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站在江逾的办公桌边,看江逾有条不紊地翻阅着文件。即使江逾的眉头是舒展的,她依旧感到难耐的压迫感和说不上的焦虑。

  “很好,材料准备得很齐全。”江逾合上最后一个文件夹,“你做事一向很细心,替我分担了许多事务。”

  秘书得体地谢过江逾,心里已经笑开了花,面上还要装作波澜不惊。

  江逾又像聊家常似的问道:“今天去华茂谈合作,你觉得我们拿下的可能性有多少?”

  秘书刚松懈没多久的表情又严肃起来,思索着怎么回答江逾。

  这并不是个好问题,如果换成其他公司,她可以自信地说百分之九十以上,可这是华茂。

  华茂是不可能让他们公司顺风顺水地谈下项目的,如果可能,那只能是华茂破产有求于他们的时候。

  但华茂不会破产,因此这本身就是个悖论。

  “没关系,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很难回答。”江逾看出她的犹豫,主动给她找了个台阶,“只要尽力,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有安慰的成分,但却是实话。

  江逾叹了口气,已经能够预测到不久之后和华茂明争暗斗两败俱伤的局面了。

  结果不出他所料,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他们一行人还在华茂的会客室里面面相觑。

  “唐总有个会议正在进行,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唐茂华人高马大的特助站在门边,像堵墙一样,大有谁想出这个门就把谁打回去的架势。

  江逾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腕表,对特助露出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

  反倒是有个员工坐不住了,“这不明摆着逗我们玩吗?他的时间是时间,我们的就不是了?”

  江逾提醒:“唐总的特助是退伍兵,以前在保镖公司就职的。”

  员工立刻不敢说话了,低下头翻看起会议材料。

  江逾气定神闲地拿起纸杯喝了口凉白开,始终保持平和的心态以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他何尝不知道唐茂华的心思,不过这第一个下马威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起不到什么威慑性的作用。

  准确来说,唐茂华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他早已习惯了。

  半个小时过去,门外终于有了动静。特助走出门看了一眼,回头对他们说:“我带你们去会议室。”

  姗姗拍了拍发麻的腿,小声抱怨道:“真傲慢。”

  江逾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不可置否。

  唐茂华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了,五十多岁的男人像座山一样沉稳,坐在主位上威严的气质尽显。

  江逾客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又和他的高管们一一握手,此外再无多余的客套流程,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刚才已经耽误一些时间,为了不影响唐总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寒暄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直接切入正题。”

  江逾说完,示意投发部经理上台讲解。经理是死心塌地跟着江逾的,江逾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没有看唐茂华的脸色,很快就把PPT打在了投影上。

  开始之前,他终于想起来似的,象征性地问唐茂华:“唐总,可以开始了吗?”

  唐茂华做了个自便的手势。

  “……这块地皮位于沿海地区,距离最近的海域步行两分钟即可到达。我们的建议是发挥邻海的天然优势,在维持海岸自然面貌的前提下开发旅游业……”

  项目计划是团队奋战了无数个日夜打磨出来的,几乎已挑不出再大的漏洞。江逾用余光看唐茂华的脸色,唐茂华紧锁着眉,表情并不善。

  江逾的脑海里开始迅速预估唐茂华接下来的举动,一一准备相应措施。

  投发部经理讲得十分细致,把每一个点面都掰开了揉碎了塞到唐茂华嘴里,还生怕他不肯下咽。讲解用了许久,经理讲得眉飞色舞口干舌燥,唐茂华连动作都没换一下。

  等到经理鞠躬下台,唐茂华才慢悠悠地从椅背上坐起身体,一手抵在嘴边,说:“最近公司资金周转出了些问题,很遗憾无法和贵公司合作,抱歉。”

  唐茂华说完,会议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半晌之后,一声轻笑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所有人瞬间看向笑声的来源,觉得此人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江逾的目光依次扫过华茂高管,最终定格在唐茂华脸上,笑着说:“是我们唐突了,竟不知道唐总囊中羞涩。”

  “我也很希望和江总合作,只可惜实在有心无力。”唐茂华和江逾打太极,“除此之外,我暂时也没有看出这个项目能够让我投资的价值所在。”

  江逾耐心问道:“唐总对我们项目的哪一点存疑,或许我可以为您解答一二。”

  “哪点都存疑。”唐茂华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吐出四个字,“狗屁不通。”

  饶是江逾忍耐力再强,听到这个评价后也敛了笑意。

  “唐总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下次再来找我投资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说服我的资本。”唐茂华已经率先站了起来,路过江逾时还老大哥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先走一步。”

  唐茂华的高管们依次跟在他的身后出了会议室,最终里面只剩下江逾的人和唐茂华的特助。

  “抱歉江总,我要整理会议室了。”特助替他们扶着门,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江逾闭了闭眼,说:“走吧。”

  “江总,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们?”姗姗小跑着跟上江逾,“拉他们合作可太受气了,还不讨好。”

  “强者为王。”江逾大步走进公司里,高马尾随着走动晃动着,“十分钟后增加一场临时会议,你做好通知。”

  姗姗嘟着嘴,拿出手机在群聊里艾特所有人。

  这时一路上目不斜视的江逾突然转头,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可理喻?”

  这回别说是姗姗,身后一群手下都吃了一惊,连忙否认:“我们无条件支持您的决定。”

  “有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我很愿意听到不同的声音。”江逾按下电梯按键,“否则等着你们的,还会是持续的加班和对方的数落。”

  电梯门缓缓合上,锃亮的铝合金中映出江逾疲惫的脸。

  这场会议从下午开到晚上,持续的时间比在华茂拉锯的时间还要久。散会后江逾的喉咙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他回到办公室,想泡一杯茶缓解,却在茶包边看到了一盒还未开封的润喉糖。

  这是何臻扬之前给他的,说自己唱完歌用这个救急很有效果,像推销似的让他也试试,极其热情地把一整盒塞到他手里。

  现在倒真有了用武之地。

  清甜的薄荷味很快盈满整个口腔,让快要燃烧的喉咙有了一丝慰藉。江逾含着糖,一边打开电脑文件,舌头无意识地顶着糖在嘴里左右滑动,和牙齿磕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他把文件修改保存好,打开手机,发现页面上多了好几条消息。

  ——逾哥逾哥,看我晚饭吃得是不是特别好?

  ——逾哥你在干嘛呀,你吃饭了吗?

  ——逾哥是不是在工作?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哦。

  ——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啊,哥你有伞吗?

  江逾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窗外雨帘密集,底下的车水马龙被雨水晕开,只剩下串成线的模糊光点。

  他其实是打算在办公室过夜的,洗漱用具都已经让姗姗准备好了,不过现在临时改了主意。

  他对何臻扬说:雨下得是很大,可是我没有伞,怎么办呢?

  片刻之后,何臻扬发了条背景音是雨声的语音:“哥,我在你公司楼下,你不用着急,我等着你。”

  江逾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微微一笑。

  和自己猜测的一模一样。

  他下了楼,在桃木沙发上看到了昏昏欲睡的何臻扬。何臻扬垂着眼皮支着头,全身上下只有划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在动。

  “抱歉,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来一趟。”江逾的语气中饱含歉意,“是我过于自私了。”

  “哥别这么说,一点也不麻烦。”何臻扬收起手机,把放在一旁的伞拿起来,“走啊哥,我送你。”

  江逾故作惊讶:“你就带了一把伞吗?”

  “是啊,我这伞很大的,两个人打完全没问题。”何臻扬撑开伞,笼罩住自己和江逾,“哥你和我离近一点,这样就不会淋湿了。”

  何臻扬说着便搂上江逾肩膀,把江逾往自己身边带。江逾顺从地靠着何臻扬,把伞柄往何臻扬的方向推了推。

  直到江逾坐上何臻扬的副驾驶,何臻扬似乎还没意识到有何不妥,还在一旁吹嘘自己这把伞的来历之神秘。江逾没有拒绝何臻扬直白的好意,只是给司机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明天几点来接自己上班。

  “我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哥淋雨,忘记问哥的车是不是还在公司了。”路程已经过去一半,何臻扬才懊恼地说,“怎么办啊,哥明天上班是不是没有车了?”

  “我的车送修理厂了,不在公司。”江逾面不改色地编道,继而又编辑了一条消息:明天早上不用来接我了。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听见何臻扬热情地说:“那我明早送哥上班吧,我起得很早的,绝对不会让哥迟到的。”

  江逾勾了勾嘴角,积压了一天的郁结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放松和愉悦。

  “多谢,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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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