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44章 一团乱麻(上)

  白云观一事后,下月初一,荀旖果然去了那云华茶楼。而荀旖的兄长荀旌,也早就在那里等待着了。而荀旖的父母据说是身体不太爽利,便没有来。

  “公主果然肯放你出来?”一见荀旖,荀旌最关注的点竟然还是这个。

  荀旖笑了笑:“只是出门要报备、要有人跟着而已,也是为我安全着想。大哥,虞安公主,真的待我不薄。”荀旖说着,瞥了窗外一眼。对面酒楼里,李琳琅和李景修正打扮成寻常的富小姐、贵公子,在那对酌呢。

  今日天朗气清,暖阳高照。荀旖和李琳琅视线交集了一瞬,二人相视一笑,又迅速挪开了目光,那边的芷荟也适时地关上了窗。这云华茶楼是近来新开的有名的茶楼,当初荀旖是图方便才一时嘴快说了这么个地方。正巧李景修约了李琳琅谈事情,李琳琅便订了这酒楼,与荀旖隔窗相望。若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荀旖和李琳琅对视了一眼后,便坐了下来,而小桃却依旧规矩地立在她身后。她便回头也让小桃坐下来,可一回头,却见小桃只看着荀旌,强忍泪水。

  “小桃……”荀旖开口唤了一句。

  小桃却忽然对着荀旌跪倒,又深深一拜:“已快一年了,小桃终于又见到大公子了!”她说着,只伏在地上痛哭。

  荀旖见了,连忙就要扶起小桃,可小桃执意不起,只是对着荀旌哭道:“这一年来,小桃没能照顾好小姐,小姐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伤……”小桃说着,已是哽咽难言。

  荀旖却慌了,连忙使劲儿要将她拽起来,口中还说着:“你这丫头,哪里有这么夸张。”她生怕荀旌以为是李琳琅待她不好,她还想着帮李琳琅拉拢荀旌呢。虽然她身体一直不好,这一年来也确实莫名其妙地晕了几次、伤了几次,可被小桃这样说出口,这听起来,味儿就不对了。

  小桃哭哭啼啼地终于站起身来,立在荀旖身后,泪流满面,还打了个哭嗝。荀旖连忙拿过帕子,给小桃擦眼泪,却还不忘回头看荀旌一眼,果然,荀旌已是面色铁青,眼里满是担忧。

  “你到底要瞒我多久?”荀旌忙问着她,“上次在白云观,你还说她待你很好!”

  “她的确待我很好,”荀旖知道自己的话如此没有什么可信度,便又看向小桃,低声说道,“小桃,你说句话呀。”

  小桃抽噎着点了点头,道:“公主在吃穿用度上的确不曾亏待小姐,小姐也很喜欢和公主饮茶坐谈,公主还总是将小姐请去一起过夜……”

  “可以了,”荀旖连忙打断了小桃,生怕这不懂人事的小姑娘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又忙回头看向荀旌,道,“大哥,这次信我了吗?”

  荀旌眼神里仍有些疑惑,又忙问荀旖:“那,小桃方才说的伤……”

  荀旖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小伤,不碍事。”

  小桃却在此时哭着说道:“那时小姐出家没多久,便被武进侯一拳打到了骨裂,之后……”

  “小桃!”荀旖连忙喝止了她。

  “怎么……武进侯打伤了你?”荀旌一愣,又连忙问着。

  荀旖见躲不过去,只得点了点头,又连忙宽慰荀旌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别说话,”荀旌却打断了她,又看向小桃,神色严肃,“小桃,你来说。”

  小桃强忍着泪,哽咽着,对荀旌说道:“那日是在白云观,小姐还出家不久,本是和武进侯夫人见面,却不想武进侯突然来了。小姐便想和武进侯一刀两断,然后,争吵间,小桃也不知怎么,武进侯的拳头就糊里糊涂地打在了小姐身上……”

  “他好大胆!”小桃话音刚落,荀旌的拳头便狠狠地落在了那茶几上,几上茶杯都震了一震。

  荀旖被这一拳头吓得哆嗦了一下,小桃也又哭出了声。荀旖和这个所谓的哥哥并不熟,见他恼怒,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怯怯地唤了一句:“大哥?”

  只见荀旌怒气冲冲地说着:“就算你要和他斩断前缘,他也不能对你拳脚相加啊!这算什么大丈夫!”

  荀旖听了,一时也无言以对,小桃仍是哭个不停。只听荀旌接着说道:“小妹,你放心,大哥以后绝不会让你受委屈。”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我荀家如今势单力薄,竟不能为你讨回公道,让你一个女儿家,受了这许多的罪……”

  荀旖闻言,只是沉默。这世上所有人受的苦,都是因为势单力薄吗?似乎是的吧。李琳琅在现实世界躲不开的苦,她荀旖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也躲不开……可难道仅仅是如此吗?

  仅仅是因为势单力薄,才会受这些苦难的吗?

  另一边,李琳琅也正慢悠悠地喝着酒。李景修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故而他的面前只放着一杯热茶,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

  李景修低头瞧了瞧那些看起来便软糯的糕点,不由得笑了:“一看便知是你安排的。”

  “知道哥哥喜欢,自然要安排上了。”李琳琅笑着放下了酒杯,又问:“哥哥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天气明媚,李琳琅笑得也十分明媚。

  李景修听她问,一时又忧心忡忡:“你听说了大理寺尤少卿的事了吗?”

  李琳琅闻言,正要放下酒杯的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又抬头对着李景修微微一笑。“听说了,”李琳琅笑得十分得体,“听说是在官署办案时,突然暴毙了。”

  “似乎并不是暴毙,”李景修忙道,“我才得了消息,大理寺查了,据说是被人下了毒。”

  李琳琅只是微笑:“他死便死了吧,平日里也没见他做什么好事,尽见他以权谋私、欺压百姓来着。在大理寺那么多年,他经手了的案子都是冤案错案,收受贿赂罔顾律法,简直是死不足惜。”

  “这也就罢了,”李景修道,“让人忧心的是,这一个多月来,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事。户部张侍郎、大理寺尤少卿、京兆尹谢大人、禁军的程校尉……已有七八名朝中大臣死于非命了。我派人打探,似乎都是有人暗杀。”

  “这些人作恶多端,也算是死不足惜。”李琳琅云淡风轻地说着。

  “虽说作恶多端,但被不知名的人刺杀而死,似乎不对,”李景修道,“如今杀的是这些恶人,我等尚可拍手称快。可我们并不知道那刺客为何要杀这些人,没有个名目,动用私刑,只会惹得人心惶惶。若是,那刺客以后想杀旁人了呢?动用私刑的口子,开不得。”

  “哥哥说得是。”李琳琅只敷衍应和着。

  只听李景修接着说道:“我今日见你,便是想请你帮忙查一下,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你耳目众多,应当能查到更多线索。这些人做了恶,应当由朝廷律法处置,而非一个来路不明的刺客。动用私刑若是引得寻常百姓效仿,这天下便乱了套了。”

  李琳琅听了,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哥哥放心,我会派人查的。”她说着,抬手揽袖拿起酒壶,克制地给自己斟了半杯酒,眼见着那酒杯里泛起些涟漪,她又放下了酒杯。“只是哥哥,”李琳琅抬眼看向李景修,问着,“朝廷律法若是有用,这些人为何迟迟得不到惩治呢?罔顾律法之事时有发生,这天下难道还不够乱吗?”

  李景修一愣:“你这是何意?”

  “景修哥哥,”李琳琅实在是不吐不快了,“我知道你讨厌那些肮脏的手段,我也知道你极力想维持绝对的正义,你想用正义的手段为天下人求得公道,甚至包括这些人,你也想正义地将他们处死。所以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得罪权贵,所以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触怒父皇……可是如此,行不通的啊。这世道、这规矩,本就是不公的!”

  李琳琅言辞恳切,她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激动,可眼中的泪光早已出卖了她。眼前这个皇子,这个被朝野士子期待着的楚王,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她把所有正直都给了他,他的孤勇也由此而生。可他身上还有那因身世而产生的自弃不争之情,让眼前的这个人显得顽固又懦弱。他怀有的所有对这个世界完美的期冀,也就因此显得善良得愚蠢、愚蠢得可怜。

  李景修眼见着李琳琅如此,似乎明白过来了:“你、莫非……”

  “哥哥,”李琳琅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眼神真挚,“我们不能再墨守成规了……不破,不立。”

  李景修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来。终于,他猛然奋力地抽出了自己被李琳琅握着的手,又起身而去。

  “景修哥哥!”李琳琅叫了一声,忙追了出去,在这雅间门口一把抓住了李景修的袖子,急急说着:“景修哥哥,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想听我说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好大的胆子!”李景修一把甩开了李琳琅,他回头看向她,眼里尽是愤怒和惋惜,又努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你平日里找那些贤才也就罢了,你对我说着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可以当做没听到。可你、你如今是在做什么?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杀了他们,若是被人追查到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付你?我劝诫你那么多次,你为何就是不听呢!”

  李琳琅第一次见他如此神情,竟红了眼,又上前一步,轻轻拽了拽李景修的袖子,委屈地唤了一句:“哥……”

  李景修受不得她这样可怜的眼神,便回过头去,望着门外,忍着所有情感的激荡,说道:“小六,我不希望你也学会那些阴暗的手段。那很危险,于你,于他人,都是如此!你……实在不该的。”他说罢,似是想回头看李琳琅一眼,可终究是没有回过头来。他一甩袖,便大步向前去了。

  “哥!”李琳琅连忙向前追去,追到了楼下,只见李景修正在门口等着车夫驾车过来。

  李琳琅忙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背影奔过去。到了跟前,她刚要开口,却见大街那头,正有几人骑着马向这边而来。为首的两人,正是便衣出行的李景传和周浦渊。再定睛一看,只见女扮男装的冯晚晚也在其列,若即若离地骑着马跟在几人身后。而就在此时,李琳琅分明瞧见,对面的云华茶楼里,荀旖和荀旌正一前一后地往外走着。

  无巧不成书啊……

  躲是躲不过去了。

  “一会儿,莫要在他们面前提方才的事,别露出马脚,”方才还急着离开这里的李景修忽然回过头,对李琳琅嘱咐着,可他说罢,却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想来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你如今是越来越有主见了,什么事都敢做!”

  李琳琅垂了眼,答了一句:“明白。”下一刻,她再抬起眼时,便又恢复了明媚张扬的模样,主动向那群人来的方向走了两步,招手笑道:“二哥,好巧!”

  “小六,你们怎么在这?”李景传看见了路边的二人,也笑着应了一声。

  云华茶楼里的荀旖刚刚出门,便看见李琳琅立在路边向一个方向招手问话,她循着那方向看去,首先看到的便是周浦渊。荀旖实在是有些怵她,刚要再躲回茶楼,便听见身侧荀旌咬牙道了一句:“是他。”

  荀旖几乎就要眼前一黑。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她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

  正想着,只见那骑着马的一行人已到了跟前,荀旖兄妹俩也不得不到了路对面。他们先是向李景修和李琳琅行了礼问了好,然后便看向了那正要下马的几人,迎了过去,作为在场官职地位最低的两人,一一向这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行了礼。

  “景修,今日怎么也出来逛了?”李景传下了马,笑问着。

  李琳琅笑着抢话答道:“是我听说这家酒楼新出的黄酒不错,便央求着景修哥哥来带我尝尝鲜。我还想着,若是好喝,便买些回去,送给晋王哥哥呢。可惜啊,品了一品,还是不及宫中玉酿,也不及我府上自酿的桂花酒。”

  “的确。”李景修淡淡地附和着,目光却飘向了人堆里的冯晚晚。冯晚晚看了他一眼,也飞快地挪开了目光,转而看向了一旁小心立在那里的荀旖,对着她微微一笑。

  “那便将你府上的桂花酒送来一坛便好,我记得,父皇都爱你府上的桂花酒呢,”李景传笑着,又道,“今日我等出行,不欲惊动旁人,这些王侯的称呼还是改了吧。”

  “好的,二哥。”李琳琅笑得十分乖巧。

  李景传挤出一个笑容,这才注意到荀旖,不由得又看了周浦渊一眼,只见周浦渊竟板着个脸,似是心中毫无波澜,便微笑着对着荀旖客套着说道:“难得见涵真道长。”

  “是,”荀旖在外人前一贯地端着自己出家人的架子,“贫道奉公主命,来见从前的家人。”说着,她悄悄看了李琳琅一眼。这些话还是让李琳琅来回答更为妥当。

  李琳琅有些无奈,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笑道:“涵真道长来求我,说想见一见家人,我想到涵真道长一年未见家人了,有些于心不忍,便赶着她出来了。”她说着,看向荀旌,笑道:“荀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呢。看这眉眼,果然和涵真道长有几分相像呢。”

  荀旌的穿着打扮是个典型的隽雅文士,他看似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道:“殿下谬赞了。”说着,他低下头去,只做出那本分臣子的模样。

  李景修见了,却对着李琳琅宠溺地斥责笑道:“小六,说话没个规矩。”他说着,却又飞快地看了冯晚晚一眼,又笑问李景传道:“二哥这是要去做什么?”

  李景传指了指身后一个武人打扮的青年男子,笑道:“杜铭留下来了。”

  杜铭!

  听见这个名字,李琳琅心中一惊。那个挑拨杨鲤儿害了李景修的人,此刻就在她眼前。

  “杜铭述职回来后便一直在京中待命,前几日父皇任他为羽林郎将,从此掌宿卫侍从。本想在我府中给他摆个席,他却推辞说只想在寻常百姓的地方肆意痛饮,也算与民同乐了,我们这才过来,”李景传微微笑这,“可巧遇见了你们,正好,我们一同宴饮吧。”李景传是不苟言笑的,可在这交际应酬的场合又不得不笑,使得他的笑永远轻而浅,僵硬又勉强,客套的意思都写在了脸上。

  李景修闻言,便向杜铭拱手笑道:“恭喜杜将军了。”又对李景传笑道:“既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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