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与季飞池招手告别,卷耳凝重的目光放在欧阳旦身上。

  电梯前往第三层还需要一段时间,欧阳旦距离死亡也只有一段时间。

  卷耳就看着欧阳旦周身的生命气息一点点下滑。

  欧阳旦浑身无伤,好像就是她想死,所以生命力逸散以达成自然而然的死亡。

  没有求生意志,缺少活下去的念头,欧阳旦的死亡估计就是这档子事儿。

  但欧阳旦莫名平静。

  她大概不在乎生命的消逝吧。

  “怎么突然想死?”卷耳问的很直白。

  他与欧阳旦相处有些时间了,心知并不需要弯弯绕绕,直接问是最好的选择。

  欧阳旦身上没力气,瘫坐在电梯里道:“浑身痛,心里累。反正没得治,死了算了。”

  卷耳却道:“你在为赵书华难过?”

  欧阳旦静默一瞬。

  欧阳旦:“有点。”

  然而赵书华死了很久了。

  这地方没有可以处理尸体的东西,又是夏夜,估计赵书华在第七层的尸体已经招来一堆蚊虫。

  嗡嗡嗡的,欧阳旦想想那副场面就觉得难过。

  赵书华的尸体现在估计已经被寄生了很多虫卵,再过一会儿,尸体上就会爬满蠕动的蛆虫什么的,赵书华的尸体就是虫类最好的温床。

  要是他们迟迟未能走出建筑找来人帮忙收尸的话,可能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菌落生长。

  啊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恶心。

  欧阳旦摇头。

  欧阳旦早就自己选择了不治疗,因为即使治疗她也没有多久可活。她原本打算离开医院后随便找个地方等死,谁曾想赵书华会找上门来照顾她。

  如果没有赵书华的悉心相顾,欧阳旦能肯定——自己早就没了。

  而赵书华也是想要带她出来旅游才会被绑架来参加百万美元角逐赛,由或者当天晚上,如果欧阳旦没有说她听见了外面的声音,赵书华也不会想去一探究竟,招惹上集团。

  “我没听懂,招惹集团?”卷耳发问。

  欧阳旦:“哦,我没跟你讲吗?我和赵书华在小岛上旅游,晚上听见奇怪声音好奇去看,然后看见了舒雁子和集团的其他人,见证了他们的犯罪现场。”

  好奇心害死猫,集团不能让自己的罪恶被传递出去,所以绑架了他们小情侣,将他们洗去记忆送进建筑中,只待折磨致死取乐。

  欧阳旦神色懊恼。

  她道:“如果我没有生病没有要来旅游没有听见外边的声音,我和赵书华都不会遭遇这种事。”

  越是这么想着,欧阳旦的负罪感就越重,脑子里的疼痛越加强盛。

  赵书华刚死的时候,第七层尚有危机,马不停蹄来到第六层后遭遇机器人丧尸的迫害。暗算共机关一色,生命与死亡齐飞,欧阳旦压根没有时间想有的没的。

  一路逃难到第五层时,欧阳旦才算真正有时间歇下来。

  卷耳和季飞池在一旁打地鼠的时候,欧阳旦漆黑的视野里什么也没有。

  那些被危机感压下去的难受姗姗来迟。

  浑身痛,脑子更痛。可欧阳旦知道自己不能说出来,平白叫别人担心。

  别人不是赵书华,不会无条件关照她。

  欧阳旦看不见周围的东西,赵书华死前的情形一遍遍在欧阳旦脑子里播放。

  好粗的混凝土,好多的鲜血,好难看的死亡。

  赵书华死在第七层,没有人给他收尸。说不准第七层的墙壁天花板地板还在移动,把赵书华的尸体压在小小的空间里,压成薄薄的一片。

  欧阳旦头痛的时候赵书华再也不会关切地牵着她的手,为她按摩太阳穴了。

  那些融入欧阳旦日常生活的肌肉记忆随着赵书华的离去开始反噬她。

  人死不能复生,赵书华被砸穿脑袋是这样,欧阳旦脑子里有肿瘤也是这样。

  “笨。”卷耳道,“你不怪集团绑架你们,你在这里自怨自艾?”

  欧阳旦也明白这个道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集团,而不是身为受害者他俩。可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会不自觉将亲近之人的死亡怪罪在自己头上。

  要是能这么轻易原谅目睹亲密之人死去的自己,就不会有幸存者情节了。

  本来欧阳旦就没钱不想活放弃了生命,失个忆误以为自己为了前来参加角逐赛,赛程中努力向下,后来有想起来这不过是个骗局,而赵书华死了——

  给了希望又被打碎,亲密的人死去,其中滋味多番,欧阳旦承受不住。

  “哦,你的想法是这样。”

  卷耳拍拍她的肩,这样就算安慰了。

  “不过你放心,自杀是犯法行为,我会努力活着的。”欧阳旦言。

  说的好听,你看卷耳信不信吧。

  卷耳当然不信。

  不止卷耳,被留在第四层休憩的季飞池也不相信欧阳旦。如果卷耳季飞池放心欧阳旦一个人待着的话,他们何不选择将欧阳旦留在第四层呢?

  卷耳一一扫过欧阳旦倦怠的眉眼、狼狈的身形。

  就算现在拉个不明就里的路人来,也会认为欧阳旦命不久矣。

  从内而外散发的死气骗不了人。

  欧阳旦目前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呢。

  “振作一点,至少走出建筑,只有三层了。”卷耳道。

  欧阳旦难道不想见见绑架她与赵书华的幕后真凶吗?

  “集团绑架你们,不止是因为泄愤吧,就地格杀不是更有性价比?”卷耳道。

  家里发现蟑螂,第一反应是打死而不是砍断蟑螂的脚、将蟑螂放进笼子里吧。

  同样的,不想让犯罪证据传播出去的话,直接杀了如欧阳旦那般不小心闯入的人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大费周章送进建筑中取乐呢?

  这是一种折磨的手法,非心理变态/深仇大恨不会采用的手法。

  欧阳旦猛地抬头,下意识看向卷耳,却忘了自己早已目盲。

  “你难道不好奇集团到底为什么要让我们都进入建筑吗?”卷耳继续诱导着。

  “为什么……?”欧阳旦喃喃。

  不想犯罪证据被传播出去,那就杀掉、毁掉,活着的人无法保守秘密,死去的人最能信任。

  将他们统共是个人投入这栋花费心血筑就的建筑中,不是白白给了他们生变机会吗?

  要知道就连蚂蚁在火海中都会抱团以求最大限度的生存,集团又怎么敢不设置任何监管人员,将他们洗脑确认失忆后放入建筑?

  别说什么监控、什么快要搞死所有人的机器了,只要出了点差漏,就会有人活下去,集团的罪行就再添一笔。

  白白增添不可控性。

  天底下哪个大傻蛋会干出这种事?

  除非集团,别有所图。

  虽然卷耳的记忆还是空旷一片,但足以他推断出些事情。

  他们十个人肯定触犯了集团的利益,给集团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而欧阳旦所谓的犯罪证据,很有可能不痛不痒,至少不会是足以撼动集团的证据。

  因为惹怒了集团,所以集团不想让他们好过,以折磨他们为乐;但又因为没有掌握关键性把柄,集团不会将他们视为心腹大患,故而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会失忆后来到这里。

  “那……”欧阳旦想说什么。

  卷耳:“所以现在重中之重不是等死。”

  欧阳旦立刻接话道:“而是走出建筑干翻集团。”

  她似乎燃起了斗志。

  她决定要干到集团,搞清楚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集团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不说突然不想死了,只是找到了可以转移怨恨的东西,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减轻,欧阳旦开朗不少。

  电梯“叮”一声。

  第三层到了。

  白墙,消毒水,空旷的走廊。

  这便是第三层的模样。

  生老病死,古往今来,“病”往往是是生活中所有人都难以面对的字眼。

  远古时代没有丰富对抗病痛的经验,大多数人会死在一场寒冷冬日中;古时候虽有一定手段,但管理难、病痛多,医疗条件受限治病难且贵;现代社会人口激增,医疗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在社会的进步中,医疗条件不足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而现在则是人人得到治疗机会,人人能够治病。

  不过即使是在科技高速发展的21世纪中期,医院的设备也不见得精进多少。

  有需求才有供应,由于机器人走进千家万户,各类伤害事件急速下降,人民生活安康幸福,没有难治的新型疾病出现,这才导致了医疗科技产品的停滞不前。

  又或者说,集团的从中作梗,让一大堆身有抱负的好孩子失去了发光发热的机会。

  单单一个集团纵使钱财再多,也无法阻断医疗发展的道路,可如果牵扯上了更多的东西,就不一定了。

  欧阳旦看不见医院的摆设,但能够闻到刺鼻的气味。

  “生老病死主题之一,‘病’?”欧阳旦猜测道。

  她难免又开始阴谋论。

  众所周知,欧阳旦脑子有病,生理意义上的。

  很难不让欧阳旦怀疑这第三层是针对她设计的。

  不得不说人的第六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准确无比,超越了所有的时间与空间,不讲道理地预知未来的事情。

  第三层,4号选手欧阳旦宣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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