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哭?

  郁皊只感觉视线一暗, 比他高大很多的男人快步走到他面前,几乎把他整个人笼罩住。

  他不得不仰起头,往后退了一些, 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

  他明明没有哭。

  略微粗糙的指腹轻轻在雪白的脸颊上刮了刮, 顺势往上去,碰碰晕粉的眼尾。

  郁皊的皮肤很薄,又白, 禁不得一点力道,哪个地方红了一点就很明显。

  “红的, ”司行昭低下头, 凑得很近, 感受到指腹细微的湿润感:“哭了多久?”

  不回他消息的时候其实是躲在房间里偷偷哭?

  司行昭感受着掌下的柔软, 自顾自猜测。

  郁皊比他小很多岁, 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他。

  阅历不足, 心思又细腻敏感,脆弱一点很正常。

  看到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的时候, 他一定很害怕。

  郁皊眼睛瞪大了, 反驳司行昭:“没有。”

  这人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后背贴着墙壁,凉意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传过来, 郁皊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一直在房间里呆着, 贪凉, 穿得少,尤其是和司总比起来。

  郁皊去看司总, 把他堵在墙角的男人倒是穿得齐整, 除了被他自己扯掉的领带, 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出现在公司里。

  而他自己看着有点不庄重。

  郁皊眨眨眼。

  有力的手臂横在他和墙壁之间,存在感非常强的高大身躯倾身下来, 形成一个不容抗拒的牢笼。

  好怪哦。

  闻到若有似无的木制香水的味道,郁皊忍不住想起来面前人脱下西装外套的样子。

  司总不是那种肌肉很夸张的类型,但存在感也十分之强,郁皊和他比起来简直像是什么家养小猫和看门狼犬。

  郁皊不太高兴。

  他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不轻不重:“我要上楼。”

  司行昭的目光在郁皊身上扫了一下。

  棉麻质地的家居服,袖口松松垮垮挽上去,露出过分纤细的小臂。

  腕子细伶伶的,按在深色的西装布料上,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漂亮的眼睛瞪圆了,像什么警惕感十足的小动物,眼圈红红,看入侵领地者一样看他。

  司行昭顺从地放开手。

  “抱歉,”他很干脆地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声线很低:“我在担心你,有点着急了。”

  “哦。”

  郁皊得到了答案,心底升起来的不高兴也很快消散,慢吞吞地:“那也不能这样。”

  不能莫名其妙地忽然摸他。

  “嗯,”被他教训的男人点头,声音很诚恳:“下次不会这样了。”

  郁皊点头。

  这样才对。

  司总虽然冷淡了些,还是很有礼貌的。

  “那个,”小插曲过后,郁皊想起来自己下楼是干什么的:“谢谢你。”

  他低着头,盯着光可鉴人的瓷砖看了看:“就是《无极》的事,谢谢你帮我。”

  话一出口,郁皊顿时感觉更奇怪了。

  自己明明是下来道谢的,却被司总堵在墙角问有没有哭。

  不过司总的行为也能用关心解释。

  郁皊看看面前面容英俊的男人,有点好奇。

  司总是不是把他当成什么内心很脆弱,需要安慰的小宝宝了?

  他抿唇,用疑惑的眼神看司行昭。

  “我应该做的,”司行昭语气平稳:“幕后主使已经有眉目了,我让方特助私底下去联系,看看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但反应迅速,先解决了传播真实信息的几个帖子。

  然后就给郁皊发消息,虽然没得到回应。

  “哦。”

  郁皊想了半天,只回了这么一句。

  他不太擅长表达,今天的事又莫名其妙的,只说:“谢谢司总。”

  司行昭:“不客气。”

  郁皊觉得不对,他们的对话好像一直在重复。

  碰见司总之后他自己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郁皊转身,果断和司行昭道别:“我先上去了。”

  司行昭却拦他:“不吃饭吗?”

  郁皊想了想:“好像还没到时间。”

  负责做饭的阿姨一般都是定点送来的,他没什么脾气,自然也不会主动要求对方改时间。

  司行昭却说:“我知道,我做。”

  郁皊瞪大眼睛:“您会做饭吗?”

  他看看一脸生者勿进的司行昭,晕乎乎地想象了一下对方系着围裙在厨房劳碌的模样。

  司总是不是连做菜的时候都一个表情?

  司行昭点头:“会。”

  他解释了一下:“我高中之后去德国念的,不住宿舍,自己做饭。”

  那也是。

  郁皊想起来司总的母亲就是德国人,要是在外面留学,会下厨很正常。

  不过司总今天回来早,也不休息一下,想重温做饭的感觉吗?

  “会不会太麻烦了,”郁皊很委婉:“而且冰箱里好像没有什么食材……”

  他不会做饭,阿姨也不在这里,冰箱里剩下的就是莫阿姨送过来的东西。

  司行昭颔首:“旁边有超市。”

  那您还挺会生活。

  郁皊抿唇,有点犹豫:“真的要去吗……”

  他一个人点外卖也是可以的。

  司行昭看出郁皊的纠结:“走吧,等你换衣服。”

  郁皊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司行昭上楼,头也不回:“我给阿姨放了假,吃外卖不健康。”

  郁皊:……

  好冷酷的司总。

  他只好也跟着上楼。

  半个小时后。

  郁皊和司行昭一起出现在一家大型超市里。

  旁边的男人换下了西装衬衫,穿得很休闲,很迅速地融入了下班之后来买菜的人流中。

  郁皊倒是有点不自在。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郁皊一边思考一边推着小推车,深深感觉到了世事无常。

  他明明是想和司总当面道谢,现在却出现在超市里,和旁边的男人一起选购菜品。

  所幸超市里的人都很忙,没人注意到他别扭的表情。

  “想吃什么?”郁皊的思绪被打断,旁边的司行昭偏头看他:“嗯?”

  郁皊摇摇头。

  “都可以,”他想了想:“您决定就好,我不挑食。”

  司行昭挑了挑眉头。

  “不挑食还那么瘦?”

  司行昭的语气淡淡,却带了点不同意。

  郁皊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他看看旁边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男人,又看看自己的手臂。

  别人就算了,司总说这种话郁皊真反驳不了。

  毕竟他亲身感受过对方的强壮。

  但看着司行昭唇边若有似无的揶揄,他还是没忍住。

  “没有挑食。”郁皊底气不足。

  “你吃的太少了,”来到了生鲜区,司行昭指指一旁活蹦乱跳的鱼:“吃吗?”

  郁皊看了一眼,点头。

  司行昭就喊来工作人员,拎了一条上来:“可以做香煎鱼段,加点小葱。”

  走出生鲜区,司行昭又问郁皊:“不回来的时候一直吃食堂?”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聊天,郁皊就点头:“嗯,有的时候和别人去外面吃。”

  司行昭:“别人?”

  郁皊数了一下:“祁阳……还有江柠,摄影社的朋友。”

  司行昭微微颔首。

  走到前面,司行昭又问他:“再做一道番茄牛腩?”

  郁皊点头。

  司行昭熟练地挑出自己要的菜品。

  路过蔬菜区,他又挑着买了一点蔬菜,打算做清炒时蔬。

  营养均衡。

  郁皊太瘦了,得多吃点,腰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揽过来。

  想到这里,司行昭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偏了偏,落在前面和圆滚滚的番茄作斗争的郁皊身上。

  郁皊半蹲着,宽大的衬衫遮不住纤细的腰线,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一段薄而韧的弧度。

  他的骨架比一般男人小很多,身量抽条快,就显得格外单薄。

  长发拢到脑后,扎了个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番茄。

  “这个可以吗?”郁皊回头,长长的睫毛眨着,眼睛漆黑漂亮。

  “可以。”

  司行昭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冒出来那个想法了。

  他的确丈量过那段柔韧的弧度。

  用手,用臂弯,真真切切地感受过掌下的温热和柔软。

  远比看起来更纤细。

  郁皊拎着一袋自己挑的番茄。

  司总看着高冷,实则很亲民,番茄挑得都是最圆滚滚红彤彤的。

  郁皊看看走在自己前面步伐沉稳的男人。

  司总不让他拎东西,手里的番茄还是他过意不去自己要来的。

  平日里冷淡威严的司总,手上拎着菜竟然也没有很出戏。

  郁皊莫名其妙从司行昭的背影里体会到了一点居家好男人的意味。

  这样看,司总也没那么凶了。

  就是不知道司总的员工知不知道总裁提前下班,然后和他们一样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

  回到别墅。

  郁皊眼睁睁看着司行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围裙。

  围裙可能是阿姨留下来的,小碎花图案,胡萝卜黄,套在他这个高大男人身上不伦不类的。

  有点好笑。

  司行昭和眼巴巴站在厨房门口的郁皊说:“油烟大,你去客厅吧。”

  郁皊不走:“我洗菜吧。”

  虽然他不会做饭,帮不上什么忙,但洗菜还是可以的。

  要是听司总的话坐在外面玩,不是显得他很没责任心吗。

  哪有什么都不干等着吃饭的。

  司行昭把郁皊拎回来的番茄交给他。

  郁皊打开水龙头,认认真真地给番茄洗澡。

  “我还可以切,”他想了想,没有夸大自己的刀工:“但应该切得不太好。”

  司行昭:“我来切。”

  他离开厨房,去酒柜里挑了一瓶红酒放在旁边醒酒。

  “加一点调味?”司行昭看郁皊:“可以吗?”

  郁皊自然同意。

  司总才是厨师,不用什么都问他。

  洗完菜,郁皊就站到外面,看司行昭做饭。

  隔着玻璃,他看见司总熟练地翻炒,加调味料,动作迅速而高效。

  烟雾升上来,郁皊只能看见他深邃英俊的轮廓。

  司总在里面做饭,而他无所事事,被倒了一杯果汁,嘱咐在外面等。

  简直像是什么全能妻子照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鬼丈夫。

  郁皊面色古怪,把这个比喻赶出自己的脑海。

  更怪了。

  他才不是一点用都帮不上,他还洗了番茄!

  菜被端上桌。

  鱼段大小适宜,被煎成诱人的金黄色,上面还撒了调味的小葱。番茄牛腩加了红酒调味,闻起来更香了。还有一道清炒时蔬,味道清淡却不单调。

  “吃饭吧,”司行昭动手,给自己和郁皊盛了饭。

  郁皊乖乖坐下。

  他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下。

  司总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郁皊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上次他和司总面对面坐还是一顿气氛沉默的早餐,哪里想到现在会吃到司总做的饭。

  人生真奇妙。

  吃完了饭,郁皊自觉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司行昭拦住他:“放洗碗机里就行了。”

  郁皊看他,又听见他问:“吃水果吗?”

  郁皊摇摇头。

  吃饭的时候他就吃得有点多了,什么都没干,司总怎么还问他要不要吃水果。

  司总是不是把他当小猪养了。

  “那好。”司行昭有点可惜地点头。

  吃完饭,郁皊想回房间,又觉得现在就上去不太好。

  毕竟司总刚刚给他做完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现在的气氛又很奇怪。

  他和司总一起逛超市、买菜、吃饭,难道接下来是要聊天吗?

  郁皊想不出来自己能和司总说什么。

  抛开合约上的一切,他对司行昭这个人的了解并不多。

  加上他本人并不是擅长交游的性格,聊天比较容易冷场。

  郁皊抓了抓手底下的抱枕。

  “我先……”

  “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郁皊才说话,就听见司行昭开口:“一份文件,给你看。”

  啊?

  郁皊看着司行昭站起来,也放下抱枕跟着去了。

  文件袋扔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应该是司总下午回来的时候一起带来的。

  郁皊有点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

  难道和他有关吗?

  郁皊想不出来,在旁边等着。

  司行昭把文件袋拆开。

  里面只有几张纸,很薄,司行昭递给郁皊。

  郁皊接过来,念出上面的字。

  “m国房产产权转让,xx庄园……”

  郁皊拧起眉头。

  他没明白司总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了看他。

  司行昭:“往下看。”

  郁皊只好继续念:“合同于xx年5月生效,受让方……郁皊?”

  他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司总给他转让房产?

  “这是你母亲打算留给你的,”司行昭看出郁皊的疑惑,开口解释:“是她出国旅游的时候置办的一处房产,签了遗嘱留给你,但被你父亲转卖了。”

  “我出差的时候注意到这里,有人转卖,”司行昭语气平和,看着郁皊的眼睛很深:“就把它买回来了。”

  郁皊沉默片刻。

  郁茉的确带他去m国旅游过,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郁茉没有和他提过,他自然也不会记得。

  宣闻天也没有和他说过母亲给他留了什么。

  他一直很防备郁皊,尤其是成年之后,他能拿到托管的财产。

  郁皊当然知道宣闻天的心思。

  但他看着司行昭沉沉的眼神,困惑又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把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庄园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