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你是“我们”!自己在国外逍遥五年可没想过“我们”!

  这位虚伪的精英正迎接着程椋。拥有奇特本领的万松岩,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能让他感到厌恶。但是万松岩无视程椋面露不悦,依旧抖落着他的傲慢:“你愿意和我找个咖啡厅解决我们的问题吗?”

  程椋并未作答。新仇旧怨在他身上一起发作,程椋做好丢掉饭碗的心理准备,认为没什么比痛快骂他几句更重要了。

  他低声诅咒道:“斯文败类。”

  未等程椋结束他的脉唱,电梯门迅速敞开。一脸焦急的叶哥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则是万松岩的经纪人团队,个个看上去才高八斗,天庭饱满。

  “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啦,祖宗!”叶哥絮絮叨叨,一把将程椋往外揽。

  程椋被叶哥老鸡护崽似的护在羽翼之下时,眼神死死拽着为首的高挑女性不放。

  高挑女性是万松岩的经纪人,程椋认识她是在地铁中声音外放的访谈。那时没带耳机出门的程椋,曾饱受她高谈阔论万松岩之苦。

  看上去无心恋战的叶哥则赔着笑脸开路。他带程椋随便找了个角落的楼梯间,关上大门,开口便是:“你没和他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程椋没说奇怪的话是因为时间不允许。但是此刻他是大义凛然的:“我能和他说什么奇怪话?我根本不想看到他。”

  “那就行。我知道你一直脾气差,可咱现在条件不好,你脾气差叫耍小牌,小牌怎么耍啊?人牌桌都给你掀了。”

  叶哥松了口气,“不得罪人好。我们简简单单把工作接下,简简单单把工资拿到手,至少下个月有地方住。”

  被迫中止的交锋在程椋脑海中重现,他跳跃至另一时空与虚拟的万松岩搏斗。没有办法模拟出万松岩丑态的程椋与自己交了个平手,随即他的视线转而至叶哥的头顶。

  人到中年的叶哥,还保留一头茂密秀发,顶对方经纪人团队里的两头。程椋把它当成评判胜负的标准,就当己方精神胜利。

  叶哥还是不放心。他紧张地回头看程椋:“他知道你到处造他谣吗?”

  没有人把“万松岩暗恋程椋”这件事情当真,大多都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好歹与两人都有接触的叶哥却放不下心,生怕他们以前相处时的随口之言,成了蝴蝶扇动的第一次翅膀,酿造出不可避免的龙卷风。

  要知道五年前万松岩嫩得刚抽条,遇上程椋这个活色生香的,心怎么跳的还真不一定。

  再加上万松岩迄今为止零绯闻,营销号捕风捉影,颇有些他为了某人守寡的意思。

  程椋不高兴了:“什么叫做到处造谣,我的格调这样低吗?”

  叶哥说:“你不要得罪他。”

  他说:“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上我们的独木桥。哥想办法给你多接几个综艺,你运气好还能小红一把。”

  程椋撇嘴道:“谁在乎他。”

  叶哥依旧不放心,但只能说好,相信,一定,我们程椋最棒。他们去八楼面试,介于前车之鉴,没重新摁电梯,找了个紧急出口向上爬了一楼。

  走楼梯的时间,叶哥不肯休息,和程椋复习重点之这是有关于阅读的综艺,肯定要考你最近读什么书。千万别一上来就暴露短板,坦言自己是为了不念书才进的娱乐圈。

  完全把叶哥的教诲当作耳旁风的程椋,答应得毫无诚意。叶哥知道他什么秉性,假扮面试官问他有没有阅读的习惯?程椋答道:“每天晚上都看书,阅读是我的生命。”

  觉得自己被“阅读是我的生命”骂了一顿叶哥实打实地生气,他知道程椋宁可腿再断一次也不愿意踏足关于学校的一切。

  但程椋确实答了个正经答案;叶哥不好发作,只说:“我宁可相信你的生命是骂人。”

  程椋说:“你不要危言耸听。”

  等进了面试的会议室,程椋才体会出一点紧张。

  偌大的玻璃房间,亮到刺眼的白炽灯。面试官坐成一排,程椋坐在他们对面,像棋盘上进了对手布局的孤兵。

  居中的面试官打量他再三,看上去很满意:“大帅哥,要是没选上你,一定是怕你艳压嘉宾。”

  他说:“开始你的自我介绍吧。”

  姓名程椋,男团Turquoise的队长,代表作团是出道专辑《珠宝盒》,近五年没有活动,都在养伤。

  面试官重复:“养伤?”

  程椋说:“我被车撞过,腿骨折了。”总不能说一直都接不到工作,只好在宿舍里打游戏。

  毫不走心安慰完程椋的面试官,按部就班他的流程:“和你一起竞争火炬手的有几个网红。我们实话实说,他们的知名度远高于你,期望的待遇也比你要低。请问你可以说出你的竞争优势吗?”

  老天。程椋心说,这都有人要竞争。

  招募的是火炬手并非男一号,曾经是顶流的事实令程椋如鲠在喉,因此暂时保持沉默。

  面试官看出他的窘迫,循循善诱道:“我们看过你的简历。节目的常驻嘉宾万松岩曾经是你的队友,想来你们一直保有联系吧。”

  ——多么通俗易懂的鱼饵啊!

  程椋不想咬钩。想说他不认识,不熟,如果世界上一定要有一个人消失,他竭力推荐万松岩。

  可这些话语脱口而出时,程椋想起了家中三个待业弟弟的脸;想起满脸横肉的房东上门催租,大狼狗吓得猫吃不下饭;想起宿舍和家同在一市,由于接不到新工作,都不敢回去过节。

  现实的无奈横在程椋面前,他只有装作气定神闲地说:“我们是朋友。他推荐我上节目,他很希望我为他颁奖。”

  说完自己都想呕。

  同一层的叶哥此时大打喷嚏,还当是季节交替,自己没注重添衣。

  嘱咐多少遍不要和万松岩扯上关系。如今的万松岩飞上枝头成了影帝,假定他心情稍微不顺畅,回忆起某个角落里大放厥词的程椋——不要说程椋本人或Turquoise,公司的其他艺人指不定都会受到牵连。

  面试官排的气氛却轻松的多,仿佛认定了程椋是不得不录用的关系户。有几人打破严肃的气氛,相视一笑。他们闲聊般抛出后续问题,问程椋最近看了什么书,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

  胡乱讲一通的程椋为自己的命运默哀,他的灵魂已然参杂进“万松岩的前队友”。他与他的的答案对于面试官而言无足轻重,面试官只会为万松岩循迹而来。

  什么都是万松岩。程椋原本明朗的生活框架,因为万松岩的出现,变得杂乱无章。

  “面试就到这里,感谢你的参加,我们对你非常认可,后续会去参考嘉宾组的意见。”面试官十分官方地说明,“倘使面试通过,薪资会和你的公司详谈,请不用担心。”

  程椋礼貌地鞠躬致谢,出门后他听见房间里终于爆发的窃窃私语。他并没有驻足偷听,而是潇洒地回老地方见叶哥。

  缩着脖子的叶哥不断搓手,问他:“怎么样,还顺利吗?”

  程椋打包票道:“你就等着签合同吧。”

  他与叶哥并排走在长廊,和叶哥复述面试经历。着重强调面试官称赞他形象好气质佳,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在展示代表作和最近阅读书目的优异表现,一字不差地背诵刚见面时面试官对他的赞扬,刻意模糊了有关于万松岩的片段。

  为谎言鼓舞的叶哥,夸张地在道路旁手舞足蹈:“我们拨云见日啦!”

  *

  “裤腰太大了,有多余的腰带吗?”

  熙攘的人群没有得出回音,造型师决定自食其力。她在抽屉里摸索出一截棉绳,绑在程椋腰上,“没有腰带,只能先这样凑合。上衣够长,垂下来能遮住。你是火炬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吧?”

  狭小的休息室人声鼎沸,咖位比不过保洁的程椋没有单独化妆间。他发配作大杂烩里的一类。

  造型师的汗珠淌到鼻尖,程椋反倒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她。他略带歉意地说:“我没事。你也辛苦了,谢谢你。”

  于疲惫中抽身的造型师,由此多看了他一眼。

  程椋实打实的美丽令她惊叹不已——搞不懂娱乐圈什么机制。按照颜值排行,能在她在电视台工作数年,见过艺人里排到前三的如此美人,居然是个发配后勤休息室的糊咖。

  有礼貌的样子也不像会得罪大佬;搞不懂。

  她帮程椋整理完衣领后,又不放心地去他腰上看一眼。确认程椋装束无误,造型师满意地舒了口气:“最好去艺人化妆间问老师讨点散粉,他们应该会帮你。否则上镜不太好看。”

  程椋再次道谢。造型师对他离开的背影送上祝福,像是游戏人物吃了好加成,身后会出现晶晶亮的拖尾,此时他身后飘扬的是“早点有自己的化妆间”。

  等节目组通知他预备就位。看上去焕然一新的程椋来到候场区域,不知道的以为他要独挑节目大梁。

  “火炬点的是真火,交接的时候多加小心,别伤到自己。”

  导演将火炬郑重交予程椋,其言外之意,却是希望程椋别伤着金贵的万影帝。

  平直举起火炬的程椋,火苗正好在他额头的高度。小小的橘色火焰簇成一朵,一如初次遇见万松岩时的惊喜,好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学会擦亮火柴。

  直到被允许进场,大老远看到真实万松岩的程椋,失望的想请人来灭火。

  万般复杂情绪一并上涌至心尖,程椋走路都要同手同脚。见到万松岩就是霉运的开头,从电梯停运就能够窥见一斑。

  程椋的无力令他无穷尽地放低要求,但愿节目组不要克扣他的工资。

  那时万松岩站在领奖台上。嘉宾们众星拱月在他身边,将他衬作由满天星包围的玫瑰花。

  但万松岩是最年少有为的影帝,他的野心和身份不会让他局限在纸包的花束里。一定有植物园为了某一种珍稀花属的盛放,调动满园绿植为它做纪念,美其名曰花朝节。

  程椋在其中扮演浇水的园艺水壶。

  他的大脑宕机到万松岩接过火炬的一刻。高高在上的万松岩,附身接纳曾经的队长递来的火炬时,不可避免地搭上了程椋的手指。

  也许是错位视觉,也许是蓄谋报复。万松岩逐渐收紧的手掌使程椋一愣。

  他如梦初醒——万松岩握住的是他的手。

  边上的嘉宾们却恰到好处的鼓掌,身在局中的程椋险些以为他们正庆祝自己与万松岩,在镜头见证下并不两情相悦的重逢。

  光是臆想自己窘迫的神情,程椋便焦灼万分。全然顾不上节目录制的程椋,准备落荒而逃之时,万松岩的目光却把他留下。

  万松岩的眼神非同寻常,像是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水塘。程椋在他十六岁时嘲笑过他,说为什么总是看上去大哭完一场?男儿有泪不轻弹。

  在他二十一岁时,程椋反应过来那是玻璃胶,黏着他的所剩无几的灵魂,不肯放他走。

  被分割开的程椋,灵魂对身体大喊——跑啊。

  灵魂是最希望拔腿就跑的人,身体却落地生根。无法动弹的程椋说眼前的万松岩虚伪、荒诞,骂他戏里戏外分不清。要是万松岩的眼睛真是心灵的窗户,含情脉脉一分不假,五年前为什么舍得不告而别,抛下Turquoise飘洋过海。

  造谣万松岩不为人知的爱情,侮辱的是程椋自己。

  万松岩带给程椋一种拿不稳火炬的错觉。好久后他才离开程椋的手,扶起火炬筒稍微靠上点的地方。

  舞台边上的礼花恰好引爆,斑斓的彩带降落在万松岩的头上,衬得他五官更加艳丽。

  他的意气风发与领奖台下的程椋割裂开来,终于如愿以偿的程椋,迫不及待落荒而逃。

  程椋自以为十分克制,至少他是走路并非冲刺。

  钱还是难赚!早知道不来。

  他不知道的是导演在摄像机后,要求查看慢镜头回放。她像是胸有成竹,半商量半认真地商量地问:“莫名其妙放慢镜头会不会太突兀?”

  “不可能,大家肯定都在看万松岩,谁会在乎他和火炬手在握手。”

  摄影师说,“但是万松岩也不太对,他像要一头栽到人家身上去啦。”

  “他们两个好像认识。”导演灵光一闪,“你记得万松岩经纪人说‘万松岩回国发展,非常需要提升知名度’的事情吗?”

  她说:“我们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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