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28章 虞安公主

  “五哥,这便是那位工匠了。”李琳琅说着,拉着李景修走进了这长安城里不起眼的小院。二人皆是微服出行,但仍难掩身上贵气。尤其是李琳琅,即使穿得朴素了些,只要她往那一站,便是谁都不能忽视她的夺目。

  小院里的中年工匠早已跪在了地上。他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方才二人进来前已有便装的侍卫进来报过名号,他知道面前的两人都是何等身份,可如今他却连行礼问安的话语都说不出口了。

  “快快请起,”李景修忙扶起那工匠,道,“我们今日不想惊动太多人,你不必多礼。”他说着,又看向李琳琅,问道:“你方才说,这工匠姓……”

  “姓徐,”李琳琅回答道,“徐定。他原本是陇西人,后来陇西战乱频发,他便来了长安,自己开了个小作坊。”李琳琅说着,又对李景修笑道:“哥哥,他可是我好容易才找到的。”

  “不、不知、二位到到到到此、有、有何贵、贵干?”徐定有些口吃,他紧张得结结巴巴地问着,眼睛也不敢直视两人,只小心翼翼地到处乱瞟。

  李景修倒是十分客气,称了一句:“徐匠师。”又道:“听闻徐匠师擅长冶炼打铁,我这里有一柄剑,不知是用何法打制而成,还请徐匠师帮忙参详一二。”说着,他一挥手,便有侍卫捧着一柄剑走上前来,将剑递给了徐定。

  徐定接过那柄剑,谨慎地退后了几步,这才拔出剑来。剑光一闪,划起风鸣,他脸色一变,又忙回过头来对兄妹二人道:“还请、请两位殿、殿下移步堂堂、堂厅。”他说着,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景修见了,便和李琳琅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一同进了那堂厅。徐定将那柄剑放在了桌上,仔细瞧了瞧,又忙拔下了自己的一根白发,对着那剑刃吹了过去……白发登时便断了。

  “果然好剑,”说这句话时,徐定一激动突然不结巴了,又抬头对二人道,“这这法子草民从、从前见过,是灌、灌钢法,但和中原地区现用的灌、灌钢法也不同,是改进后的灌钢法。这是、是陇西的一名铁匠改进的,可惜他、他刚改进出来没、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传授给徒、徒弟,就病死了。”

  “那此法不是失传了?匠师是如何得知此法的?”李景修忙问着,却听李琳琅轻轻咳嗽了一声。

  徐定依旧结结巴巴地回答着:“草民曾、曾见过成品。”

  “你可否能复原出这灌钢法?”李琳琅却开了口,问着。

  徐定低了头:“草民无能。”

  “哦?丁匠师连试一试都不愿吗?”李琳琅问。

  徐定浑身一震,却依旧摇了摇头。李景修眯了眯眼,却对李琳琅道:“虞安,这位匠师姓徐。”

  “哦,是小妹记错了,”李琳琅笑了笑,又道,“既如此,我们还是到别处去寻吧。”

  “也好。”李景修说着,对徐定微微颔首致意,又眼神示意侍卫过来拿上剑,随即便大步出了堂厅。

  “恭送……”徐定连忙行礼送行,可这话还结结巴巴地没说完,便见李琳琅不紧不慢走到了自己身前,又微微俯下身来,轻笑一声。

  “陇西包铁匠有两个徒弟,一个徒弟无奈投了敌,一个徒弟被迫犯了法。于是一个远遁漠北,一个东逃长安;一个改名换姓,一个隐姓埋名……”李琳琅说着,摇了摇头,“丁铁匠,你还要本宫接着说下去吗?”

  再看徐定,他已因惊惧而脸色苍白。李琳琅见了,便直起腰板来,接着说道:“你那师弟已复原出了包铁匠的灌钢法,你这师哥可不能落后啊。若你成功复原,本宫便助你在这长安城中安家立业、青云直上,过往一切罪责全消……你好好考虑吧。”说罢,她转身便走。

  果然,她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徐定的声音:“多、多谢殿下!”

  这便是应了。

  “好。”李琳琅应了一声,又给芷荟使了个眼色。芷荟见了,忙掏出了一袋子钱递给了徐定。只听李琳琅又道:“明日辰时,收拾好家当去城外东头嘉鱼山庄,自会有人接待你。此事,不必让他人知道。”说罢,她便出门上了马车。

  徐定目送着这两位贵客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捧着的钱袋子。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把那钱袋子塞进了怀里。

  “你方才和他说什么呢?”马车上,李景修问着。

  “只是确认一下他是真不会还是不愿做,”李琳琅笑着说,“结果他只是不会罢了。但不会可以试着来嘛,我就让他去我在城外的山庄里试着琢磨。那里住着很多有趣但贫苦的人,如今有我养着,也算不亏待他们。”

  “哦?”李景修一挑眉,却又叹了口气,“小六,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的。你明知道这条路走不通,更何况此事危险,就算你得父皇宠爱,但只怕……”李景修说着,又是一声叹息。李琳琅要做什么,他心知肚明。他劝了也不是一两次了,可这个好妹妹却执意如此,根本劝不住。

  李琳琅听了,却只是微笑:“景修哥哥,怎么我凭着自己的喜好养着些闲人,你也要管呀?”

  “又强词夺理。”李景修有些无奈。

  李琳琅得意地笑了笑,却又靠在了李景修肩头,也悄悄叹了口气。“怎么了?心情不佳吗?”李景修关切地问着。

  “没什么,”李琳琅闭了眼睛,“只是有些累了。”

  她很努力地想改变这个故事原本的结局,可她又很怕这一切只是徒劳无功。还有荀旖,唉……荀旖啊。

  她想知道的太多了,可她不想让她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

  一定要想个法子,不能让她再追问了。李琳琅想。

  荀旖已经好几日没去找李琳琅了。听迎平说,虞安公主最近的确很是忙碌,常见她出门。荀旖听了,却仅仅只是“哦”一声,然后便再无回应。

  武进侯府和宁成伯府倒也传来了新消息。两家另择了良辰吉日,就要完礼成婚。荀旖听了这消息,更是郁闷不已。但这条路毕竟是冯晚晚自己选择的,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她已经尽力了。

  想到冯晚晚,荀旖不由得又想起了李琳琅来。于是,那些让她不解且烦心的事再度闯入了她脑海中。李琳琅究竟是为什么要瞒着她搞事啊!想着,荀旖撸摸参辰的手法不由得也加重了一下,怀里的小猫不满了,威胁性地伸出了它的利爪,却又缩了回去。

  见怀里的参辰不悦,荀旖也颇有些歉疚。这几日因自己心事重重情绪低落,这个小院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谁也高兴不起来。荀旖很不喜欢这种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自己影响的感觉。虽然她也没有将自己的烦恼表现出来,仅仅是每日里叹气枯坐而已,可是受人物设定的影响,小桃和迎平两个忠仆竟是都以她之乐为乐、以她之忧为忧,她不开心,便谁也开心不起来。

  思来想去,荀旖还是决定去找李琳琅,把话说开了好。不然,她一人心情不佳,连带着整个小院都气氛低沉,罪过便太大了。

  想着,荀旖把参辰抱给了迎平,然后略微整理了下妆容,便带着小桃出门了。两人直奔李琳琅的书房,如今是傍晚,如果李琳琅回来了,她一定在书房里。

  可这次,荀旖竟失策了。她到了书房,却听人说,公主去撷芳园的初晴榭了。荀旖一听,便忙转头前往撷芳园,好容易走到撷芳园,天都黑了。

  “殿下,涵真道长求见。”芷荟禀报说。

  “让她进来吧。你们都退下。”李琳琅忙道。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荀旖了。前几日,她着实是太忙了些,冷落了荀旖。好几次荀旖来找她,她都没空。于是,后来这几日,荀旖也不来寻她了。

  芷荟听了,便退出去请荀旖进来。李琳琅依旧是坐在栏杆边上,望着夜里深沉无底的池水。

  “见过殿下。”荀旖进门时,顾及着芷荟还没有离开,还是老老实实地行了礼。

  “过来坐吧。”李琳琅回头,对着荀旖笑着说。可回头时,却见荀旖似有不悦。“怎么了?”李琳琅又问着。

  芷荟退下了,荀旖也走到了李琳琅面前,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道:“我来只为问你一件事。如果不问个明白,我连觉都睡不好。”

  李琳琅似是猜到了荀旖要问什么,她又回过头去,看着那黑漆漆的池水,说道:“你不会,还是想问我,为何要执着于改变吧?”

  这问题,荀旖已问了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被她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她也知道,在荀旖眼中,明明有更简单的保命的法子,她如此行为,实在是执迷不悟了些。

  荀旖愣了一下,又答道:“我的确不理解……但我今天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李琳琅含笑问着。

  荀旖眼睛一红,又上前一步,认真说道:“我想知道,你瞒着我那许多事情,是因为不信任我、怕我拖累你吗?如果是这样,还请你明说,不要让我整天瞎猜,还心里难安。”

  李琳琅闻言一愣,又忙回答道:“自然不是。”她说着,连忙站起身来,走到荀旖面前,却见荀旖已经在憋着眼泪了。她忙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眼角渗出来的泪水,又道:“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呢?我更不是怕你拖累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说过你需要一个聪明的队友,”荀旖看着李琳琅的眼睛,说着,“很显然我不符合你的要求……而那夜,我在撷芳园里找猫的时候误上了香丘,我听到了,我听到上面有人在说话……那香丘的存在明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做自己人,为何这么重要的事,我竟不知?”

  李琳琅听她说了这许多,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终于道了一句:“我不说,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是因为我要做的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知道,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她说着,避开了荀旖的目光。

  “危险?我知道你是在做危险的事,”荀旖说着,又绕到了李琳琅面前,强行让自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让她无法躲避自己的目光,“危险到要杀人吗?杨鲤儿,是谁?这个人并没有出现在你的大纲里,她是谁?你为什么要杀她?”

  荀旖分明瞧见李琳琅在听到这个名字,眼中一闪而过的惧色和恨意。见了她这反应,荀旖便知道,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了。

  “李琳琅,”她叫着她的名字,难得地严肃起来,“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些危险的事,不是你说不想把我牵扯进来、我就不会被牵扯进来的!如果只是因为危险所以不愿让我知道的话,这个理由实在是不够充分,我不能接受。”

  “荀旖……”

  可荀旖话还没说完:“我知道你想改变,你若非要改变我也不会拦着你,我也会帮你!毕竟这只是一本小说而已,我们怎么胡闹都不会影响我们现实里的生活,我们面临的危险也不会是真的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你都要用这个借口瞒着我……”荀旖说着,也哽咽了:“我真的、不能理解。”

  李琳琅闻言,走到栏杆边,看着那好似波涛暗涌的如同黑墨一般的池水,苦笑一声:“你看,这便是问题所在了。”李琳琅说着,回过头去,问她:“荀旖,我问你,什么是现实?”

  荀旖没有明白李琳琅问这话德用意,只是答道:“这里肯定不是现实。”

  李琳琅听了,只是笑了笑,又道:“好敷衍的回答。”她说着,又看向了那如同深渊般的凌波池:“你问我为何要瞒你,你不解我为何执着于改变……在我看来,这都是一个问题。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眼前这一切在你眼中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故事,这里的人于你而言也只是个纸片人。可我不同,这里于我,已然是现实了。”

  李琳琅说着,长舒一口气,终于决定将自己羞于启齿的那些话吐露出来,她也知道,荀旖只怕不会理解这些话。只听她又道:“……你问杨鲤儿是谁,好,我告诉你,她是个青楼女子,是元崇三年毒杀我景修哥哥的人!所以我要派人找她!必要时我还要杀了她!我不仅要杀了她,我还要杀了所有妨碍我的人,我要杀了所有可能威胁到我的人,所以,才有了香丘。”

  李琳琅说到此处,喉中似有些哽咽,可她却还尽力保持着语气上的平静:“荀旖,你总是说,我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活下去。可我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活下去,我还想让我在意的人也都活下去!我想让我的哥哥、我的母后活下去,还有芷荟、素霜,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人,我都想让他们活下去!所以我想要改变,所以我不愿告诉你!荀旖,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荀旖说,“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虞安公主了吗?可你不是李琳琅啊!你和我一样,你我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你只是个假公主啊。”荀旖是真的不理解,她并无恶意。却没想到,这一句话对李琳琅来说是怎样的刺痛。

  “假公主,”李琳琅说着,握紧了手下栏杆,“假公主。”

  荀旖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喜怒哀乐,李琳琅背对着她,她也瞧不见她面色上的一抹悲凉。她只是又说着自己的想法:“我们都只是这里的过客,迟早还是要回去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但是的确是迟早的事,我们总是要回去做一个普通人。我不是什么涵真道长,你也不是什么虞安公主,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罢了,你可千万不要入戏太深。”

  “普通人,一场梦,入戏太深,”李琳琅重复着,又是一声苦笑,她回头对荀旖,说道,“荀旖,你可知道,有些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说出这些话!”

  荀旖一愣——在李琳琅转过身时,她竟看到了她面上的泪水。“你说我是假公主,没错,我的确是假公主,”李琳琅说着,一步一步向荀旖逼近,“2017年的时候,同样是在ktv,在你和同学花天酒地的时候,我在ktv做陪酒陪唱的‘公主’啊!什么是假公主,那才是假公主!”

  “这……怎么……你……”荀旖一时反应不过来。

  “而在比2017年更早的时候,我已经出来打工了!初中刚上完,我就被家里赶着出来打工了,不然我就要去嫁人啊!我想上学却上不了,每天在工厂里的流水线上像一个机器一样做着那些枯燥的工作,只有每晚睡前抱着个破旧的二手手机打字写文的时间是我自己的!可后来我连这个时间都没有了,你问我为什么没写完,因为我没有精力去写这些异想天开的东西了!老板欠着工资卷钱跑了,厂子倒了,我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来,在街上一走一整夜都找不到一个能住的地方,最后只能去ktv做那些恶心的工作……荀旖,这就是你说的普通人吗?这就是普通吗!”李琳琅越说越激动,就算她已经在极力克制着了。

  荀旖见她如此,眼圈也红了。“对不起……”她小声说着。

  “荀旖,”只听李琳琅接着说道,“你口中的那个‘现实’,我不想回去,我宁愿那里发生的一切才是一场梦!我宁愿有尊严地死在这虚幻的故事里,我也不愿意回到那个世界如同一只蝼蚁被人随意践踏!”

  她说着,终于走到了荀旖面前,看着她同样也含着泪的眼睛,竟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因极度克制而略显癫狂的笑容。她抬手温柔地抚上荀旖的面容,又一字一顿地郑重宣告着:“本宫,是大魏的虞安公主。本宫的名讳,只会是,李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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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然后,我只能说,她们在现实真的是有交集的,大家耐心看吧~

  还有就是,如果元旦之前这本文收藏能涨到300,我就元旦假期每天都更(应该可以吧,这真的是个小目标了呜呜我好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