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的录制分为上下半场。其中上半场作为《演员必修课》中第二期的内容,下半场则是第三期。在万松岩可有可无的协助之下,凭一己之力完成荧幕初秀的程椋,结束工作后仍然心有余悸。

  他还记得上半场的末尾,被风刮来的墨莉娜,步履轻盈地离去,她所为程椋制造的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无法再以平常心对待万松岩的程椋,试图赶走他来冷静自己的心境。

  然而万松岩重复了属于墨莉娜的名言:“没有一段是能被播出去的。”

  他说这话时,好像设身处地为程椋考虑。他说他应该继续教程椋演戏:“否则你的镜头太少了。”

  那时候程椋忍无可忍地问他:“你也这么教其他人吗?”

  “因材施教。”

  万松岩轻车熟路地引导程椋回想起他的狼狈不堪,“其他人新婚之夜,不会邀请我。”

  向来在言语上占据上风的程椋,难能罕见地在万松岩身上得到了挫败。以及万松岩和墨莉娜接连的光顾,使得一些分心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在程椋身上。

  备受瞩目的程椋,强撑着打起精神。他和万松岩约法三章,要求万松岩公事公办地对待自己。

  而当万松岩字正腔圆地朗读剧本上的台词时,程椋却比偷看他的人还要心不在焉。

  ……他又莫名其妙集中在万松岩装腔作势的衣着打扮。无论万松岩如何努力,都无法将他引上正轨。

  终于万松岩明智地半途而废。他再三向程椋确认:“你录完这期就结束了吗?”

  程椋的脸上浮现出他一贯的神情,呼之欲出的白眼由于正拍摄变得不合时宜,被他改为闭着眼睛进行:“我很忙。”

  下半场录制时,墨莉娜班上的学员以三人为一组,分成三组汇演。十个学员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毫无疑问享受着贵宾的待遇。这位贵宾可以和两位前辈搭戏。

  人选不是问题。不顾万松岩好心提议,墨莉娜力排众议:“我觉得程椋可以。”

  深知程椋练习时分所作所为的万松岩,无暇其他小组的汇演,旁若无人地给程椋紧急补习。经过临阵磨枪的程椋,正式开始表演时可谓焕然一新。他换上戏服后的气度不凡,连墨莉娜的眼神中流露出赞许。

  “万松岩是个好老师。”

  墨莉娜怂恿着导演,“请他再来一期。”

  板着脸孔的导演,着重强调了他们是一档综艺节目,而非:“你以为是拧开瓶盖发现中奖,再来一瓶。”

  但是开始正式表演——苍天。程椋看见的还是万松岩的半框眼镜。

  奢侈品牌的半框眼镜,镜腿由金属商标排列而成,沉甸甸地撑在万松岩的鼻梁之上。万松岩过近的眉眼间距,深邃的混血感导致镜框的黑边难以区分。

  苍天。

  *

  #演员必修课皇族

  “大家都辛苦啦。”

  【程椋必须是皇族。录制一周前空降,拍摄时单独磨皮打光,导师对他多么好,连毒舌的墨莉娜都没有批评他。这么明显是皇族,别说都看不出来】

  【哪里有磨皮?去看看集体镜头或者粉丝路透,程椋皮肤好都是错?看过你主页,程椋空降《演员必修课》挤走你们正主名额,下次抹黑记得换头像】

  第二次拍摄正式结束,召集艺人们严肃地聚集在后台的导演,只是无关紧要地说了几句,“合约结束的艺人,请去会议室等待。”

  黄璐明显在录制中得到了正向反馈,毕竟她还有心思偷看手机。对着屏幕自言自语的黄璐,蹭了蹭身边的程椋:“我也觉得你有特殊待遇。”

  而当她看向程椋时,她十分严肃地推翻了诞生不久的结论:“但是我现在看你,好像也有磨皮。”

  程椋与她截然相反。录制结束后万松岩不知所踪,他先前在台上批评万松岩的狂热劲头,逐渐转为对自己的否定。

  苦思冥想也不明白自己思维的程椋,简直形容枯槁。他无法以平常心对待黄璐的玩笑话语,竭尽全力后依然无趣:“又不是我做的后期。”

  黄璐往顾明磊身边挪了一步。

  【自我介绍就能看出谁是皇族,这届网友不一般】

  【皇族肯定不是程椋,程椋这种腥风血雨体质,热度都是被讨论出来的。真要找出皇族,不如去营销号看他们在介绍谁】

  “为什么我没有剧本。”

  黄璐显得心灰意冷。

  先前共同分到何导演组的顾明磊,让黄璐再靠近他一些。黄璐照做之后,他莫测高深地对她说:“其实我也没有。”

  黄璐扫了他一眼:“我勉强相信你。”

  临近末尾,悉悉索索整理物件的声音的四处传来。精准识别信号的程椋,急忙拉上挎包的拉链。然而像是发现心不在焉的学生,导演突然点了程椋的名字:“你跟我来。”

  回到熟悉的房间,不等程椋关上门,新拟定的合约便由导演塞进程椋手里。他简单概括了第三次录制的事宜,关于正式播出的第四期和第五期:“你还是得来。”

  程椋并没有着急查看合约。他问了导演一个,于当下而言无关痛痒的问题:“万松岩来吗。”

  向来不把捕风捉影的谣言放在眼里的导演,此时信仰全然动摇了:“这么关注他干嘛。”

  程椋瞪大眼睛:“我不是来和万松岩炒作的吗?”

  “谁和你说的。”

  随后导演告知自己眼里漂亮且傻乎乎的程椋,他所扮演的并非跳梁小丑的角色,“你很红的好不好。”

  这种美好感觉只在出道半年的时候有过。被捧上云端的程椋,已然忘记自己签字时是多么得意忘形。他回到后台是仍旧步履轻盈,是隔壁组的导师陆宽使得他脚踏实地。因为陆宽等了他很久的时间。

  “导演已经和我说过了。下一期你在我班里。”

  陆宽把他引到短会的场地,“留堂十分钟,我们课前预习。”

  少数艺人集聚的后台一角,神色惊奇的黄璐格外出挑。重新站回黄璐身旁的程椋,元气大增,神采奕奕得好像吃了十个导演滋补。连黄璐都为他的转变讶异。

  然而陆宽递来的剧本,重新令程椋两眼一黑。

  “我们需要演绎的是《回到新年的海边》。”

  陆宽讲解道,“相信大家都不陌生。”

  当然不陌生——万松岩的获奖作品。无论程椋如何装聋作哑,有关于万松岩的讯息,总是会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世界。

  调动所有课堂传授内容的程椋,拼命伪装出云淡风轻。但是课堂上那种被他鄙夷的,有关于万松岩的垂涎三尺,克制却四处弥漫地飘进他的耳朵里。

  黄璐小心翼翼地见证他被打回原形:“你还好吗。”

  程椋咬牙切齿道:“区区万松岩而已。”

  前方的陆宽,正真诚地向大家道歉。他说他能够为大家提供的学习条件不太富裕,下期没有时间参加的万松岩,这期还被墨莉娜顺手牵羊了。

  留堂的目的,则是希望大家在三天之内自主观看影片。倘使中途产生问题,务必与他联系。他会整合在一起,向身为主演的万松岩提问:“大家记一下我的号码。”

  “又开始了。”

  墨莉娜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他们附近时,她以鞋跟叩地两声,仿佛是歌曲响起前的预备节拍,“没人和你玩,找起忘年交了。”

  陆宽习以为常:“不像你整天偷懒。”

  “我哪有偷懒。”

  一触即发的大战半道熄了火,墨莉娜牛头不对马嘴地叫住了她曾经的学生,“你经纪人在楼下等你。”

  惨遭祸水东引的程椋,在黄璐好心帮倒忙的保证转述之下,不知道顶着多么巨大的压力提前离开战场。

  出门正是黄昏。彻骨的寒风驱散他的忧虑之后,在所难免地唤醒一些理智。

  那时候程椋才想起来,下班时分从来都是去接女儿放学的叶哥,怎么可能有闲心等待他。

  “程椋?”

  看到万松岩的一瞬间,墨莉娜踩高跟鞋的婀娜多姿浮现在程椋眼前。是墨莉娜的别出心裁,促就他们常理之外的见面;或者是万松岩的别出心裁。

  总归程椋心照不宣地接受了一切,并且佯装为此一无所知:“你不是有事走了吗。”

  确有其事。不过并非后台广为流传的版本:“我的车没油了。”

  如此普通的回答,程椋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他认为以万松岩的身份地位,万松岩生活助理的勤勤恳恳,公司的优渥福利——无论哪一点,都无需万松岩亲自开车。

  他问万松岩:“你想做什么。”

  万松岩如实作答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为我做一件好事。”

  抬手向楼下一排五彩缤纷的硕大垃圾桶指去的程椋,为万松岩铺设出一条康庄大道,“赶紧消失。”

  万松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程椋。”

  言语上的恳切,掩盖了他装模作样地向程椋靠近的居心不良:“我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对。”

  回想起录制时的处境,被二次点燃的程椋怒气冲冲。错误的源头在进入万松岩阴影笼罩,他把程椋介绍给大家认识的时候。不知道的以为是介绍新婚的妻子(这句话程椋没有说)。

  听完程椋真心话的万松岩,不但不知悔改,而且更加张狂地哈哈大笑。他气喘吁吁地对程椋说,在他从小到大的几段正常友谊里:“勾肩搭背是兄弟情谊。”

  然而万松岩揽程椋的肩膀时实在不可理喻。那时程椋神色夸张地指着万松岩曾经在自己身上停留的部位。难道:“我多么好的身材比例,肩膀却长在这里。”

  不知悔改的万松岩,甚至轻轻以抚摸故地重游。误触程椋的手指,导致程椋正以眼神对他发起进攻。察觉这一切的万松岩,巧妙地绕过了程椋的愤怒:“那你为什么往我身上靠。”

  因为他欺骗了程椋:“我想闻出你喷了什么香水。”

  “我还以为是你开始舍不得我了。”

  不负影帝头衔的万松岩,居然开始控诉程椋的翻脸不认人,“否则你为什么说想我。”

  手机跌落时的慌手慌脚,导致程椋在保全手机不遭磕碰的第一志愿下,不小心点到了新保存的表情包。甚至于那不是普通的表情包——是万松岩粉丝做出来的表情包。

  长着黄色毛绒耳朵的万松岩,贴着两片桃粉色的圆形腮红,人物缤纷的描边之后,卡通文字不断变换,“好想你”三个字忽闪忽闪。

  本意嘲笑的程椋,讽刺的回旋镖不偏不倚命中了自己:“我是不小心点到的。”

  “我也是不小心遇见你的。”

  然后,“我们不小心顺路。”

  万松岩绅士地发出邀请:“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不小心上了同一辆车的两个人,更加不小心地住在同一栋公寓。窗外车流不息,天色却没有被大片的暖调灯光改变,仍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冬天还在延续。

  在安全带的束缚下,程椋依然东倒西歪地靠在玻璃窗上。水雾因由他的存在,积聚在一起,顺流而下滴进他的头发。

  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万松岩。

  戴着眼镜的万松岩。风度翩翩的万松岩。道貌岸然的万松岩,突然问他:“这身装扮真的很不适合我吗。”

  程椋难得没有口是心非:“挺帅的。”

  但他的语气所传递的信息,分明是嫌弃万松岩的花枝招展。万松岩轻笑一声:“我以后不戴了。”

  真的挺帅的。本该坦诚相待的程椋,却是懒散地叫了一声万松岩的名字。

  直到第三个红灯的时候,他才对万松岩提出了抗议。纵使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明天就搬家。”

  这还不止:“我要去学车,走着瞧吧。”

  “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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