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

  “余服,”荀旖问,“在哪?”

  “我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周浦渊说着,看了一眼杯中的酒,“但我可以告诉你,能去哪联系他。”

  “你说。”荀旖道。

  “城外寺庙,你我初遇之地,”周浦渊说着,笑了笑,“跟着你来的人,应该会去找他吧。”

  一旁偷听的素霜听见这话时,已将消息递了出去。“要如何联系他?”荀旖又忙问。

  周浦渊拿起了酒壶,又给荀旖斟了一杯酒:“那便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那这很不公平,”荀旖忙道,“我问余服在哪,你答不上来,你也该喝。”

  “可你问余服在哪,是想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他。我已告诉你在哪里才能找到他,至于你问如何联系,是想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那便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周浦渊慢条斯理地说着,又只看着荀旖笑。

  “你强词夺理!”荀旖气得拍了下桌子。

  “那又如何?”周浦渊还有几分得意,“你若不想继续玩下去,便不玩了。我倒是无妨。”

  荀旖刚要再辩驳,却忽然发现周浦渊满眼的笑意,他似乎是乐在其中。她忽然就不想再辩驳了。“也罢,”荀旖道,“就如此吧。”她说着,又道:“你可以问了。”

  周浦渊又问:“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哪里?”

  荀旖听了,只是沉默。她拿起酒杯,什么都不说,便尽数饮下。周浦渊见了,不由得苦笑:“你究竟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还是,不愿意回答我?竟喝得这么爽快。”

  “我知道,你在玩得尽兴之前,是不会让我死的,”荀旖淡淡说着,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又道,“你想说这些前尘往事来伤我,可以。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周浦渊听了这话,似有些恼怒,可随即他又笑了。“不愧是你啊,”他说,“总能看明白我的心思。”

  他说着,仰头看向窗外,看着那朦胧的月光。“第二次见面,是在昌宁侯府的游园会上。女眷们赏花游湖,我在湖边亭上,一眼就看到了你。然后,在你躲清闲的时候,我便将你拦了下来,问你姓名。你当日还不肯告诉我,说什么‘闺中女儿,岂能将姓名轻易告知旁人’……呵,那嗔怒又害羞的模样,真好看,”周浦渊笑了笑,“后来,我听说那日的赛诗会,只有那个备受期待的荀家姑娘没去。算了算时间,那时你正被我拦着。我才知道,你竟就是那名动京城的才女。”

  “该我问了,”荀旖却根本不想感慨,“要如何联系余服?”

  “寺前对月同时放出三支火箭,有人来时,对出暗号,那人就会带你去找余服。”周浦渊说。

  荀旖听了这话,将自己的酒杯推到了周浦渊面前,微笑着:“我猜,暗号又算是另一个问题了。”

  “是,”周浦渊说着,又给荀旖斟了酒,问道,“你还记得,那个秋夜,你我确认心意时,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荀旖冷冷说着,便又要喝酒。可她刚拿起酒杯,却又被周浦渊那缠着铁链的手一把抓住了手腕,抓得她生疼。

  “你怎能不记得?你为何会不记得!你凭什么……不记得?”周浦渊红着眼睛,问着她。

  荀旖看着眼前这腌臜又偏执的人,眼里却无一点波动。“我早就告诉过你,”她漠然地说着,“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她说着,只觉喉中血腥气又重了几分,她只得强忍着。

  “荀旖!”周浦渊咬牙说着,狠狠地抓着她手腕。荀旖被他抓得手上没了力气,手一软,酒杯落地,那一杯酒便尽数洒了出来。

  周浦渊愣了愣,又苦笑一声,终于松开了手来。荀旖一言不发地捡起酒杯,放在了桌几上,才问道:“你还要我喝吗?”

  周浦渊只是略有失神地说着:“你问吧。”

  “暗号。”荀旖言简意赅。

  周浦渊拿过了荀旖的酒杯,一边斟酒,一边说道:“那夜,荀府的墙根下,你隔墙对我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周浦渊说着,斟了满满一杯酒,又将酒杯推到了荀旖面前:“这便是,暗号。”

  “好。”荀旖应了一声,便要站起离开。可她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时,却忽然腿软,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荀旖只觉得可笑,她的身体竟已虚弱至此了。酒,害人啊。

  “天意如此,你还有杯酒没喝,”周浦渊望着荀旖的眸子,说,“不如,与我同饮一杯。”

  荀旖只见他倒掉了自己杯中的那杯酒,又缓缓斟满了一杯。素霜在此刻走了出来,立在牢房外,对荀旖道:“涵真道长,消息已送出,我们可以走了。”她说着,看了周浦渊一眼,眼中尽是恨意。她还记得他对杨鲤儿所做之事,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荀旖却看着周浦渊,摇了摇头。“我想让他死个明白,”荀旖说,“素霜姐姐,多谢你了。还请你,先回避一下。”

  “可你……”素霜很担心她。

  “我没事。”荀旖说。可她说话时,却只觉得心脏一阵钝痛。这钝痛越来越强烈,让她手脚发软,让她冷汗直出。可这又如何呢?早就没治了。

  素霜听了,只得又退到一边,默默地听着荀旖的动静。周浦渊见荀旖如此,只是放声大笑,笑得扭曲又悲凉。“荀旖啊,荀旖,”他说,“我有时,真的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可我却有许多话想说呢,”荀旖说着,顿了顿,手撑在了那桌几上,凑近了去看周浦渊,口中却满是嘲讽之意,“周浦渊,你不会以为,自己很是痴情吧?”

  “总好过你负心薄情,”周浦渊恨恨地说着,“昔年海誓山盟,于你而言轻如鸿毛。说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如今我心未移,可你却三心二意起来!”

  荀旖却只觉得可笑:“所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吗?”荀旖说着,脸上只有不敢相信的笑:“你不会,还被自己的痴情感动了吧?”

  荀旖说着,又无力地坐好了。她缓了缓,这才对着周浦渊接着说道:“你知道,在你每次纠缠我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吗?”她盯着周浦渊那充满怨恨和不甘的眼睛:“我在害怕。”

  周浦渊的表情毫无变化,他只是看着荀旖,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感情不是战场,不是你要守的孤城,不是你坚持到最后就一定会赢下的战役。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做不到事事都遵循你的心思。我不喜欢你了,你便对我发怒;我喜欢上了别人,你就要费尽心思与那人为敌;最后你发现你怎样都得不到我,竟要让长安百姓来给你陪葬!”荀旖越说越急,说到面色发红,不禁又咳嗽了两声。

  “周浦渊,”她问着,“你做出了这许多惨烈可怕的事,你管这叫痴情?你究竟是对我痴情,还是执着于满足你在情场上的胜负?”

  周浦渊听着,眼神又阴沉了几分,可他依旧没有说话。荀旖好容易喘匀了气,又道:“周浦渊,说到底,你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任何一个人,不是吗?你最爱的,从来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

  荀旖说着,看着周浦渊,却伸手够到了他面前的酒杯,将他为自己准备的酒一饮而尽。周浦渊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只在荀旖拿起酒杯时眼里微微有些震惊,可很快,这震惊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带着失望的嘲弄。

  荀旖喝了酒,将酒杯撂在了周浦渊面前,又道:“我不会与你同死,我也没有资格杀你。你犯下的错,自有律法处置,自有陛下处置。今日一别,但愿我们,永生不见。”荀旖说着,这才唤道:“素霜姐姐,我们走吧。”

  素霜从一旁转了出来,扶起了已没力气站起身的荀旖,便要向外走去。“可我还有一句话还没说,”周浦渊忽然又幽幽开口,“一句,未说完的暗号。”

  荀旖一愣,连忙回头看向周浦渊。只见周浦渊坐在那里,脸上带着阴森的微笑。“我说得很明白,”周浦渊道,“我要你,与我同死。唯有如此,我才会把解药给你们。有一句话,我是一定要你我同饮下鸩酒,才好说的。不然……”周浦渊笑了笑:“你们派去的人,怕是要有去无回了。你们若是求援强攻,我们还会带着解药同归于尽。你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解药,可不好配啊。”

  荀旖听了,忙看向素霜。而此时,子时钟响,牢房大门的方向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内侍端着鸩酒缓缓走来。

  “涵真道长?”那内侍看见荀旖,颇为惊讶。

  周浦渊在此时笑得更为放肆了几分,道:“涵真道长……救不救这长安城的百姓,便只看你一人了。”

  荀旖有些犹疑,刚看向素霜,想要说话,却又有狱卒打扮的香丘死士赶了上来。素霜见这人是死士,便松开了荀旖,向后退远了些,方才听这人低声说道:“素霜姐姐,我们的人中计了,被困陷阱。”

  “什么?”素霜一惊,忙看向周浦渊。

  周浦渊却摊了摊手:“你看,我没有在骗你。暗号差了一句,不会给你们解药的。”

  荀旖听了这话,愣了愣,目光飘向了内侍盘中已斟满了鸩酒的金樽。她盯着这金樽,忽然觉得声音好像都飘远了,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酒局,那个所有人都在尽情放纵、唯有她借酒浇愁的酒局。难道是命中注定吗?只是一瞬间,她又微微笑了。

  这一瞬间于众人而言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在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时,荀旖竟忽然伸手夺过金樽,将那鸩酒一饮而尽。

  “涵真道长!”素霜听见动静,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可为时已晚。

  荀旖垂下手,金樽中剩余的几滴酒流了出来,落在了那地面上。她好像全然听不见周围人在说什么了,只是抬眼看向周浦渊。在众人的震惊中,她又拿起内侍盘中酒壶,将这金樽斟满,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周浦渊。

  “说!”她低喝着,将酒樽重重地放在了周浦渊面前,眼里难得的尽是杀气。

  周浦渊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坚定决绝。他凝视着荀旖的双眼,忽而哈哈大笑,笑得诡异又狰狞。“竟还是我赢了!”他大笑着,拿起金樽,也将这鸩酒喝了个一滴不剩。酒樽落地,他一把抓过荀旖的手,重重说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最后一句。”

  “你真是让人,恶心!”荀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来。

  周浦渊还想将荀旖向怀里拽,却被素霜一脚踹到了墙上。荀旖腹中好似刀绞一般,疼得冷汗直冒。她倒在了素霜怀里,又拽了拽她的衣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她念念不忘的那两个字:“琳琅、琳琅……”

  “涵真道长……”素霜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却无能为力。鸩酒下肚,没有活路了。

  谁也没想到,她会喝得这样决绝。

  “琳琅、琳琅……”她口中还是如此唤着,嘴角却渐渐溢出了鲜血来。

  “琳琅、琳琅……”她怕再也见不到她。

  “琳琅……”

  “荀旖!”

  一声焦急的呼唤从天牢入口处传来。荀旖努力抬头看去,便看见了那熟悉的锦衣华服。李琳琅满手的血,却依旧抓着那碎瓷不放。她看见倒在素霜怀里的荀旖,不由得心头一震,又连忙不顾一切地奔向了她。

  “琳琅……”荀旖唤着,向她的方向伸出了手去。眼泪不自觉地从她眼角滑落,她却又忽然笑了。

  李琳琅奔到了荀旖面前,终于敢丢下碎瓷,将荀旖揽进了自己怀中。她手上的血,在不知不觉间蹭在荀旖的红衣上。“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李琳琅慌乱地说着,满是哭腔,“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荀旖的眼前已有些模糊了,可她依旧是努力笑着。只是她一笑,便又有大口的黑血从口中涌出。“能在死前见到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荀旖断断续续地说着,又抬手抚上了李琳琅的面颊,笑着,“我知道,这里对你很重要。而我,我就要活不成了……”

  荀旖说着,又咳了几声,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来。李琳琅眼泪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听荀旖又用那虚弱至极的声音安慰她道:“你别哭啊,我没事的……反正,我也不止这一条命,不是吗?”

  她说着,想要擦去李琳琅的眼泪,可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她想看清李琳琅的模样,可眼前却也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终于,她也忍不住哭腔,只望着那模糊的轮廓,诉说着:“琳琅,我放不下你啊……放不下你……”

  李琳琅看着荀旖的手无力垂下,又看着她眼神逐渐空洞,她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利刃痛搅了一般。她叫着荀旖的名字,可荀旖却只是不停地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我离不开你了,我想与你再续前缘,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琳琅……”

  看着荀旖的眼神逐渐涣散,李琳琅怔了怔,终于忍不住,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对不起,”她强忍着哭腔,“别忘了我……”

  “李琳琅……”

  李琳琅挤出了一个笑容,可她的眼中分明是这世上最为惨烈的悲怆。“荀旖,”她忍泪,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是李媛,我现在住在广州的……”

  “琳琅……”

  “来找我,一定要来找我。一定!”

  “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