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番外二
要说五条悟是怎麽认出千山代，这事要从六个月前的某一天说起。
是的，阔别十二年之久，再次见到千山代并非在他的学生虎杖悠仁买玉子烧那天，而是还要再往前推几个月。
他是在完成任务回高专的路上，无意间注意到了角落残留的咒力残秽，以及地面上印着的诅咒焦黑的痕迹，通过轮廓五条悟推测出了诅咒生前的模样，然后发现，它在死前少了一根手指。
“哈，这年头竟然连咒灵肉也有人吃，可真是变态啊。”五条悟的语气轻快，嘴角扬起的弧却平了平，他垂眸睨视着地上的咒灵。
目前东京境内的咒术师大部分隶属于东京校和京都校，即便是独立出去的咒术师也都登记在册，他们的相关情报五条悟或多或少了解，此前并未发现有谁有这种恶趣味。
至于诅咒师，这些年里他们如老鼠般东躲西藏，只偶尔抱着侥幸的心理出来狩猎，事后恨不得将案发现场烧个穿来掩盖自己的痕迹，哪像现在这样，痕迹处理得如此粗糙。
五条悟拍了几张照，上车后一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凝神思索。
既然对方有能力祓除这只咒灵，那麽为什麽要割下它的手指？提炼成咒物？抑或是单纯拿来收藏？
不对……
五条悟将照片放大，地面焦黑的痕迹并不重，甚至可以说，轻得像纸。这只咒灵身躯庞大，被对方压到地方祓除后竟然只在地面上留下这麽轻的重量？
他的思维瞬间贯通，这只诅咒的咒力，被人吸收了。
抵着下巴的手指开始轻轻摩挲皮肤，五条悟忽然陷入良久的沉默。
能够吸收他者咒力的人，他只见过一个。
但那个人早在十二年前就死在了深林里。夏油杰告诉五条悟，死去的只是千山代的肉体，她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在身躯死前早已离去。
自行选择离开的灵魂，会出于什麽原因又回到这里呢？
后来五条悟通过调查，找出了祓除准一级咒灵的咒术师，她活跃于一个供与赏金猎人使用的APP，代号叫「018号」。
她的行踪很隐秘，除了出任务外几乎很少有其他活动，出没时间大多是傍晚及淩晨，时常戴着一张黑色獠牙面具，像是想遮掩什麽似的。
但她的面具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伪装作用，五条悟在见到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无法认不出，她的身形、她的癖好、她的小动作以及她的气息，她的一切一切，五条悟都无比熟悉且怀念。
五条悟隐匿在黑暗中，注视着不远处的千山代与咒灵激战、负伤、再次迎面而上，最终战胜咒灵吸收其咒力，她一如既往，喜欢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
他原以为千山代会来找他，哪怕不只是为了他，她也会念及曾经的同窗之情与硝子和杰他们见一面，毕竟他们四个曾经那麽要好。
可千山代并没有做任何事，他等了很久，都不见她找来。
她似乎对擅自离开朋友这件事没有任何愧疚，怎麽可以这样，他可是很想她的哎。
“悠仁，”难得的休息日，跟学生们出来采购的五条悟保持着教师该有的风度，微笑着观看自己的三个学生在商场里奔来跑去。
“怎麽了五条老师？”虎杖悠仁听到老师的叫唤，从抢购人群里拿着战利品挤出来，“哈哈哈，这可是品相最好的一根萝卜！”
虎杖悠仁蹲坐起立：“萝卜！萝卜！萝卜！”
五条悟微笑。
“喔！”虎杖悠仁慢一拍意识到自己是被五条老师叫出来的，“老师叫我是有什麽事吗？”
“你不是说附近有一家玉子烧很好吃吗？”五条悟状似随口一提，双手一拍，欢快期待的语气里夹带着独属于狡猾成年人的教唆，“老师也很想吃，去买吧？”
果然很胆小啊，只是看到惠就跑掉了。五条悟嘴里咀嚼着玉子烧，偏头余光看向从身后房屋顶掠过的千山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才低下头，纤薄的嘴唇缓慢扬起。
“老师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你们三个先回去吧。”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将手上的大包小包扔给自己的学生，走前还欠揍地补充一句：“都是老师买给自己的，不要偷吃哦。”
将野蔷薇的那句“混蛋老师”抛之脑后，五条悟循着千山代离开的方向走去。
多年不见，除了头发比以前短外，她似乎什麽也没变，虽然小心谨慎，但又漏洞百出，居然天真到以为戴了面具或者口罩他就认不出来。
停在街口，目送着千山代远去的五条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千山代对他这麽防备的话，他得找一个身份接近她。
比如，一位在赏金圈广受好评的合夥人。
掳来了一位勤勤恳恳的辅助监督进行合夥人考试测评，顺利取得合格证后，通过弄虚作假和强买强卖，五条悟成为了赏金猎人APP上好评率高达99.8%的五星级合夥人。
一切准备妥当后，五条悟觉得是时候去勾引他的初恋了。
“好像我跟千山合作以来，除了任务外就没见你有其他活动安排，千山不会寂寞吗？”打字的早河鸦彬彬有礼，握着手机的五条悟表情却很是不满，自从他加上千山代的LINE，就没见她发过动态，哪怕有合夥人这层身份，他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打探千山代的近况，毕竟她不天真犯傻时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会啊，所以我经常去歌舞伎町那边纾解。”千山代打字回。
“咔。”五条悟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嘴角笑意越发明显，身上散发的气息却阴冷无比，“这样啊，原来千山喜欢去那种地方，怎麽没听你说过？”
“没什麽好特地说的，那里没什麽意思。”千山代回，顿了一下又发来一条：“你知道哪里有适合一个人解闷的地方吗？”
“一个人？千山没有男朋友吗？”
“没。”
五条悟身上的冰冷气息有所收敛，唇角逸出一声笑，他的心情愉悦起来，打字时修长的手指都显得轻快雀跃。
“五条老师……”跟五条悟一起坐在后座的虎杖悠仁露出困惑的表情，“老师是遇到什麽高兴的事了吗？”
“嗯？”五条悟偏头看向自己的学生，一手支着后脑勺，他闲闲地啊了一声，饶有兴致问：“我是露出了只有遇到高兴的事才会露出的表情吗？”
“因为五条老师一直在笑。”虎杖悠仁挠了挠脑袋，两眼闪亮亮地看着五条悟，“话说老师最近看手机的频率很频繁唉，是吧是吧？一定是遇到高兴的事了吧！也跟我说说嘛！”
“有时候笑不代表高兴喔，”五条悟说，“不过老师现在心情确实很不错。”
“所以，”五条悟觑了一眼驾驶座的辅助监督，朝虎杖悠仁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老师要把这件让我高兴的事也告诉你，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等虎杖悠仁凑近后，对着虎杖悠仁耳朵的五条悟，用整个车厢都能听到的声音：
“老师现在在网恋。”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他把尚未向对方坦诚心意，但在网上聊天的关系，单方面称之为——网恋。
“啊……？”虎杖悠仁脑子短路，“啊啊？啊啊啊……？”什麽情况？家入医生不是说五条老师有一个无法忘却的初恋吗？!况且网恋什麽的，一听就不靠谱啊！
“五条老师，那个，你见过对方吗？确认过对方的真实性别吗？”虎杖悠仁之前高中的同学就有一个网恋被骗五万八，他可不想自己敬爱的老师步人后尘。
“我们确实没见过面。”五条悟故作困扰，他指的是没用早河鸦这一身份与千山代见面。
“不过是那个人的话，被骗也无所谓。”
五条悟放下手机，指尖一下一下点着屏幕，嘴角上扬，说：“因为老师最喜欢的人就是她了。”
“咔擦咔擦！”
静谧的房间里，门口频繁发出的开门声尤为刺耳。
千山代心里不知道骂了五条悟多少遍，混蛋五条悟！明明早就认出她了，居然装作什麽都不知道，故意用假身份接近她，就为了等这一刻请君入瓮，他以前有这种心计吗？！
“吱呀——”
身后传来清晰可闻的推门声，推门者的动作很慢，他似乎是故意将这一声响持续得很长。
这道声响很闷，但千山代却能无比明晰地感觉到声音在她耳膜上跳舞，与之一同被她感受到的，还有身后之人靠近时散发出的清冷带甜的气息。
“前辈，好久不见。”黑暗中，站在千山代身后的五条悟俯身，长臂向前一探，将手覆上她的手背，“我让人从外面将门反锁了，暂时还打开不了，来这边坐坐，跟我叙叙旧啦？”
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每个字都吐得清晰，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便犹有实体般，被拆分形成一条线，从她的耳朵里钻进，缠绕着她的器官与骨骼，细线被缓慢扯紧，被缠绕的地方无不在发烫，令千山代浑身止不住微颤，头皮阵阵发麻。
黑暗让感官更加敏锐，千山代很想捂住被五条悟的吹气而发麻变红的右耳，但现在的她想要动动手指都费劲，何况是抬起手臂的动作。
她身体动不了，但嘴巴能动，于是嘴唇嚅动，指出他话里的错误：“……你现在二十八，我二十五，不应该叫我前辈。”
五条悟发出一道音调悠扬上升的“嗯？”声，他直起身，原本覆在千山代手背上的大手牵住她，想顺势将她拉走。
“!”千山代很有志气地扒着门把手，她现在是蜘蛛，她已经给这个门吐丝了！她不会离开这里一步的！
“哈哈哈，”
五条悟的闷笑声让千山代的心脏重重一跳，这一记高空跳伞还未停，即将降落到的平地便开始塌陷，听完五条悟的话后的她，心脏又被置于高空。
“转过来看我啊，前辈——”
千山代总算听出来了，五条悟是故意这麽叫的，因为原本存在的年龄差距消失，所以反而让他叫得毫无负担，那两个字被他叫得又粘腻又暧昧，他根本一点敬意都没有，完完全全是出于恶趣味！
她深深吸了口气，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胳肢窝便伸出两只手，五条悟的手托着她的手臂，轻轻松松地将她抬离地面，并转了个身。
千山代：“……”她要崩溃了，真的。
五条悟将眼罩扯下，柔软的白发垂落，耀眼的光芒从蓝眸中逸出，他那双晶莹剔透的苍蓝色眼眸倒映着无垠的高空与浩瀚的海洋，在天与海之间，她被这双眼眸映于正中央。
千山代不自在地扭头，她难以置信，并且觉得匪夷所思，于是沉默片刻后，结结巴巴地问五条悟：“你、你是怎麽认出我的？”
五条悟不语，只嘴角保持着弧度，静静地看着她。
千山代越发不自在，以前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时，五条悟的身高就很让她感觉到压迫性，现在他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身形和气息都更突显侵略性，这令千山代觉得她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样。
“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小代，”五条悟开口说，“多到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
“不过既然已经抓到小代，那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聊这些问题。”
“所以前辈，现在先不要问问题嘛。”五条悟又用上撒娇语气，明明是示弱讨好的口吻，他却更像是势在必得的一方，眼里安谧的笑意彰显出他的游刃有余。
那你现在到底想干嘛？！千山代懊悔自己轻信于人，居然对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信任有加，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这个白痴！
“是想问我现在打算干什麽吗？”五条悟透过千山代冒火的双眼中找出了她的疑惑，于是心情很好道：“小代先伸出一只手。”
“……”千山代没动。
“伸出来嘛。”五条悟弯眼。
千山代迟疑地伸出左手。
五条悟随之牵住她的手，手指如同灵活的蛇般缠绕着她的，引导着她的手碰了碰她自己的嘴唇，而后抬起，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他将唇粘贴她的指腹，清明的眼眸掠过一层薄雾，雾中的情色渐浓，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知道我想做什麽了吗，前辈。”
他的声音越轻越柔和便让千山代的心脏跳得更快，她的手感受着五条悟启唇时呼出的热气，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啊啊啊啊啊——！她要疯掉了，没人跟她说过现在的五条悟这麽危险啊！
五条悟将她的手拉下来，但他们两个仍牵着手，并在千山代发愣间变成了十指紧握，五条悟缓慢俯下身，使自己的视线与千山代处于同一水平线。
“……”千山代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另一只空出的手暗暗运作咒力，结果刚捏出一小截火苗，就被五条悟无情地扑灭了。
窗外的灯火璀璨与房间里的漆黑静谧形成鲜明的对比，密闭的环境里，呼吸声与心跳声占据鼓膜，彼此气息缠绕，温度渐升。
外头偶尔闪过点点光芒，映得两人的眼眸明灭闪烁，五条悟的气息全数笼罩在千山代身上，他揽住千山代的腰，将她压向自己，苍蓝双眸充满引诱，对着她的嘴说：
“先接吻吧。”
夜晚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