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手上拿着份烫金请帖,是某个大老板的公子的生日宴。

  那个大老板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两人在商业上几乎没有往来,老板的儿子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认识。

  江逾把请帖收进抽屉中,与请帖并排放在一起的是一只钢笔的礼盒。礼盒整体是黑色丝绒的,正中间烙着品牌的logo,低调奢华。

  六位数买个人情往来,也算值了。

  生日宴的地点就在大老板的私人庄园里,排场极大,各路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些还是从外地特意赶来的。江逾还没下车,社交的压力就扑面而来。

  “江总,到了。”司机回头看他,“您是睡着了吗?”

  “没有。”江逾看向车窗外,“再坐一会,现在不太想下去。”

  司机把发动机熄了火,陪江逾在车内静坐着。

  现在已经入了春,六点钟的天被夕阳的橙黄笼罩着,路灯起着微乎其微的作用,彩灯倒是亮了一串又一串。江逾目送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进入庄园,深吸一口气。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司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感觉您的状态不太好。”

  “没事,不想应酬而已。”江逾对他笑了一下,“那么多人,我需要一位位打招呼寒暄,你是理工科毕业的吧,要不帮我算算需要多少时间?”

  司机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算不过来。

  江逾用手机照了照自己,露出一个笑,开了车门。

  空气中都洋溢着热闹和金钱的味道,他迅速调整好状态,游刃有余地汇入人群中。

  结果刚进大门,就和唐茂华打了个照面。

  江逾在心里苦笑开局不利,面上还要维持着礼貌:“唐总。”

  “哟,江总。”唐茂华装成刚认出他的样子,“没想到您也在受邀名单里呢。”

  江逾眸色微闪,不卑不亢地说:“我也觉得很荣幸。”

  “来来来,我儿子。”唐茂华向身后招呼道,“何臻扬,和江总打个招呼。”

  何臻扬正在和人聊天,闻言稳步走来,对江逾点了下头。

  江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何臻扬了,何臻扬自从那次发完vlog后销声匿迹,社交网站上都快查无此人了,以至于部分人真的以为那条vlog是何臻扬的退圈宣言。但经历过两年,江逾又觉得这么久也不算漫长。

  江逾微笑着对何臻扬伸出手,“何先生,你好。”

  何臻扬没理他。

  江逾也不尴尬,动作自如地收回手,对唐茂华说:“令郎很有个性。”

  唐茂华不接这茬,“江总没有带太太来玩?”

  “太太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没有来。”江逾说,“而且郑总只邀请了我,我擅自带家属来,多冒昧啊。”

  江逾笑着说完,唐茂华和何臻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我就先走了,来了这么久,还没见到郑总呢。”江逾轻巧地绕开两人,“祝二位玩得开心。”

  何臻扬跟着他转了个身,被唐茂华拉回身边。

  江逾用余光瞥到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可笑。

  唐茂华这次带何臻扬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也不知道唐茂华是怎么说服何臻扬来的。

  他在人群中很快混熟了,名片交换了一张又一张。要应付的人太多,他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关注唐茂华父子的动向。

  这场晚宴明面上是郑总主持的,实际上主要是郑总的儿子在统筹全局。少年已然有了一定的担当,像模像样地接待着客人们,客人的夸赞声也是络绎不绝。

  江逾忽然想,如果何臻扬和唐茂华的关系一直像郑总他们那样,那么何臻扬在十几岁贪玩的年纪,也该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了。

  郑总在不远处和儿子说些什么,目光看向他的方向。他了然,拿了杯香槟朝他们走去。

  “郑总,郑公子。”江逾举杯,“幸会。”

  “江总,您能赏脸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啊。”郑总哈哈大笑,“小郑一直久仰您的大名,说您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他主动给自己儿子降了身份,江逾不可能不领这个情。

  “小郑啊,你和江总好好学学,江总年轻,很多观念要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前卫。”郑总拍拍儿子的肩,“做人啊,要虚心一点。”

  江逾不露辞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少年也毫不怯地打量着他。

  江逾面对着一父一子,实际上是有些头疼的,但少年把他爸的圆滑学了个七八分,不用郑总指示,自己就能找到话题和江逾聊,江逾倒也轻松。

  看得出郑总对儿子以及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在一旁话都少了许多,偶尔帮衬两句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江逾和郑总没有直接利益对立,因此气氛一派祥和,到最后郑总让小郑喊他江哥,小郑喊得掷地有声。

  江逾微微变了脸色,感受出来小郑绝非等闲之辈。

  他和郑总互吹了几句,郑总还要会见别的客人,带着儿子走了。

  江逾松了口气。

  杯中的酒已经见了底,他想找侍者添上,一转身,和何臻扬撞了个照面。

  他看着何臻扬不算好的脸色,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这位了,问道:“你爸爸呢?”

  仿佛在逗小孩的话一问出来,何臻扬肉眼可见地变得更阴沉了。

  “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不奉陪了。”江逾懒得和他打哑谜,抬腿要走。

  何臻扬低声快速说:“你别让他进你公司。”

  刚才郑总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说想让儿子去江逾公司历练一下。江逾哪敢答应,嘴上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结果在场唯一一个当真的人,竟然是在后面偷听的何臻扬。

  这孩子有时候真是天真得可爱。

  “知道了,多谢何先生提点。”江逾笑着打发何臻扬,“去玩吧。”

  何臻扬沉默地立在原地,没动。

  江逾疑惑道:“怎么,还有话要说吗?”

  何臻扬看了他一会,走了。

  这样的举动放谁身上江逾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何臻扬做出来却让他觉得合情合理。

  他目送何臻扬回到唐茂华身边,唐茂华问了何臻扬什么话,何臻扬摇摇头。

  江逾这才发现自己和他们站的是对角线,几乎是整片场地里最远的距离。何臻扬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听自己的墙角,也是挺有闲情的。

  江逾吃准有唐茂华在何臻扬不敢造次,心理负担少了许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鱼得水地穿梭在整片场地中。

  偶尔能强烈地感受到一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刺得他浑身升起毛骨悚然的冷意。但他并不在意,何臻扬玩得无聊了,自然就会收手。

  然后重整旗鼓,下次再战。

  这场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甚至还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舞会。江逾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勉强带着笑容跟着鼓掌。

  他司机说对了,他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从早上开始就有了征兆。晚餐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一应俱全,他却几乎没吃几口。

  胃里一阵阵绞着,疼痛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弯下腰。他缓了缓,快步向卫生间走去,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等他撑着洗手台大口喘气时,何臻扬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身后。

  江逾的眼眶还是红的,脸色苍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散乱地垂在身上。何臻扬看上去有些讶异,但没说话。

  “被人干了。”江逾微微一笑,“就刚才,在这里。”

  他动了下手,手指上的戒指和大理石台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头和镜子里的何臻扬对视,脸上表情放荡:“人多才好玩,不是吗?”

  何臻扬没接话,眼底还是黑沉沉的,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胃里的感觉还是不太好,江逾扶着腰直起身,轻声笑道:“哑巴了?”

  何臻扬终于开口,说话不太好听:“江总可真是个人才。”

  “过奖了。”江逾推开何臻扬,“借过。”

  何臻扬刚才的表情太过精彩,可惜他暂时没有条件细细品味。

  嘴里充斥着酸涩的酒精味,身体虚弱得无法支撑他正常走路。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江倒海地作乱,过一会却又因吃得太少而产生痉挛。

  大厅里还在莺歌燕舞喋喋不休,江逾却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最好人少一些,不然又会引来无关紧要的嘘寒问暖。

  于是他和郑总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场了。

  外面还有些散客在聊天,江逾路过他们时强打着精神一一道了别。

  他走出庄园,找了处显眼的高地等司机。身后传来脚步声,很急很快,然后在他身边落定。

  江逾此时已经没有精力陪何臻扬玩了,连看都没看一眼,但是把身体站直了。

  额头上冒着虚汗,被晚风一吹,身上又开始发冷。他苦笑着想,这样回去会感冒。

  何臻扬站了一会,冷声开口道:“江总不是很尽兴吗,怎么不多留会?”

  这回换江逾不说话了,只有粗重的呼气声做回应。

  何臻扬又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江总在等夫人来接吗?”

  江逾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今晚可没来沾惹江总,江总别到时候又说我对你余情未了因爱生恨,高抬我了。”

  江逾第一次觉得何臻扬是这么吵闹,像是在不断拨弄他大脑里的某根弦,嗡嗡作响。

  “何臻扬。”江逾用气音叫道。

  何臻扬立刻闭了嘴,看向他。

  江逾皱着眉艰难地开口,声音又轻又细,刚出口便消散在空中:“我疼。”

  江逾其实很想再走几步,至少要远离台阶。但他已经无法做出这样的动作了,整个人狼狈地滚下去,身体被一级接一级地磕碰着,最终躺在地上不动了。

  何臻扬猝然瞪大了眼睛,三两步越下台阶,冲到江逾身边。

  “逾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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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臻扬:啊,干坏事了O.O

  好爱狗血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