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臻扬那飞机飞了十多个小时,上午刚落的地,说是在倒时差呢,消息也不回,越来越猖狂了,气死个人。”

  “动用点老板的权利,别这么憋屈。”江逾翻过一页书,笑着对林韬白说,“你要是狠狠心,让他现在就来公司,他也不敢说什么的。”

  林韬白咂咂嘴,声音高得让江逾紧急调小了音量,“我必须让他亲自来见我一次,出去两年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嗯。”江逾认同道,“到时候代我向他问个好,祝贺他学成归来。”

  林韬白通知完就去忙了,江逾挂断电话,屏幕上刚好跳出何臻扬回国的新闻。

  两年了。

  这两年何臻扬飞一样地成长着,即使产出有所减少,但只要一发歌,必定霸占各大音乐播放器的榜单,专辑销量、单曲销量在同期的歌手里面遥遥领先,拿的大小奖项数不胜数。

  江逾替他欣慰,何臻扬本就该这样野心勃勃。

  林韬白的提醒还在耳边回响:“你既然已经和他分开了,那就不要再重蹈覆辙,到时候又两败俱伤,不划算。”

  江逾的回应是:“不会的,两年时间足够我们冷静了,而且他以前小容易上头,现在长大了也能听进去劝了。”

  林韬白冷笑一声:“你先把你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再说吧。”

  林韬白说话的时候江逾还没意识到,现在突然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无名指上的戒指早已和他融为一体。他戴了它两年,用它欺骗别人自己已婚,挡下了无数桃花,却始终欺骗不了自己。

  戒指落在了绒盒里,上面还带有他手上的温度。他看了眼自己的手,一圈浅白的印痕显得格格不入。

  江逾让自己放空了一会,从案前起身,踱步到窗前。

  对面是何臻扬家,看不见里面是否住人。他猜想何臻扬应该不会再住这里了,和抛弃自己的前男友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前后楼,多少沾点晦气。

  当然,如果何臻扬想在住这里的同时不想和前男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话,他搬走也是没问题的。

  江逾漫无目的地想着,又笑自己自作多情。

  怎么把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仿佛谁没了谁就不能活一样。

  他拉上窗帘,隔绝一切纷乱的思绪,又闲不下来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去冰箱里拿了些菜准备做简餐。

  他只做了一碗菌菇汤,连主食都没有,吃完后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决定出去走走。

  刚过完年,商场里的喜庆气氛还没有消退,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江逾推着车慢慢行走在人群中,享受难得的热闹喧哗。

  节假日的商品折扣力度很大,他边走边逛,在每排货架前都驻足片刻,车筐里很快堆满了东西。

  不论是日用百货还是果蔬牛奶,只要见到合适的他就买下。不够理性,但是令他有种异样的愉悦。

  他安慰自己,偶尔冲动消费一次,无可厚非。

  旁边有人在频频看他,大约是想要上前搭讪。他礼貌地笑了一下,脚下一拐,转入了零食区。

  各大零食厂商的上新速度极快,新品层出不穷,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以后可以开一家相关类别的公司,一边伸手向自己习惯的货架探去。

  身后忽然笼罩上一片阴影,一双手故意似的在他所在的货架逗留片刻,然后伸向更高一层的货架,拿了一包家庭装的薯片。

  那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商品却不离开,就站在江逾身后一动不动,江逾则更是没有办法移动。

  江逾有些不适地皱眉,即使没有回头,他也能够察觉到那个人离自己的距离已经超过正常社交距离了,甚至有恶意挑衅的意图。

  他在心里责备了一句,没有礼貌。

  没有礼貌的人简直要把没有礼貌贯彻到底,再一次绕过江逾,取下一袋洋葱圈。他的胳膊贴到江逾身侧,江逾像是被他揽在了臂弯里。

  江逾不打算再容忍下去,试探地向后退了一步,给自己留出转身的空间。

  一转身,他愣住了。

  何臻扬顶着一头粉灰色的头发,左耳打着一串黑色耳骨钉,挂着蓝牙耳机戴着黑色口罩,身上的长羽绒服快要拖到脚踝,就这么以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措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

  何臻扬出去历练两年,身上的痞气不减反增,眼里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意味,浑身上下透露着桀骜不驯。江逾从他的嘴型看出,他的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从左嚼到右,再被舌头顶回左边。

  江逾有些头疼。

  何臻扬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江逾,江逾却不敢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

  江逾目光躲闪了一下,低下头,连要买的东西都没拿,几乎可以算得上落荒而逃。

  他一路疾走着,直到确认何臻扬不会再看到他,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手心已经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结果一抬头,又和粉毛撞了个正着。

  何臻扬双手插兜,随意地倚在货架边上,还是那样的目光,江逾恍惚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吞噬,又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被何臻扬点燃了。

  总之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心跳如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攥住了。

  江逾定了定神,选择继续对何臻扬置之不理,装作没看到似的转身就走,动作比刚才流畅了几分,至少看上去不像刚才那样生硬。

  只是身上抖得更厉害了,连牙齿都在打着颤,脚步也是虚浮的,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去。

  他没想到和何臻扬的重逢来得这样突然,至少他还没做好准备。

  商场里四面八方都像是被何臻扬铺下了一张巨大的网,他困在里面避无可避。他起了退却的心思,不想再在这片空间里成为何臻扬的笼中之物。

  因为他无力地发现,不论走到哪里,何臻扬都能准确地和他“偶遇”,无处不在,甚至连目的都懒得隐藏。

  何臻扬的气息紧紧地包裹着他,让他感到窒息。

  大约是江逾的无视令何臻扬不爽,江逾很快发现何臻扬的做法变得比刚才还要过分。

  只要他买什么,何臻扬就会跟着买什么,牌子口味一模一样,连放在购物车里的位置都是相似的。

  江逾再清楚不过何臻扬的行为了,用最低端的方法引起他人注意,别人越不理他他越变本加厉,和撒泼打滚一个道理。

  “心智倒是一点也没见长。”江逾低声评价道,“还是这么幼稚。”

  他不动神色地向后瞟了一眼,何臻扬就站在离他不远处,也停了下来。

  江逾抬脚,径直走向收银区。结账之前他拿了一盒套子,特意选的最大尺寸,在何臻扬面前一晃,光明正大地放到结账台上。

  这次何臻扬没有模仿他,但脸色更加阴沉了。

  江逾笑了,把套子的条形码扫入机器中。

  他拎着两大袋商品走出商场,何臻扬也拎着两大袋商品跟在后面。

  江逾确定了,何臻扬没有搬走,也没打算放过自己。

  他苦中作乐地思考着让物业把何臻扬家水电停了的可能性,而何臻扬已经快追到了他身边。

  何臻扬还是沉默着,周身气压极低,像座沉寂千年的火山。江逾加快了步伐,无奈拎着重物不好施展,又被何臻扬几步追上。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江逾被何臻扬自上而下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怵,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何臻扬却自觉地向后退去。

  机会就这样丧失了。

  被人尾随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是被一个了无生机的人跟随。

  对,了无生机。

  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江逾就觉得何臻扬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由于思绪纷乱,一直无法给何臻扬的沉闷下定义,现在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何臻扬除了会用他那双锐利黑亮的眼睛盯他,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走以外,好像再也没有其他看上去像个活人的表现。

  江逾直到到了何臻扬家楼下才甩掉这个尾巴,在何臻扬的目送中回到家里。

  他勉强提把买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侧躺在沙发上,再也没有了力气。

  今晚出门本意是散心,没想到出去一趟,心里更加难受了。

  他很想知道何臻扬怎么变成了这样,又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就是罪魁祸首。他想告诉何臻扬自己后悔了,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逾闭上眼睛,倦意袭涌而来。

  今天晚上和何臻扬莫名其妙的较量耗尽了他的所有精力和体面,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被一个小了九岁的男生逼得如此落魄。

  他暗自后悔,出门前应该看黄历,否则诸事不顺。

  意识逐渐模糊,他再次见到了何臻扬。

  他见到何臻扬在一旁和他一起推着一辆购物车,何臻扬安静不下来,总是要蹦蹦跳跳的,看到喜欢的东西会先歪头征得他的同意,然后欢欢喜喜地把东西取下来,还要做一个三分投球的动作。

  而他只顾着看他,帮他买下所有想买的东西,他们一起拎回家,放在两个人都记得住的地方。

  江逾从梦中惊醒,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才睡了半个小时。

  但那个梦是如此完整真实,以至于他醒来后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实。他用力按着太阳穴,想把自己从心悸中拉出来。

  他定睛看着手机聊天框里新出现的消息,不认字似的看了许久,最终左滑删除,轻轻出了口气。

  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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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想结尾,想憋个大的

  做会梦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