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一个疙瘩,他在自我怀疑和怀疑别人之间反复拉扯,可不管他和小王以及冉平确定过多少次,他们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忆里完完全全没有一个叫陆森的少年。

  小王更是对自己被僵尸吓晕没有任何印象。

  再者他们的记忆又不是空白的,而是时间越久越能说出很完整的经过。

  “萧哥,又不是拍电影,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跟大部队走丢后碰上你,咱们在大苗山里转悠半天,累得够呛才好不容易出来的。”

  这是小王当时跟他说的,次数多了,就连他自己都开始动摇陆森这个人会不会真是自己求生欲过于强烈,然后臆想出来的。

  他应该相信科学,拒绝一切封建迷信。

  至于冉平,后面他转去精神科就没去见过了,他不是负责审讯的,这些工作不需要他操心。

  既然卢队都已经跟他开这个口,顺个手的事,萧榆问他:“什么时候去?”

  “就今晚吧。”

  这事能早点解决就该早点解决。

  萧榆点头,没有异议。

  晚上九点,门口的小警察已经在医院守了一天,看见卢队和萧榆,挨个问了声好。

  卢队打发他去吃饭,进去之前,还特意提醒萧榆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严肃,这家伙现在会伤人?”

  如果是的话,萧榆决定一会儿自己要坐远一点,吸取上次经验,与犯人保持距离避免误伤。

  卢队推开门:“见了你就知道了。”

  病房里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比走廊里的味道要大得多。

  萧榆现在对这种气味有些抗拒,因为这个味道好像在提醒他——他有病。

  “冉平。”

  卢队喊出一个人名,病床上原本背对他们躺着的青年缓缓转过身。

  在看到他的脸那一刻,萧榆忍不住小小抽了一口气。

  他本人没有针对美丑之分,也不会恶意去攻击他人的长相。

  但好歹也是个艺术家,就连普通人都会被美丽的事物吸引,更何况是他。

  如今,面对这样一个犯人,他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面目全非!

  冉平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到处是一个个凸起的脓包。

  有些破了的,还会流出黄色的脓水。

  萧榆对见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卢队,用眼神询问——怎么成这模样了?

  卢队侧头跟他小声说:“一开始好好的,抢救回来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现在还在排查病因。”

  萧榆感到意外,凭现在的医疗水平,这么久都没检查出来,到底是得了个什么疑难杂症?

  “放心,没有传染性。”

  卢队解释完,走到床边又喊了冉平一声:“把你在寨子里看见的人再仔细说一遍。”

  萧榆发现冉平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眼神一直是空洞的,直到听到寨子,目光才开始聚焦,并且激动起来:

  “不要进寨子!寨子里有可怕的东西,千万不要进寨子!”

  “不是问你寨子的事,是让你说说那个人。”

  卢队不耐烦地打断他,估计早就已经听烦了。

  他们得到消息追过去时,冉平已经逃往大苗山的方向。

  在此之前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人…”冉平表情突然凝固,“他不是人!”

  萧榆拿出画板和笔,卢队把床前的椅子让给他,他没有坐,转而靠在窗边,草草在纸上打了一个人的轮廓。

  他习惯性让卢队去问,只有碰上模糊不清,无法给出具体描述的形容词时,才会插嘴,把自己的理解转成更直白的形容去询问对不对。

  “那是神一样的存在,我做了坏事,神说要惩罚我,我现在这个模样,就是对我的惩罚。”冉平说,“你们看见过神吗?你们肯定没有看见过,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会看见他。”

  卢队抬手捏眉心,耐心已经被他这满口胡言磨了个干净:“说重点,那个人长什么样?”

  “那不是人,是神。”冉平纠正他。

  “好吧,那个…神,到底长什么样?”

  卢队妥协,只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还好自己穿着便服,不然顺着他说,总感觉是在封建迷信。

  “神从很高很高的山上来,是世上最冷漠的神,眼神很淡,头发很长,说着凡人听不懂的神谕。”

  几句话下来,冉平的形容真的很模糊,常常说到一半就会扯到别的地方去。

  而且他对于他口中所说的神很敬畏,萧榆询问细节时,也不确定哪一部分可能是他自己的主观意识在带动他印象里,觉得那个神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就造成画像会带有虚假的部分。

  萧榆只能从很淡的眼神这个形容里去剖析他口中的“神”,到底长了怎样的一双眼睛。

  尝试画出五官轮廓,画着画着,他笔尖一停,整个人顿住。

  他发现自己画出来的人跟陆森很接近。

  是因为他内心里其实还是不相信自己得了妄想症,所以下意识把他画出来了?

  卢队已经问不出什么,扭头看见萧榆盯着自己的画发呆,奇怪问:“怎么了?”

  “没…”萧榆意识到自己可能把自己的想法带到了工作当中,也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掩盖什么,上手将画纸揉成一团,“今晚可能不行,形容太模糊,画出来虚假的部分超过了百分之六十。”

  第一次看到萧榆这么没有信心,想想冉平的话也稀里糊涂,确实不好画,卢队也没有再强求。

  这么一折腾,时间也不早了,他们正要离开病房时——

  “我的下半生,会在忏悔中度过。”冉平那双被脓包压得只能眯起的眼睛看着萧榆,“这是神对我说的。”

  他说得认真,萧榆手里还抓着那团画,听了也没有立场质疑他的精神问题。

  出了病房,卢队狠狠抹了一把脸,开始怀疑冉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传销组织,这洗脑也太强了,自己的工作量别是又要增加了?

  “怎么着,需要送你回去吗?”卢队问。

  萧榆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有点事要做。”

  “那行,我忙去了。”

  卢队脚步刚迈开,萧榆想起个问题,忙喊住他:“他刚才说的寨子,是什么寨子?”

  “猜测可能是叫什么平义南寨,具体我们也不确定他闯进了边境线哪个地界的寨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目前还在排查。”

  萧榆点头,意思自己没什么问题要问了。

  卢队这个工作狂步伐匆匆离开医院。

  萧榆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和那边沟通两句,确定人在医院后,脚步一转,走往精神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