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遗月为儿子下了大手笔, 基地里别墅、武器、仿生仆人多得数不清。

  饭厅像是宴会大厅,水晶吊灯里挂了珍珠钻石,落地窗被深红天鹅绒遮起来, 绣了玫瑰花簇。

  仆人们站在饭厅桌子前, 手里端着食物和调味料,等桌上铁锅被炭火烧至滚烫后,它们驱动机械身体站近, 让alpha能够到它们手中餐盘。

  “闪开!这我的!”

  “擦!李华,我他娘是你祖爷爷!”

  “我祖爷爷早死了, 阿弥陀佛您老早日归西吧!”

  “嘿嘿嘿你们继续吵, 这娃娃菜是我的了。”

  “娃娃菜哪里好吃了?这羊肉卷才是人间绝味, 周斯年, 你说呢?”

  “……”

  “你问周斯年干屁, 自讨没趣, 三一,你再不夹, 我可就夹咯。”

  “我夹!我夹!”

  一下子热闹死了, alpha们站起来,嘻嘻哈哈你推我抢, 许多筷子朝餐盘蜂拥而来, 夹起冰鲜肥牛卷、千层毛肚、芦笋、羊肉卷、牛肉丸扔锅里一通乱煮, 都是一群在战场打仗的糙汉子,没耐心, 一煮好就着急忙呼地在锅里抢菜吃, 烫得嘴里冒烟儿还继续狼吞虎咽。

  娃娃脸嘴里鼓囊囊塞满羊肉卷, 他闷头沉迷干饭无法自拔,噎到后猛地睁大眼, 直起身子跟个小老头一样咳咳咳,一头黄毛锅盖都跟着癫。

  他一边拍胸口,一边随手把一听啤酒丢给坐他旁边的alpha,alpha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开盖了的啤酒递给他,“三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三一暴风吸入半罐啤酒,打了个嗝儿后瘫在椅子里,抱怨道:“谁说没人跟我抢,老大每回都跟我抢羊肉卷……跟菜市场抢白菜的阿婆一样,啧,欺负小孩子嘛……”

  “哇,那你今天真幸运,你爸爸我没胃口,羊肉卷都给你吃了,乖儿子,还不谢谢爸爸?”阎玫坐在三一正对面,他衬衫懒洋洋扯开几粒扣子,微微俯身,指间在转筷子玩。

  “谢谢爸爸,但……”三一警惕起来,圆圆一张脸上写满童言无忌的天真。

  “爸爸,您终于疯了?”他说。

  周斯年面无表情捂住三一的嘴。

  “谢邀,我一直精神不正常,每个人都有毛病,我无需自卑。”阎玫捏断铝合金筷子,他微仰下巴,朝三一身后那扇禁闭的门看去,而后故作深沉,将桌上热牛奶一饮而尽。

  “我只是生平第一次怀疑起我自己——”阎玫拍了拍桌子,让部下们的全体目光向他看齐。

  “的厨艺。”他宣布起了事儿。

  三一翻了个白眼,“啊?”

  “他,不和咱一起吃饭,看了一眼火锅后,就进屋了。”阎玫认真说,“我觉得我做得饭挺好吃啊,瞧瞧你们,每回都跟猪宝宝一样,吃得多香,连腹肌都软了吧?哪像我啊,依旧硬得不行。”

  猪宝宝们一脸幽怨地盯着阎玫。

  “爸爸,想开点,不是你厨艺有问题,而是他单纯不喜欢你这个人呢?”三一天真无邪地说。

  阎玫站起来,黑着脸一个上勾拳把三一打飞了。

  “我草草草草!上天了——”有人仰望道。

  可怜的三一小朋友眼冒金星落回地面,在墙角画起了圈圈。

  部下们默契地把椅子往后挪了半米,鸦雀无声。

  “不吃饭不是个事儿啊……”阎玫从锅里捞了一碗牛肉丸,还浇了汤,热腾腾的,他想了想,端着这碗牛肉丸进了观慈音的房间。

  这房间是阎玫在把观慈音绑架来的当晚就安排人收拾出来的,很古典精致,门前还挂了一扇翠玉珠帘。

  阎玫推开门,俯身掀开珠帘,高大的躯体倚着门板,拖鞋尖踢了踢门板,像在敲门。

  “为什么不吃饭?还在生气?”他笑着问,“在写什么?跟父亲告状吗?”

  “只是在处理公务。”观慈音背对阎玫坐在书桌前,不回头,桌上点了一盏明灯,他手里捏着羽毛笔,在认真写字。

  “什么公务?”

  “杀人。”观慈音轻轻地说,“前些日子抓了一批疑似异种者,我把名单写下来,明晚之前要交给城主。”

  “然后呢?”阎玫走近。

  “由我击毙他们,一个不留。”观慈音将笔放下,阎玫在他身后垂眼看着。

  观慈音的头发很漂亮,又黑又长,发尾拿红绳束起来。

  “上边有写我的名字吗?”阎玫金瞳微眯,想看那张纸。

  “没有。”观慈音将纸叠起来,摇了摇头,太内敛,太乖了。

  “我以为你会写的,我觉得你讨厌我……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在你揪住我领口把我甩出去的时候,我说了对不起。”

  ”观慈音,那是我第一次跟人道歉。”

  阎玫俯下身,胸膛笼盖住观慈音的后背,他胳膊探过来,掌心撑在桌面,鼻尖还未嗅到怀里观慈音的发香,观慈音便化水消失。

  再次出现是坐在床边,垂下脖子,慢条斯理理起袖子,他没有穿鞋,袜子还是阎玫给他找的一双新的白袜,阎玫的脚比观慈音的大太多,观慈音穿起来松垮垮地堆在脚踝,他将袍摆往下遮了遮,不让阎玫继续看了。

  他抬起头,颇为认真地问阎玫,“所以,你以前经常对畜生道歉吗?”

  阎玫的cpu被观慈音一句话给干烧了。

  他站直,眼珠缩小了一瞬,而后他抬起脸,指腹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饿了么?”阎玫话题一转,对观慈音举起手里的碗。

  “我感觉不到饿。”观慈音抬袖掩住鼻子,不想闻牛肉丸的味道。

  “所以你刚才,才不和我们一起吃饭?”阎玫顿时悟了,他开心地蹲在观慈音跟前,一颗最饱满的爆汁牛丸被他拿筷子插|起来,汁水四溢。

  阎玫喂到观慈音嘴边,“吃一个吧,我亲手做的。”

  观慈音不想吃,他被楼遗月改造过,不需要进食便可以存活,上次进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还是在贫民窟,食物是发臭的糙米饼。

  食物很难吃。

  食物很可怕。

  所以当他被阎玫带着进入这新别墅后,看到饭厅在煮食物后,才独自进了房间。

  他放下袖子,要对阎玫讲话,可唇刚张开阎玫就瞅准时间把丸子喂进他嘴里。

  怕丸子掉下来落在袍子上,观慈音只好咬住丸子,咬住后牙齿因为闭合带来的压力把丸子表皮咬穿了,汁水灌进嘴里。

  “好吃吧。”阎玫站起来,有点神气地挑了下眉。

  观慈音睁大眼。

  喉结一动,把汁水都咽下去了。

  丸子还在嘴里,鼓囊囊地咽不下去,他不会吃丸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阎玫拿起一根筷子,戳进观慈音嘴里那颗丸子,然后把丸子往观慈音的嘴的更深处塞了塞。

  “嚼一下,就是上下动牙齿,用牙把它咬碎,慢慢再咽下去就好。”阎玫教他。

  观慈音侧过脸,丸子满当当塞嘴里,他轻微动了动腮帮子,无声优雅地咽了下去。

  阎玫金瞳竖起,看他吃东西。

  “还要吗?”

  观慈音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出来吧,外面还有好多吃的。”

  阎玫用了一丝异能把碗烧成灰,他站在落地窗前,是刚好把月光引进来的阴影区,年轻的面颊上有一道刀划破的伤口。

  “我打了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观慈音细语道。

  门前珠帘轻晃,阎玫有点坏地说:“因为我喜——”

  突然想到了不好的事。

  “因为我尊敬长辈啊。”他把骚话吞下去,改了口,桃花眼含情又混账,“您赶明儿过门了,我还得正式喊您一句小妈妈呢。”

  观慈音低下了头。

  他跟阎玫出来后,阎玫在自己个儿旁边拉开一个椅子给观慈音坐,观慈音坐下后,一众本来嘻嘻哈哈的部下陷入死寂。

  他们尴尬极了,连筷子都不动了。

  观慈音看着他们手里的长棍棍。

  阎玫方才拿这个扎住一个好吃的圆圆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这个,是什么。”观慈音握住阎玫递给他的筷子,“怎么用?”

  众人惊掉下巴。

  阎玫支着下巴,眼都笑弯了,“你不用学,我喂你好了,学这个很麻烦,我学了三年才学会。”

  学的还中西合璧不伦不类。

  三一站起来,黑着脸,“我吃饱了,走了。”

  “你今天好腼腆,平常不是能吃满满一锅吗?”有人好奇宝宝一样问。

  三一咬牙切齿,一头黄毛随他的气愤而炸成一朵太阳花,“老大的狗粮,一次性倒太多,本大爷吃不下了!”

  ——

  大雨阴冷,楼遗月赴宴归来,下车时脱了大衣,被管家恭敬搭在胳膊上,并为他撑起黑伞。

  女仆推着轮椅,送楼遗月回屋。

  楼遗月在伞下,透过地面水纹看到一轮瘦月,“他不喜欢阎玫。”

  “我是不是为难他了,要他和阎玫生孩子……”他叹息道。

  管家苍老地笑了笑,“您是主人,看重他才给他任务,这是福气,哪里算为难?”

  “我知道他恨我,他也一直想杀了我。”月被乌云盖起来,楼遗月的脸忽而失去昏光,眉眼间的岁月痕迹再也无法隐藏。

  “可怎么办呢?这世上,只有阎玫可以杀死我啊。”

  他扯开衬衫领口,向来系得禁欲的扣子开了一颗,露出脖子与肩颈连接的一条缝起来的黑线。

  带着滔天恨意被刀砍断过的痕迹永远无法抹除。

  “希望我的念念,一辈子都不要记起他。”

  “希望我的念念,一辈子都只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