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术士读研日常>第40章 捆仙绳

  庄知鱼醒来时,头还有些发懵。昨晚她是真的喝多了,又断片了。抬头一看,她倒在书房的小沙发上,也不知是谁把她扶来这里的。

  还好手机还在兜里,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外边阳光正好,风景也很好,再配上这复古的装潢,很漂亮。她记得程斯斯说过,这里很容易出片,可如今,她全无欣赏美景的心思——断片还是很难受的。

  庄知鱼站起身,用手指理了理睡炸了的头发,检查了一下着装,这才拉开门出去。楼下,程斯斯正瘫在沙发上发懵揉头,看着像是还没睡醒。厨房里则是扬清儿的身影,她正站在微波炉前揉着脖子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嗨,”庄知鱼打着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程斯斯对她招了招手,又接着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见她微微蹙眉,“我昨晚喝多了,现在头痛得要死,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咳咳。”厨房里的扬清儿忽然咳嗽了两声。

  庄知鱼明白了:又有人用了术法,扬清儿迫不得已,故技重施。诶,等等,那是谁用了术法?

  “她们人呢?”庄知鱼问着,下了楼梯,进了卫生间,刷牙洗脸。

  “黄五元早就醒了,说是学校有事,又回去工作了。小沈出去扔垃圾了,还没回来,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师姐,嗯,还在次卧睡觉,”扬清儿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外卖到了,就是豆浆牛奶有点凉了,我刚热了一下。”

  “辛苦啦。”庄知鱼含了一嘴的沫,口齿不清地说着。

  她迅速洗漱了一番,便过去和扬清儿一起布置了早餐。可刚把盘子都摆好,她便听见扬清儿小声说:“你快去把我师姐的捆仙绳解开!别被斯斯发现了!”她说着,还推了推她。

  “嗯?”庄知鱼还有些懵。

  见她没想起来,扬清儿只能耐心解释:“你昨天发酒疯,用捆仙绳把我师姐绑了!捆仙绳上有你的印记,我解不开。早上黄五元试过了,也解不开。你别磨蹭了!快去!”

  庄知鱼彻底精神了。“哦哦,”她故作镇定,“叫玖伏学姐起床是吧,我这就去。”说着,她连忙上了楼,直奔次卧。原来喝多了用术法的人,是她自己!

  门一开,她便看见穆玖伏被绑住了手脚,丢在床上,动弹不得。凌乱的长发搭在面颊上,遮住了她的半只眼睛。而她手脚被绑缚的地方,已被勒红了。

  “你来了。”穆玖伏说。

  “你……这,”庄知鱼愣了愣,连忙关了门,又施了法:“解!”一声令下,捆仙绳松了。

  穆玖伏长呼了一口气,从绳索里抽出了手脚,又拨开了眼前的碎发。她仰面躺在床上,自嘲叹息:“被绑了一晚上,还真不好受。”

  “不过还好,”她又看向庄知鱼,“你的修为进步了很多。练好禁制术,以后也能保护自己。”

  庄知鱼望着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在床边坐下。“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什么?”穆玖伏问。

  “我完全忘记是怎么发生的了,”庄知鱼背对着她,“我断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绑了你。”

  穆玖伏坐起身:“没什么的。”她说着,揉了揉手腕。被绑了一夜,着实有些痛。

  庄知鱼感觉到她的动作,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腕勒痕明显,庄知鱼越发过意不去,只低着头伸手过去:“我来吧。”

  如今,庄知鱼少有主动接近她的时候。穆玖伏犹豫了一瞬,便将手递了出去。

  “说吧,”庄知鱼揉上她的手腕,“我昨晚……是不是很丢人?”

  “没有,”穆玖伏回答,“她们醉得更厉害,只有清儿和小沈看到了。她们当时正在打闹,等看到时,你已经把我绑起来了。”

  “那我……怎么就突然把你绑起来了?”庄知鱼问着,揉手腕的动作也逐渐缓慢下来。

  “你真的想知道?”穆玖伏问。

  “嗯,”庄知鱼点点头,“真的想知道。”

  “好。”穆玖伏说着,向前挪了挪,又抽出手来,扶住了庄知鱼的后脑勺,又低垂着双眸,向她凑了过来……

  “你、你做什么?”庄知鱼想向后躲,可穆玖伏的手根本没有给她太多可以活动的空间。在庄知鱼看来,穆玖伏这个动作,实在是很像要亲吻她。

  穆玖伏愣了一下,又微微后退了些许。“我想让你看我的记忆,”她解释着,“需要额头贴额头。”

  “记忆还能共享?”庄知鱼很惊奇,她不太相信穆玖伏的说辞,“如果能共享,术管局办案时为什么不用?”

  穆玖伏笑了笑:“你以为他们没有用吗?只是我应用得还不够熟练,只能……额头贴额头。”

  “哦,原来是这样。”庄知鱼听得懵懵懂懂,只能点头,又不禁怪自己多心,忙闭了眼睛,不再乱动。

  穆玖伏见她闭了眼,方才没有的心思如今竟忽然冒了出来。她想要亲吻她,她已经很久没有亲吻她了。垂眸看去,那唇瓣微微张着,又轻轻抿了一下,似乎正引诱着她……可穆玖伏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庄知鱼仅仅是紧张而已,如她一般紧张。

  “怎么……还不来?”她正愣神,庄知鱼小声催了一句。

  “这就来。”穆玖伏凑上前去,顶上她的额头,也闭了眼睛,敛气凝神。“别怕,”她轻声说,“马上就好。”

  “嗯……嗯!”庄知鱼刚应了一声,却忽然觉得额头泛起一丝凉意,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段记忆借着凉意刺入脑海——

  在一片喧闹声中,穆玖伏小心地扶着她,一步一步上了楼梯。她醉得太厉害,该休息了。

  推开次卧的门,穆玖伏小心地把她放倒在床上,帮她脱了鞋子,又要帮她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她又在照顾她这个醉鬼,并且心里没有一丝怨言。

  可没想到,她的手刚触及她的手臂,庄知鱼便猛然睁开眼睛,反客为主,抓着她的手便使劲一拉。穆玖伏没防备,一下子栽在她身上,被拽进她怀里,她刚要挣扎起身,却听庄知鱼醉乎乎地唤了一句:“别走……”

  “嗯?”穆玖伏抬起头,只见庄知鱼微微睁着双眼,眼角落下一行泪。

  “穆玖伏,你别走。”庄知鱼开始抽泣。可即使几乎要哭出来,她还是死死地抓着穆玖伏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好,不走,”穆玖伏哄着她,“这次不走了。现在不是三年前,我不会走了。”

  “你骗人!”庄知鱼忽然大叫一声。

  穆玖伏有些懵,又连忙柔声哄着:“我没有骗你。这一次,我真的不会走了。”

  “你就是在骗人。”庄知鱼睁大眼睛,仿佛是想努力做出凶恶模样。

  “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骗人?”穆玖伏问。

  庄知鱼泪流满面:“我要你抱我,你不抱我。”她说着,痛哭不止。

  穆玖伏笑了,她俯下身去,把庄知鱼紧紧拥在怀里。“这样可以么?”她问。

  下一秒,她就被庄知鱼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手腕被庄知鱼狠狠箍住压在头顶,而她根本不想反抗。在这安静的小房间里,没人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我很怕。”庄知鱼忽然开口,说。

  “怕什么?”穆玖伏问。

  庄知鱼的眼泪落在穆玖伏的枕边,她抽噎着,一字一句,说:“我怕自己,又喜欢上你了。”

  穆玖伏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些,正在发怔,庄知鱼却又俯下身来,埋首在她项颈间,轻声喃喃:“我不敢喜欢你,又怕失去你……”

  “穆玖伏,”庄知鱼的呼吸弄得她脖子发痒,又热又烫地红了一片,可她也不躲,只是贪婪地留恋着她向来不喜欢的酒气,又听庄知鱼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好讨厌。”

  穆玖伏也略有些鼻酸,可她只能说一句:“你醉了。”醉时说出的话,不能算数。

  庄知鱼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穆玖伏叹了口气:“是我让你困扰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继续照顾她。可她刚坐起身来,一旁的庄知鱼又被惊醒了。

  “不许走不许走,”庄知鱼迷迷糊糊地急了,但动作还算迅捷,“这次说什么都不许走了!如果你一定要走,我就把你绑起来!哦,对,绑,可以绑……”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她早早放在次卧的书包,连滚带爬地过去,拿出了捆仙绳。

  “够、够了。”庄知鱼猛然后退了一下,离开了穆玖伏的额头,侧过身去。太尴尬了,她已经不敢继续看下去了。

  “对不起,”庄知鱼道歉,“我喝醉了。”

  穆玖伏低着头,也扭过了身。“没关系,”她说,“你只是醉了。”

  “嗯,”庄知鱼重复,“我只是醉了,开始说胡……胡话。”庄知鱼说不下去了,她知道,酒后的胡言乱语,并不一定是胡话。她怕自己又喜欢上她了,可如果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呢?如果……

  她想着,悄悄转眼瞧了一眼穆玖伏。不知怎么,她又想起了万圣节那晚的事。

  那天,穆玖伏看见她和沈佩元说话,便故意来摸她的手,扰乱她的思绪,她很生气,可她为什么生气呢?在转盘上,她不慎和她亲密接触,她也很生气,这又是为什么?那天,庄知鱼的思绪一团乱麻,还没有理清,就发生了飞椅事件,打断了她的纠结。纠结虽然中断,并不意味着这些思考没有必要。

  在过去这几个星期里,两人始终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这也是庄知鱼刻意而为。虽然同样是保持距离,但这次的出发点和之前截然不同。她想,或许离她远些、冷静一下,她就可以理清头绪了?但是很可惜,没有。

  庄知鱼是个很敏感的人,敏感的人最容易纠结。而纠结,不过是因为她顾及太多,连自身最真实的想法都泯灭在了这些顾及里……她瞧不清楚,也看不明白。就算隐约明白,她也本能地选择回避,以此平息矛盾。

  直到刚才,她看到了穆玖伏的记忆,知道了自己酒后做了什么蠢事。或许,有时候无意识说出的话,就是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在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时,她所求的,不过是穆玖伏的一个拥抱。

  她彻底躲不过去了,无法回避、无法忽视、更无法否认。这念头一旦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便再无被抹去的可能。即使她嘴上一直在给自己洗脑,说什么“只是在说胡话”,她也已经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

  想明白了,或许这才是一切的缘由。庄知鱼不由得微微出神,心里说不上是开心,却也说不上是厌恶。只是整颗心都被吊在了半空中,纤细的蛛网缠在心上,看似稳固,但只要一把笤帚狠狠一挥,跳动的心便会坠入泥土。真相大白带来的不仅是喜悦,还有对未知的恐惧,这感觉,实在是很难受。

  由此,万圣节两次生气的原因,她也骤然明白了。无论是摸手还是转盘上的亲密举动,她都仅仅是气自己无法坦诚面对最真实的心意。穆玖伏吃醋,她无法回应;大庭广众之下暧昧亲密的举动,却只能成为其他人眼中的笑柄。这份感情,她无法接受,别人自然也不会认真对待。说到底,她最气的还是自己。

  答案似乎很简单,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能让人接受。就算心里明白了,嘴巴也不一定随意地就能将一切吐露。毕竟,这对庄知鱼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她实在是一个惹人厌烦的、磨磨唧唧、容易纠结的人——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可在她纠结的时候,时间并没有静止。太久的沉默,只会让身边人越发惶恐忐忑。一方小心翼翼、一方瞻前顾后,所得的结局,只会是蒙着眼睛走迷宫,用手摸索着找寻出路——也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了。所有的感情需求,也都在这沉默中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

  “没事的,小鱼,”穆玖伏重复着,“我知道你在说胡话,我也没有多想。”她说着,下了床,站起身来:“我们也该出去了。”

  云淡风轻,好似昨夜的一切,仅仅是酒醉后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