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煊愣了一下，见褚唯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能拿起茶水，把两个人的杯子倒满。
杨裕川开门见山：“我这次来，主要是来和小褚总谈合作。”
褚唯端过乔文煊倒好的茶杯：“你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在我找不到团队的时候来，褚总很会挑时候。”
杨裕川也不恼，若是外人见了，恐怕会以为他真的把褚唯的话当成了赞美，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这下不也正好解了小褚总燃眉之急，俗话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反而更容易长久。”
褚唯随手翻着餐牌，继续搭腔：“所以，杨总意在何处，不妨直说？”
要是放在以前，一个后生，敢用这个态度跟杨裕川讲话，这生意基本是不用谈的，他连自己的外甥都敢算计，可褚唯背后是褚氏，褚氏能从政府手中拿到伯明翰的参展名额，就证明他的背后不止有商业资源。
于是杨裕川索性也不在装傻兜圈子了：“我听乔文煊说，小褚总你在找能够承接伯明翰蛋糕展的团队，而我手里正好有相关资源，若是我们能合作，最后把这个展完完整整地办下来，想必以后都会是一桩美谈。”
褚唯抬眼看了一眼杨裕川，缓缓放下了餐牌：“合适的团队？什么来头？也不是所有的团队都能达到我们的要求吧？”
杨裕川笑着说：“一部分是擅长中式糕点的大师傅，还有另一些，都是有蓝带和雷诺特履历的。”说罢，杨裕川递给了褚唯一打简历。
褚唯接过，一张张端详了半晌，最后一张竟然是自己的熟人。
沈鸣。
褚唯饶有兴致地抽出这张：“……这人有意思。”
“还是小褚总眼光好，这人是履历最漂亮的，还是文煊这孩子推荐给我的。”
杨裕川看着乔文煊，俩人岁月静好，仿佛之前争产业争得头破血流的事压根没发生过似的：
“这个沈鸣啊我还见过，西点很有一套，翻糖也不错，据说是和‘糖王’学的手艺——复刻甜点也是一流。”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刺激褚唯，“复刻”二字咬的很重。
褚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乔文煊，说实话，他之前对乔文煊的印象仅限于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那现在他开始对这个对手刮目相看了。
为了让褚氏保全自己的产业，在褚唯面前各种伏低做小，为了把自己的人塞进“有品”又和曾经背刺过自己的舅舅打得火热，甚至还拿对方当枪使，这般手段和心理素质，褚唯自诩确实做不到。
研发计划大概率是从乔文煊这里泄露出去的，褚唯心里有了答案，但他还是眯起了眼睛，装作仔仔细细端详这手中的简历：“听起来确实是不错，但是天底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杨总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杨裕川终于也“图穷匕见”了：“凯旋集团想以联合出资的方式，和‘有品’一起，参加伯明翰蛋糕展。”
褚唯摇了摇头：“不可能。”
杨裕川似乎想到了这个结果，他反而很从容：“小褚总先不用着急拒绝，蛋糕展带来的收益，对你们来说其实很有限，所以，外包给别的团队是个不错的思路，正好我们的新品牌还在开拓市场的阶段，对你们来说也只是贴个牌子的问题。花钱解决的烦恼，就不是烦恼了。”
褚唯刚才只是单纯地厌蠢，现在就是有点气极反笑了：“哦，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倒贴钱，让你们帮我。”
杨裕川振振有词：“运营团队总需要成本的呀，小褚总最懂其中门道，没有成本，就没有收益。”
在外人看来，这个陷阱足够诱人。但其实细想背后的逻辑，模仿有品的牌子，再和有品合作，达到品牌升级的目的，最后再参加伯明翰蛋糕展，洗了一圈，最后就可以以竞品身份光明正大地和有品竞争市场份额。
这算盘打得乒乓响，响得褚唯耳朵都要震聋了。
褚唯本来想当场掀桌子走人，可又想了一下，如果不是乔文煊泄密，乔木心和自己，整个有品不会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
掀桌子走人，太便宜他们了。
于是他思考半晌，装作认可杨裕川的想法：“确实还不错，不过杨总，我们的牌子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合作的。伯明翰蛋糕展迫在眉睫，先拿东西，再谈合作。”
杨裕川也不是傻子，反问褚唯：“当然可以先拿东西，小褚总，只是……东西拿来了，你们不要，我们的损失怎么办呢？”
褚唯同样理直气壮：“杨总，你要知道，选择团队都是精益求精的，不止有你的团队，就算其他的小作坊，我们都要试一试，最后的选择权不在我们手里，在政府手里。只有政府宣传侧的人，有资格决定谁的品牌最有资格参展。”
这话说其实也不全是撒谎，最开始确实是褚盛的资源联系到了政府，和有品合作，但现在存在产品泄露的事，伯明翰蛋糕展背后代表的是中国，政府选几个团队重新竞标，倒也很合理。
褚唯只是没说自己也准备了团队。
于是杨裕川也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了下来。等褚唯离开餐厅，他感觉自己像吃了一口苍蝇一样恶心。
他离开餐厅，正好收到乔木心的消息，乔木心给他拍了个照，照片里，扁平的木槽内部填满了白色的米糕。
乔木心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老婆做的就是最好的，于是褚唯发了一个牛极了的表情包，还让对乔木心说，他下午回公司，让乔木心给自己留一块。
……
……
乔文煊离开日料店，又和自己舅舅再三保证，总算将这一切安排妥善，然后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他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我应该有对你说过，没有特别着急的事，不要轻易打我的电话。”
对面的人丝毫没在意他讲话的恶劣态度，只是平淡地说：“褚氏不会发现的。我只是想问你，你之前让我复刻的配方到底来自于谁，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不是一直想要机会吗，褚氏就是你的机会。”乔文煊的话几乎有非同寻常的魔力：
“如果能得到褚氏的聘书，回到国内，有钱赚有名声，谁还知道你在国外那些黑历史？更何况也就不需要我帮你再收拾烂摊子了，听说你这么多年一事无成，欠了不少钱。”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随后有些迟疑：“只要让褚氏选中我，我就有钱。”
乔文煊笑了，他清楚地知道，钱对沈鸣有着怎样的吸引力：
“还完债，以后会越来越有钱。”
“万一我做不到——”
“用那些我给你的配方就行，剩下的你看着办，就算你做的再烂，褚唯自己拿不出东西，还是要用你。”说罢乔文煊还不忘嘱咐一句：“到时候，杨裕川也会感谢你的。这一局，我们是双赢。”
……
……
一个月后，是伯明翰蛋糕展最后的选品日。
选品会定在了褚氏下属的酒店进行，除了政府宣传侧的人，褚盛，还有褚唯都在现场。
褚盛环视了一圈，他没有看见乔木心，他把褚唯拉到角落里，语气中带着怒意：“你搞什么名堂，人呢？”
褚唯倒是心态良好：“最近的研发很不顺利。可能还在进行最后的调整。”
褚盛如临大敌：“你什么意思，今天你的人不来了？”
参加今天选品会的人，不说位高权重，有宣传侧的人，有从事进出口贸易的，零零散散，褚盛正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有品拔得头筹，往大了说，以后无论是出海，上市，都能便宜行事。
这也是杨裕川冒着不惜献祭乔文煊的风险也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原因。
褚盛见褚唯一副不紧不慢地态度，心里更着急了，冷着一张脸：“你平时怎么标新立异，怎么玩我都不干涉你，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掉链子，我看你公司干脆也不要干了。”
褚唯听褚盛在这里念叨的实在是烦人，连忙堵住他的嘴：“第一，我做的决定你以前也没少干涉，第二，‘有品’和‘满月’的体量完全不一样，咱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盼着我点好吧，别老拿关门吓唬我。”
“第三。”褚唯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哥哥，目光也同样无奈：“褚氏的经营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姓褚，我也姓褚，你好歹学会信任我吧。”
褚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褚唯能和自己这么说话，然而褚唯也没搭理他，有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来，褚唯忙去和他们打招呼。
除了政府的人，伯明翰蛋糕展也派了举办团队来参与选品。比起选品会，更像一个为了外交而举办的小型展览交流会。给人一种精致的体感，但其实本身还是一场为了利益产生的精密的赌局。
厨师们正在分头布置选品会的甜品台，大家来自不同的公司，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收到了风声。有的人公司准备了造型精致的西点，但造型过于常规，还有一些过于标新立异，过于先锋的。光是扫了一眼，褚唯大概就能明白，这场赌局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些企业以为自己被选中了，但其实根本就没有拿到过入场券。
杨裕川这次准备的选品是翻糖，因为较强的塑形性，曾经在国内火过一段时间，被广泛应用于各种蛋糕造型，处理各种精细造型，近到美人的发丝，大到宫殿楼宇，其中擅长翻糖造型的甜点师周毅，享誉国际，有糖王之称。
估计是按照这个思路，杨裕川才准备了古风美人造型的翻糖蛋糕，中间堆满了各色传统花卉，看上去花团锦簇，足够吸引人，但无奈制作者技不如人，经得起远看，等凑近了，漏洞百出。
褚唯问：“这就是你那天说的那个沈鸣的作品吗？”
杨裕川笑着点了点头。
褚唯看着这个蛋糕，面无表情：“那天信誓旦旦地说会拿好东西出来，杨总，你拿出来的就是这个嘛？”
杨裕川甚至都猜到了褚唯会因此略显不满。只是无奈地表示,沈鸣这个水平已经是国内同行业的佼佼者，再找，只能去找糖王了。
买方市场如果变成了卖方市场，那就不是价值决定价格了。
虽然在褚唯眼里，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造型类蛋糕，但是很明显，这种技术确实是能够糊弄一波人了。几个小作坊对此啧啧称奇，甚至有老板已经和杨裕川交换过一波名片。
就连褚盛都忍不住说，如果褚唯真的对伯明翰蛋糕展没有准备的话，就算被杨裕川中标，也是没办法的事。
等到选品会的时候，所有的人会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等到在杨裕川的选品面前，众人停住了脚步，杨裕川甚至已经为试吃的人分割好了合适的小块。
越看到最后，褚盛看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若有所思地咀嚼，心也跟着渐渐凉了下来。
“出于造型的考虑翻糖固然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选择，但说实话，口感确实……很一般。”
杨裕川一边小心赔着笑脸：“如果口感上有问题，我们可以上了展会再调整。但就寓意来说，是很好的，美人睡芙蓉，多有中国特色啊。”
外国人没吃这套，这场宴会，他是受褚盛邀请才来的，他转头看着褚盛：“褚，你们还有更出色的选品吗？”
褚盛看着褚唯，褚唯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门的方向。
那名外国人肉眼可见地失望下去。他重新环视了一圈其他的甜品台，最后目光缓缓落在杨裕川带来的选品上。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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