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23章 又是一碗杏酪

  长安城里一向是不缺谈资的。武进侯的迎亲队伍被虞安公主府的马车冲撞,以至于丢了新娘子这一件事,在发生当日,便被传得人尽皆知。听说宁成伯震怒,又担心女儿安危,便带着人出门和武进侯在长安城连续找了好几日。可几天下来,冯晚晚的踪迹却是一点儿都没寻见。

  这是很离奇的一件事。冯晚晚那大红嫁衣那么显眼,又是在长安城,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呢?但谁也答不上来。

  很快,这事儿便闹到了御前。毕竟冯晚晚失踪一事,怎么看都和虞安公主脱不了干系。那马车,出现得实在是太巧了些。

  但好在,老皇帝李沔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派了一队兵马协助找人,又给两家赏赐了些宝物安抚着,便再无他话。他甚至都没有传召李琳琅进宫问话,此事在御前便就这样轻轻揭过去了。

  宁成伯冯黎自然是有苦难言,只得暂且认下,每日依旧四处寻人。而武进侯那边,也是出奇的沉默。反而是虞安公主李琳琅表现得认真着急的很,她在冯晚晚失踪第二日便也派出了一队侍卫,每日在长安城中大张旗鼓地搜寻,做足了阵仗。

  “所以,为什么都没人来质问你啊?”荀旖和李琳琅同坐在撷芳园的饮露阁上,望着凌波池上戏水的绿头鸭,问着。

  李琳琅只品着荀旖给她做的杏酪,半晌她才咽下口中杏酪,又放下勺子,回答道:“本宫做的疯事太多了,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件,他们已习惯了。父皇又护短,自然没人来问。”说罢,她饮了一口茶。

  “哦。”荀旖只应了一声,但很明显没听明白。她的注意力甚至都不在李琳琅的答案里,而是李琳琅身上。

  说起来,她已经习惯听李琳琅用着那些称呼了。在她刚知道李琳琅和她一样也是穿书来的时候,她还很不适应李琳琅这样拿腔拿调地说话。可这不过才几日,她已经习惯了。毕竟李琳琅来这里已经五年了,有些语言上的习惯改不掉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五年里,也不知她经历了些什么,言语习惯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么,其他事呢?

  听见荀旖似乎没明白,李琳琅便又补充解释道:“荀旖,在这末世里,各人都有各人的生存之道。本宫目前的生存之道,便是依附于皇帝、装疯卖傻……谁也不会和一个得宠又跋扈的公主计较。一方面,他们会畏惧我得到的宠爱,一方面,他们又会轻视我,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又蠢又坏的公主,没什么威胁。我又不害人,只是偶尔发疯,或许会惹人厌,但最起码,不会引人忌惮,也不会引人记恨,还能有一些……自由。”

  荀旖听了,认真想了想,又问:“可这样,也只在大魏这个老皇帝还活着的时候才有用。等到了元崇六年老皇帝驾崩之后,你又该如何呢?万一那些讨厌你的人顺势踩你一脚,你怎么办?”

  “那是之后要考虑的事了,”李琳琅看起来满不在乎,“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是要等冯晚晚的消息吗?”荀旖问,“你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变?可是你没必要等冯晚晚的消息的,你看看我——”荀旖说着,站起身来,张开了双臂还转了个圈,又笑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初夏的炙热让蝉鸣都显得无力了,窗外投进的那一缕光洒在荀旖的浅紫色薄衫上。池边送来的清风在这饮露阁游荡,风中荷花清香很快就盈满了这个屋子。花香勾起了荀旖的发丝,在这夏日的午后,羸弱的少女身上也满是昂扬的生机。

  “是啊,”李琳琅靠在了窗边,微仰着头打量着荀旖,又轻轻吸鼻捕捉着屋内清香,“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说着,她顿了一下,终于是没忍住补了一句:“以后也要活得好好的。”

  荀旖听了,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这是真心的嘱咐,”李琳琅道,“你也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这样才能活得久一些。在这个故事里多活一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一直活着。”

  “哦?你觉得我看起来不像长命的?”荀旖刚要反驳,却又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还有后背那隐隐作痛的伤,“哦,确实不像。”她自己都没有底气反驳。

  “身体弱倒不是大问题,”李琳琅说,“问题是,你太跳了。以你如今的处境,只要你安安静静地做好这个涵真道长,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活到最后,应当没什么问题。”

  “你不也是一样吗?”荀旖问,“现在又没有人恨你。你只要和周浦渊打好关系,然后和我一起磕着瓜子儿看戏吃瓜到最后不难啊。”

  李琳琅闻言,轻轻叹息一声。“但愿如此吧。”她说。

  荀旖看着李琳琅,只见李琳琅又垂下了眼眸,在手里不停地摩挲着那白瓷茶杯。很明显,她还有些事瞒着她。

  荀旖好奇起来,但她又强行压下了问话的欲望。如果李琳琅自己不想说,那她问了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得到另一个谎言。李琳琅是个写手,最会编故事了,不如不问。

  想着,荀旖又坐了下来,岔开话题,问道:“那冯晚晚呢?她怎样了?你应该有派人看着她吧?真的没有她的消息吗?”

  “怎么?你就这样惦记着她?”李琳琅一挑眉,问着。

  “关心一下朋友嘛,”荀旖回答着,又叹了口气,“虽然她只是个纸片人,但我还挺喜欢和她相处的。在这故事里,也就和她相处最为轻松。”

  “纸片人……”李琳琅念着这三个字,若有所思。

  “怎么啦?”荀旖见她沉思,又问着。

  “没什么,”李琳琅说着,又用玩味的眼神看着荀旖,“只是想到,就在几日之前,你也只是把我当做一个纸片人……那日,你还一直在我面前说周浦渊……唉,着实将我气到了。”

  “这也不能怪我,”荀旖为自己辩解着,“是你瞒着我,才让我一直用看待那个恶毒女二的眼光来看你。”

  “可就算是真正的她,此时的她也还没黑化呢。你当日那套说辞,着实不妥。”李琳琅说。

  荀旖一时语塞,想了想似乎真是这么回事。她也不嘴硬,果断认输:“也是。我狭隘了。”又道:“不愧是作者啊,把人物心理揣摩得透透的。”

  “谬赞了。”李琳琅说着,几口便将碗中的杏酪吃了个干净。放下碗,她便立即又连续大口饮着茶,丝毫不顾及仪态,看样子是摒弃了这个时空的繁文缛节、回归本真了。放下茶杯,李琳琅终于又感慨道:“不过,的确,我太了解他们了。”

  “所以,冯姑娘她……”荀旖并没有被李琳琅一打岔就忘记自己的问题。

  “放心吧,”李琳琅说,“她没事。现下,只看她自己会如何抉择了。”她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漂浮在水面上零星的茶叶,忽而忍不住眉头一皱。

  荀旖听了这话,略微放下心来,听起来一切都在李琳琅掌控之中。“那你觉得她会如何抉择呢?”荀旖并没有注意到李琳琅的微表情,她只是在担心着冯晚晚。

  李琳琅依旧只是摇头:“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她说着,又抬眼看向荀旖,道:“说起来,这月二十七日是晋王二十五岁生辰,也没有几天了,我还得准备些贺礼呢。”她说着,又饮了一口茶。

  “他今年的生辰,很重要吗?会发生什么事吗?”荀旖忙问。

  李琳琅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周浦渊和冯晚晚成亲后第一次一同出门赴宴而已。因是晋王生辰,我和楚王都会去,所以,场面会有些热闹。在原文里,是有些小摩擦。”说着,她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随即又立马给自己续上了一杯。

  “那……哦,算了,没什么。”荀旖欲言又止。听了方才李琳琅的话,她是心痒难耐,人类本能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恨不得立马就到晋王生辰那日看热闹。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似乎也不能独善其身,而自己的存在本就会扰乱故事线……她便又犹豫了。

  李琳琅瞧出了荀旖心中所想,便问道:“你想去?”她说着,放下了茶杯,却咽了口口水,神情复杂。

  “没有没有,”荀旖说着违心话,“保命要紧。这个热闹,不凑也罢!”

  “是啊,保命要紧。”李琳琅说着,饮了一口茶,又避开的荀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荀旖也不知李琳琅心中在想什么,这作者大大果然如李景修所说,是个心思重的。不过也难怪,如果让她在这朝代末世生活个五年,她说不定也会是一样的心事重重。想到这里,荀旖便也不再追问了。

  “荀旖。”却不想在这时,李琳琅又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厚重沙哑。

  “怎么啦,殿下?”荀旖故意用着这称呼,笑问着。

  “我乏了,你先回去吧。”李琳琅说。

  今日的闲聊结束得未免太过突然。荀旖愣了一下,又看李琳琅似是有心事,便也知趣地应了一声:“好,正好我也累了。”她说着,站起身来,又故意笑道:“殿下,贫道告退啦?”

  “嗯。”李琳琅只应了一声。

  荀旖见了,悄悄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可她刚出门,便听见李琳琅急急地叫了一句:“芷荟!”

  芷荟闻言,连忙上楼,正和荀旖擦肩而过。“殿下,可有什么……哎呀,殿下!”她还未进门便问着,可她话都还没问完,便惊呼出声。只见李琳琅伏在窗边,面色涨红,咳个不停,还抬手指了指桌上那曾经盛过杏酪的空碗,手都开始发抖了。

  “她竟敢给殿下下毒!”芷荟的脸色也变了,整个人也是肉眼可见的慌乱:“来人,快请太……”

  “不、不是……”李琳琅一把按住了芷荟,不让她出声,又指着那空碗,艰难说道,“她把盐和糖放混了。”

  “嗯?”芷荟一懵。

  “快给本宫换茶,壶里没茶了。”李琳琅说。

  刚折返回来溜到门外的荀旖听见这几句话,神情都凝固了。她还以为她是有心事,所以才急着赶她走……原来,是齁着了啊。

  这个作者果然是人美心善,被齁着了都顾着她的面子。荀旖想着,心中充满了歉意。

  不过,分不清盐和糖这件事……荀旖想到此处,连忙摇了摇头,跑了。

  下次一定分清!

  只是她溜得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那很重要的话,她竟是一点儿都没听见。

  “楚王那边,今日可有消息吗?”李琳琅喝了好几口茶后,又问芷荟。

  芷荟答道:“来人只说冯姑娘一切都好。”

  ……

  楚王府里,冯晚晚一身劲装,正在庭中舞剑。这庭院里种了许多槐树,初夏时分,槐花被风一吹便落了。冯晚晚的剑一扫过,正斩断几片落花。

  李景修在廊下站着,只看着冯晚晚。虽已入夏,天气也炎热了起来,但李景修依旧穿得层层叠叠的。自打在边地染上风寒后,他的身体便一直不太好,在这夏日也常觉得发冷,偶尔还咳嗽几声。但他如今却很乐意在这廊下站着,偷偷观赏冯晚晚舞剑。

  冯晚晚不愧是宁成伯的女儿。宁成伯早年也是以战功闻名的,可后来便不怎么上战场了。好在,宁成伯府自有家学渊源,冯晚晚这招式也是一丝不苟,舞起剑来飘逸却不失凌厉,那英姿配上宝剑劈开空气之音,更显狠辣。

  一连套招式过后,冯晚晚身姿一定,一抬头便看见立在廊下阴影处的李景修。她忙收了剑,立在庭院中,行礼道:“不知王爷到此,失礼了。”

  “是本王失礼。冒然来访,见姑娘舞剑,没敢出声打扰,没想到还是惊扰了姑娘。”李景修说着,咳嗽了两声。

  冯晚晚见了,忙道:“王爷,我们进屋坐吧。”

  李景修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便跟着冯晚晚进了屋。冯晚晚放下剑,一回头,却见李景修已给二人都斟了茶,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让王爷做这些事?”

  “若连这些事都不能做,那本王便太无用了些。”李景修自嘲笑着,先坐了下来。冯晚晚见了,便也落座了。

  只听李景修又道:“冯姑娘,本王本不愿问这个问题,可已经五日了。姑娘,可想好了?”李景修问着,眼睛虽看着冯晚晚,可手指却不安地只搓弄着自己的衣角。

  冯晚晚听了,沉默一瞬,又问道:“他们……还在找吗?”

  “还在找,”李景修说,“找姑娘的人,越来越多。武进侯甚至求了晋王,晋王也派了巡防营在城门把守,搜寻往来车辆。”

  “呵,”冯晚晚冷笑着,看向窗外,“我在时,无人在意我,我说什么,他们都不听;我不见了,他们却都又着急起来……他们在意的,本也不是我,只是我的身份。”

  “冯姑娘,那你,想好了吗?”李景修又问,“你若决定了,本王定竭力相助,送姑娘出城。”他说着,眼里全是期待。

  冯晚晚听了,却又沉默了。这沉默在李景修听来,无疑已是一种否认了。

  “出城……”冯晚晚念着,看向李景修,又叹息一声,“我也,很想出城。可出城,便真能逃掉吗?我又真的能抛下一切吗……”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弱。

  “冯姑娘?”李景修似是想问什么,却问不出口。

  冯晚晚听出了李景修话语里的纠结,她轻轻笑了:“王爷,不瞒你说,我这些日子想了很多,我还是……有些怕的。”她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心中的胆怯。

  “姑娘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你不必害怕。若被发现,一切罪责由我承担……”李景修忙说。

  “不,我不是怕被问罪。抗旨拒婚而已,我心甘情愿,有什么可怕的?”冯晚晚说,“我怕,就算我能逃离长安城,我也逃不出……唉。”

  李景修不解,但他没有说话。只听冯晚晚又道:“王爷,我有一不情之请,可能会让王爷为难……但如今,我却不得不请王爷帮忙了。”

  “何事?你尽管说。”李景修道。

  “我想见涵真道长,”冯晚晚说,“或许只有她能为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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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评论里有些朋友猜的剧情,大家好有想法,我只能忍着不剧透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