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寄出去之后,翟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夏之凛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
回到翟钰没有出现之前。
生活里只有研究所和实验室,数据和文献。
偶尔和周紫岚和周轩吃饭。
只有术后不良反应发作的时候,才清晰地感受到翟钰的存在。
这次的不良反应除了低烧,还有止不住的恶心呕吐。
夏之凛下班回到家之后就马上洗漱躺在床上。
维稳的药物一直都在吃,所以就算不良症状严重的时候也只能硬捱过去,没有其他药物能缓解。
——今天他见到翟钰了。
久违的。
在新闻中看到。
八卦新闻报道了翟氏酒会的一些趣闻,有翟钰的照片。
他牵着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孩。
俊男靓女引起无限的遐想,报道还提到了夏之凛,但连接着他的名字的是“婚变”的字眼。
只是捕风捉影的报道和猜测,没想到还真说中了。
而夏之凛偏偏被这种乱七八糟的报道扰乱了心绪。
是他给翟钰寄送的离婚协议书……
这个结果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照片里的翟钰意气风发,穿着低调简约的西装礼服,面带微笑,被拍到的时候他还有意识地和女孩摆正姿势,让记者拍到最好看的角度。
报道说,女孩是翟氏另一位大股东的千金,是个omega。
夏之凛胃里的那股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脏器痉挛像是有一股劲要往外抽,从胃部到食道再延伸到喉咙,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要呕吐的感觉强烈,食道、喉咙被一股无法控制的气力撑开到极致,血管和黏膜似乎都要撕裂开了……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伏在洗手池旁边,抬头看着自己涨红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陌生。
镜子里的人面目狰狞地喘着气,额头和脖子布满凸起的青筋,狼狈又难以平复。
医生说,恶心想吐是焦虑和压力的表现。
夏之凛双手掬起冷水往脸上冲,压制着过于急促的呼吸。
不服输般,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
我在焦虑什么,我已经重获自由。
后半夜,夏之凛勉强睡着了,却又陷入了无尽的梦魇当中。
人在意识薄弱的时候,其他的洪水猛兽也会一起趁虚而入。
他被困在庄蕊死的那个雨夜里。
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他从别墅二楼的露台怯怯地往下看。
一道闪电倏然划破天际。
漆黑的雨夜被照亮——连同躺在草地上的庄蕊,和那张带着血的不甘愤恨的脸。
雨势大,夏之凛看到的母亲的脸应该是迷糊不清的,其实只能看到一具颓败的尸首,只是,他心里固有的执念认为,那张脸必定是充满污秽和鲜血,徒然睁大的眼睛被银白的闪电照亮,眼瞳映出诡异可怖的光芒。
那夜他跪在母亲的尸首旁……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夏景安发现,被送去医院。
发烧,肺炎……
半个月后从医院回到家。
一切恢复平静,只是客厅里多了一张庄蕊的遗照。
黑白色的,带着微笑……
凌晨的雨声将夏之凛惊醒。
他起来换了一套睡衣,走到露台上看雨。
看下边那块空地。
反复确认那里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才安心回到卧室。
睡不着,他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烟,点了一根。
只拿一根。
他将香烟盒和打火机放回抽屉。
那个抽屉里,还有一个安抚剂的瓶子。
alpha视线的余光忍不住关注那个深棕色的小瓶子。
那瓶东西曾经给他身体上的抚慰,虽然是隔靴搔痒,虽然那时候他很不屑……
而现在,他开始想念。
夏之凛轻轻吸一口烟,慢慢吐气,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他的身边,深沉的眸色浑浊不明。
他伸手去拿那个瓶子,捏在手心。
瓶子是空的,但,应该会残留有气味。
几秒后他又放回去,手缩回来……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等了五六分钟等烟雾散去,再次用手指摸了摸那个瓶子……
迟疑的。
眼神空洞。
他面无表情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在镜子前呆呆看了自己几分钟。
回到床边,拿起那个瓶子拧开盖子,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提心吊胆地将瓶口凑近鼻尖。
此时夏之凛身体的感官忍不住被调动,放大——
温度宜人,丝质睡衣亲肤干爽。
房间空寂无声,室外的雨声悠远迷离。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内体血脉的搏动变得清晰强烈。
没有。
没有味道。
可能是有的,但那只是淡淡的雪松味,和任何其他香水一样,是隔绝在皮肤和呼吸黏膜之外的气味分子。
只是气味,不是信息素。
不是翟钰。
第二日,那个空瓶子被夏之凛扔进了垃圾桶。
不能这样,夏之凛想。
于是他去了医院的营养科,想要改变自手术之后身体的虚弱情况。
他又连线了钟逸华,要找出心魔。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感情和婚姻都像我父母那样的……”
夏景安和庄蕊不过是世间许许多多怨偶当中的一对,为什么他会被困,会被影响。
“不,你不知道。”钟逸华冷酷地打断他,“你这个结论是以科学客观的统计学思维分析得出的,不是自身的感受。”
“认知浮于表面,感受才是根植于内心的,要改变以往对于感情和婚姻的感受,只能在真实关系中进行修复。”
夏之凛迷惑了,之前钟逸华说不想继续就干脆和翟钰分开。
可现在,又说要认真体会自己在与翟钰这段关系中的感受。
钟逸华说,“破裂的关系也是关系。”
几天之后,网上的一张合照再次激起夏之凛异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