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合约是按照星期来计算的。

  上个星期, 司总赶着尾巴进了“易感期”。郁皊不仅完成任务,还大大超额。

  因为后者,郁皊不自在了很长时间, 拖拖拉拉这个星期也快过去了。

  郁皊垂下眼睑, 睫毛微颤。

  再过几天,他就要到剧组去。

  不在A市,可能还需要呆很久,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虽然说司行昭说过,如果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会去找他, 但郁皊知道他很忙, 来回一趟不知道会耽误多长时间。

  还是为了迁就他。

  尽管司行昭去找他也是因为“特殊情况”, 但他们是有合约的。

  郁皊并不是一个不诚信的人。

  虽然那两天的司总的确有点吓到他了。

  郁皊没给人当过老婆, 不过他觉得到那种程度的应该也属于少见。

  他下午的时候一直在纠结, 房间的地板上落了满地夕阳才意识到自己愣了多长时间。

  太古怪了。

  司总什么都没说, 他提了会不会很……

  郁皊秀气的眉尖蹙起来,咬着下唇, 有点疼了才松口。

  他不是主动的性格, 但他知道优柔寡断不好,硬逼着自己下了决心。

  平心而论, 司总是个好人。

  说起来古怪, 但只从郁皊的角度考虑, 对他伸出橄榄枝的司行昭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

  帮他挡回宣闻天,现在还帮他处理舆论风波, 横看竖看都是个品行高尚、乐于助人的人。

  司行昭这个乐于助人的人遇到了困难, 郁皊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可以做一些, 力所能及的小事。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别墅里安安静静的,外面也没什么动静, 偶尔有车辆和行人经过的声音,传到客厅里几近于无了。

  气氛更加寂静。

  司行昭没说话。

  郁皊低头看了一会,感觉一下午没怎么活动过的脖子有点酸,眼睛也是。

  说错话了?

  司行昭不表态,郁皊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觉得他的话很冒犯,很不合时宜吗?

  许久没得到答复,郁皊悄悄抬头。

  不巧的是,这一抬头,正好和面前的男人目光相接。

  司行昭就在不远处,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

  他个子很高,骨架大,宽肩窄腰,挺括衣料下的肌肉饱满又不过分夸张,是副人人称羡的好身材。尽管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支着手,姿势颇为闲适,也有几分让人不敢直视。

  样貌又是冷峻锐利的,深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眼神晦暗,像伺机而动的大型野兽。

  郁皊的心跳都错了一拍。

  “不好意思,”他别过脸,声音有点含糊:“那我上去吧。”

  看来还是冒犯了。

  司总可能不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的隐私。

  也是,他们认识也没多长时间,说这个太奇怪了。

  郁皊站起来,有点慌不择路。

  他的手腕纤细白皙,不小心磕碰了一下椅背,很快泛起一小片红。

  郁皊捂住那块地方,错开司行昭的视线:“打扰您了……”

  椅子被推回原位,声音有点尖促。郁皊看看楼梯的方向,打算在司总沉默的时候悄悄上去。

  “等等。”

  另一边的男人也动了,步伐迈大,竟有些匆忙的意味,赶在郁皊上楼之前扣住他的手腕。

  司行昭看起来很冷静。

  他攥着那只细伶伶的腕子,感受到掌下的温热与柔软,语气平稳:“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让郁皊这样匆匆忙忙,揣着满怀忐忑和少许的希冀,过来对他说出那么一番话?

  郁皊瞥了司行昭一眼,对方似乎没有生气。

  不光没有生气,语气也一如往常,声线低哑。

  郁皊确定自己没有越过雷池。

  他动动手腕,却感觉腕子被扣得更紧了。

  “没有,”郁皊摇头,视线落在司行昭青筋尽显的手背上:“只是因为时间快到了。”

  “时间?”

  司行昭像是没听懂似的重复了一遍。

  郁皊:“嗯。”

  他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睫毛卷翘,看人的时候会轻轻眨一眨,有一种十分单纯的感觉。

  但有时候这种不谙世事给人带来的冲击更大。

  司行昭盯着那双干净的眼睛。

  “我们的……合约。”郁皊提醒司总。

  合约两个字出来,腕子上的桎梏忽然消失。

  郁皊揉了揉自己被松开的手,不出意外瞥见上面根根分明的指印。

  “下个星期我就去剧组了,不在A市。”郁皊和他解释:“您来回也不方便。”

  所以这个星期的现在就结束好不好?

  司行昭又沉默了一会。

  在郁皊揉着手腕,思忖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开口了。

  “可以,”司行昭回答郁皊的问题:“上来吧。”

  郁皊一顿,有些警觉:“去哪?”

  高大的男人留了个背影给他:“书房。”

  书房是个好地方。

  郁皊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司总会说要去他的房间。

  他拒绝去那里。

  排除掉房间,书房是最合适的去处了。

  郁皊磨磨蹭蹭跟着司行昭走到书房。

  踩着柔软的地毯,他心情忐忑。

  提出的人是他,但司行昭真答应了,郁皊还是有点踌躇。

  总感觉以他对司总的印象,对方不应该答应这么冒失的提议。

  司总也在为合约苦恼吗?

  书房里没开灯。

  司行昭先进去,把落地窗前的遮光帘拉开,只留下轻薄的纱帘,透出窗外朦胧的光线。

  郁皊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不开灯吗?”

  司行昭言简意赅:“不用。”

  郁皊随手把门带上。

  不开也好。

  灯光亮起来,细微的表情就无所遁形了,到时候他恐怕会很尴尬。

  司总还是贴心的。

  靠着透进来的模糊光线,郁皊走到沙发旁。

  司行昭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半张脸隐在暗处,轮廓深邃,郁皊看不清他的表情。

  “坐,”他拍拍腿,示意郁皊:“来这里。”

  郁皊在半米远的地方犹豫了一会。

  他没记错的话,书房里的沙发没换过,还是那个不算宽敞的单人沙发。

  可司总的语气那么笃定……

  郁皊顿住,试图去看男人的脸,想从表情上分析出对方的想法。

  但室内的光线实在太暗,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沙发上的男人耐心地等着。

  郁皊犹疑着,以为是自己没听懂司总的话:“坐哪?”

  司行昭没说话,径直伸出手。

  郁皊短促地“啊”了一声,跌坐在沙发上。

  准确地来说,是被半搂半抱着横坐在司行昭腿上。

  “坐我腿上。”

  伸出手拉住人的男人低声,放下腿,让人亲亲密密地在腿上坐下,挤在不算宽敞的沙发里。

  因为地方小,他很自然地横过手臂,扶住掌下微微颤抖的腰身。

  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那段柔韧的弧度忽然绷紧了。

  郁皊不太自在地颤了颤。

  夏天的衣物单薄,他又不出门,随便找了件衣服穿,没注意到布料太柔软轻薄了。

  面料薄,搂住他的男人体温又高,一贴着,热意源源不断地透过来。

  不舒服……

  他动了动,膝弯被略显粗糙的西裤面料磨蹭得有点疼。

  郁皊想起来,手腕轻轻搭在司行昭肩膀上。

  但后腰上横着一只手臂,扶着他不让他失去平衡,也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

  “有点挤。”

  书房里暗得很,郁皊在暗处的视力不怎么样,和司行昭靠得又近,怕碰到哪里,只好出声提醒司总。

  “不挤,”司行昭语气淡淡,攥住郁皊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几天不也是这样?”

  郁皊脸颊一烫。

  司行昭的语气太淡,却是在提醒他那几天的事情。

  司总不是不想提那些事吗?

  郁皊一怔,感觉手背被摩挲了几下。

  很轻,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似的。

  司行昭的指腹上有薄茧,带着有些灼烫的温度。

  郁皊体温偏凉,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疼?”

  司行昭顿住。

  郁皊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对方碰的是自己在楼下不小心撞到椅背的地方。

  抚摸手背的力道更轻了。

  “不……”郁皊想说自己没有那么脆弱,碰到一下就忍不了,又想到这人还没放开自己,立刻改口:“有点,您先松手吧。”

  他伸手摸索,试图催促司行昭放手,指尖隔着面料触碰到一块富有弹性的肌肤,不小心按了按。

  这是哪里?

  郁皊再按。

  还挺软?

  司行昭:……

  他没动,微凉的指尖还在到处按,似乎觉得很神奇似的,一会按下一个小坑,玩玩具似的。

  有些过于活泼了。

  司行昭按住郁皊的手,扣着手腕,不让他动。

  虽然他并不排斥郁皊的这种行为,但要是让郁皊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恐怕过好几天都不会主动找他。

  刚碰了一下,指尖下的肌肤就绷紧,随即手腕就被扣住。

  郁皊意识到自己按到什么了。

  司总的胸肌练得也太夸张了吧。

  他有点尴尬,默认了司行昭的举动。

  就说光线太暗了不行吧!

  “我只是碰碰,”郁皊心里百转千回,突然听见司行昭开口:“合约上不是有牵手吗?”

  他声音低哑,颇有磁性,贴着耳垂响起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郁皊顿住。

  是这么说没错。

  但,他瞥了一眼司总的方向,有点疑惑:“牵手是这样吗……”

  要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嗯?”

  司行昭没听清郁皊的小声嘟囔,问他:“怎么了?”

  在暗处,郁皊看不清司总的表情,更狐疑。

  明明是这人理解错了牵手的含义还来问他。

  郁皊挪动两下,提醒他:“您抓得太紧了。”

  司行昭从善如流。

  他动了动手腕,从抓着人手腕的姿势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牵手。

  “这样可以吗?”

  郁皊听见司总礼貌地发问,指缝里挤进一只大手,严丝合缝地交错。

  郁皊:……

  更奇怪了好吗!

  这人不记得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放在哪吗?

  郁皊动了动,后腰上扶着的手臂坚硬如同铁铸。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刻,他们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安全的范畴了。

  郁皊意识到这点,有些耳热。下意识偏过头,才想起来司行昭估计也看不清他现在的样子。

  让司总看见了恐怕会觉得他很奇怪。

  明明是他提出来的,现在不自在的也是他。

  “嗯?”

  司行昭感觉掌下的肌肤绷紧了。

  郁皊极力辨认司总的表情,但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也透不进来,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点轮廓。

  “别动,”那只手轻轻松松按住郁皊的动作,手的主人却堪称柔和地安抚他:“要掉下去了。”

  郁皊一僵。

  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不动了。

  对比自己,司总进入状态真快。

  郁皊开始催眠自己是一只抱枕,被睡姿很不好的人搂着。

  但坐在别人腿上的姿势有些别扭,尽管司行昭扶着他,悬空的感觉还是不太好受。

  不知道是不是司总太经常锻炼,腿上硬邦邦的,硌得很。

  抱着他的人也没有自觉,亲亲热热地挨过来。

  “您要这样……多久?”郁皊等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难道他们今晚要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吗?

  “再抱一会。”

  司行昭语气和缓,收紧手臂,贴近郁皊发间已然通红的耳垂:“一会就好了。”

  郁皊:“嗯。”

  不知道司总的一会是多久,但这人的确没动静了。

  还好。

  尽管姿势亲密了一点,让他想起来那两天的司总,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郁皊在心里算了一下。

  按照合约,这个星期他还欠司总两次拥抱,不知道能不能算在一起。

  亲吻倒是不太好弄……

  郁皊盯着司行昭的侧脸出神。

  “聊一会?”

  安静了一会的男人忽然开口,让郁皊愣了一下。

  不过干坐着也无聊,说说话还能缓解尴尬。

  仗着房间里漆黑一片,郁皊转过头。

  “嗯。”

  “学校的假请好了吗?”司行昭像个妥帖的长辈,问他:“你要去剧组,行李收拾了?”

  郁皊诚实地摇摇头:“假请好了,行李不着急。”

  他对住宿环境没什么要求,干净就行,到时候带几套床单被褥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就可以了。

  司行昭却不怎么同意。

  “我让方特助给你安排一下,”司行昭:“去的时间长,要多带点东西。”

  郁皊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了……?”

  方特助那么忙,还给他加塞工作是不是很不人道。

  “他的薪水很高,”司行昭语气淡淡:“我给他开了同等职业十倍的酬劳。”

  好吧。

  他就说方特助怎么那么任劳任怨的。

  “拍摄地那边有酒店,”司行昭继续:“司家有投资,你住的不舒服就去那里,有人对你不好也去。”

  郁皊下意识:“不用。”

  已经很麻烦司总了,他只是去学习,没必要搞特殊。

  司行昭不同意:“剧组里人多眼杂……”

  郁皊打断他,声音抬高了一点:“真的不用!”

  他抓了抓指尖,忘了自己还和人牵着手。

  被掐了几下的男人沉默。

  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郁皊解释:“我的意思是那样太麻烦您了。”

  “剧组里条件挺不错的,”郁皊:“您不用太担心。”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司总没必要把他当小孩子。

  “谢谢您的关心……”

  郁皊低着头,很小声说:“您帮我的已经很多了。”

  他从来不任性,也不知道司总为什么总认为他很娇气,吃不得一点苦。

  郁皊都没和祁阳抱怨过什么。

  他垂着眼,觉得如果司总是家长,肯定是个熊家长。

  哪有这样养孩子的。

  “好。”

  司行昭点头,语气更和缓,目光锁定黑暗里莹白漂亮的脸。

  他的夜视能力不错,借着外面模糊的光线,也能看个大概。

  长发披着,宽大的领口微微蹭开了一点,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锁骨的形状漂亮,像重峦的雪山,往下是柔软温热的肌肤。

  腰细得很,柔韧单薄,也就贴在他腿上的部位肉多了点。

  坐姿很乖,不让乱动就不动了。

  只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睫毛微颤,唇瓣也咬住。

  他很可怕吗?

  “但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可以去那里的。”司行昭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比如一些突发情况,处理不了就联系我。”

  郁皊这时候点点头。

  “明天上午有没有空?”

  郁皊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碰了一下,抬起头又没感觉了。

  “有的。”

  司行昭颔首:“明天我要去严医生那里。”

  “那我也去。”郁皊出声。

  他还记得司总跟自己说过什么,要配合治疗的话,他也是得去见那个医生的。

  正好也能了解一下司总的“认知错乱”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找准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要不然光看司总的症状,总有种治不好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