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和云渊分别给归尘守了一晚上的,最后一个晚上,按理来说是要江绾绾来守,但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云渊和云霓都不打算告诉她,给她额头上的伤口上了药之后就强制让她回房休息。

  江绾绾在山上待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时辰一到,三人站在海棠花树前。

  云渊作为大师兄,亲手将骨灰盒和锁着归尘遗物的盒子,一并放入了挖好的坑中。

  一切都处理完后,院子落锁,照归尘的遗嘱,无需挂念,各自安好。

  随着小小的骨灰盒被泥土掩盖,庙里骤然少了许多生气,霍珏还在山下等她,云渊和云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树上系着的同心铃被风吹响,铃下系着红丝带,上面的字飘在风里。

  “希望她能看得开一些吧。”

  基本情况她昨天晚上背着江绾绾告诉了霍珏,让他务必看紧了人,晚晚的性子她了解。

  她最害怕她出事。

  江绾绾额头还贴着纱布,脑袋此刻疼到了麻木,但更麻木的,是她的心。

  前两日生龙活虎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周身上下一股颓意。

  她在山上待了多久,霍珏就在山下等了多久。

  还剩下几个台阶后,她缓缓抬头,低着头走路太久,她脖子有些酸,加上一晚上没睡,眼睛熬得很红,整个人比刚醒来时状态还差。

  江绾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十分嘶哑,跟生了锈的琴丝一般。

  “等很久了吧?”

  “等你,多久我都等。”

  看着她要哭不哭,憋在心里的样子,说不难受是假的,自己最亲的师父没了,她又不是没有心,别看平日里小姑娘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重感情。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不问以前,不看将来,只重当下。

  “过来我抱抱。”

  他朝她伸出手,江绾绾原本憋回去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察觉到女孩撞进自己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摆,哭声从压抑到彻底崩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抱着她。

  她太压抑了,哭出声来反倒好些。

  云渊和云霓不放心,从她下山没多久后就一直跟在她后面,此刻躲在树后的两人,第一次听见自家小师妹如此崩溃的哭声,心里一疼。

  在庙里的时候,她最多掉几滴眼泪,很快又被她憋了回去,让她去休息的时候还倔强的不肯离开,没办法了,云渊也只能忍着心疼把人打晕抱到房间。

  云霓微红着眼眶,看着在霍珏怀里崩溃大哭的江绾绾,最后直接哭到了失声,要不是霍珏抱着,她整个人都没力气站住。

  感觉到颈侧的凉意,霍珏将人抱紧了些,只听见她夹杂着哭声的话语。

  “师父………”

  “我师父没了!”

  她没有家了。

  从小到大,她换了很多生活环境,只有在归尘这,她才会没有什么顾虑,不高兴的时候会闹脾气,心情好的时候会撒娇。

  只有在这,她才感觉到了那股家的暖意。

  归尘没了,她没有家了。

  怀里的小姑娘哭到失声,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噎,霍珏肩膀处几乎全是她的眼泪。

  感觉到她揪着自己衬衫的力气变小,她的手无力垂下,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他瞳孔一缩,忙抬起她的头,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泪痕。

  “绾绾?”

  “绾绾!”

  男人紧张地松开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瞬间揪起来,把人横抱起来放进车里后吩咐司机立刻开车。

  车子离开山下,云霓揪着自己的裤腿,看着离开的车子,偏头问身后的云渊。

  “师兄,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她才刚醒没多久,病还没好,就突然遭受如此大的刺激,身体怎么受得了。

  早知道这样,他们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云渊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迟早要知道,瞒不住她的,她迟早要接受的,我们要给她一点时间。”

  云霓手上一个用力,直接把眼前的树皮抠下来一块。

  回到寺庙后,云霓跪在正殿里,看着面前面相慈祥的佛祖,原本平淡的眼神附上冷意和狠意,她手撑着膝盖站起身,大步上前,抄起桌子上的贡品,劈头盖脸一股脑就朝着佛祖砸了过去。

  “你算什么佛祖?!”

  “拜了你这么久!求了你这么久!为什么还要让她受苦!”

  苹果用力砸在那张普度众生的脸上,烂了的果肉顺着光滑的佛身滑下来。

  整个正殿能砸的东西全被她扔了过去,不一会儿后,干净整洁的大殿里一片狼籍。

  终于发泄完之后,她眼里带着泪,扶着门滑坐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深深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归尘的离去,她又何尝不伤心。

  但她是师姐,再伤心也要克制。

  云渊煮了一碗清粥,端着托盘走到大殿,看见里面一片狼籍的景象,他表情毫无波澜,只是端着那碗温度刚好的粥,来到云霓身边,把她面前的杂物踢到一边。

  云渊蹲在她面前,把粥放到一边,轻轻拍拍她的胳膊,低声道:

  “吃点东西。”

  把头埋在膝盖里的人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表情微微怔了怔,看着满地的狼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面色一慌,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脱口而出道:

  “我马上收拾,不然一会儿师父回来看见该罚了。”

  话毕,她又反应过来,苦笑道:

  “对哦,我没有师父了。”

  带泪的眼看着云渊,云渊上前半步,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还有我,师兄永远护着你们。”

  像是找到了一个支撑的点,云霓靠在他肩膀上,心情渐渐平稳了一些。

  “吃点东西。”

  云霓摇摇头,“不饿,我先把这里收拾了。”

  云渊用勺子舀起一勺粥,递到了她嘴边,“先吃,吃完了我跟你一起收拾。”

  她要拒绝,云渊又道:

  “等会凉了对身体不好,先吃。”

  看着眼前的粥,她从云渊手里把勺子和碗都接了过来,见她乖乖开始吃饭,云渊起身走到一边,从地上拿起一块莆团。

  “地上凉。”

  说是等云霓一起吃完,其实在云霓喝粥的时候他便开始打扫了。

  这些东西他还是熟悉的,毕竟这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江绾绾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把正殿砸了,唯独供奉着财神爷的我旁殿,一干二净。

  云霓快速消灭完一碗粥,擦了擦嘴后也跟着云渊一起收拾残局。

  整个过程除了眼神交流之外,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

  京都军区总院比较远,他们就去了京都附属医院,霍珏提前联系了医生让人在门口等着,怕医生不了解情况,他把江绾绾的病历发了过去。

  医生早早就推着担架床在门口等着了,车子刚停稳,霍珏抱着怀里的人出来,司机在后面跟着。

  人很快被推进急诊室,里面不让人进去,霍珏就和司机等在外面。

  “去办住院手续。”

  “是。”

  司机转身小跑离去,办完住院手续后把停下门口的车移走,避免挡在救护车的路。

  一番检查过后,人没什么事,很快被送到了病房。

  “人没什么大碍,观察几天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出院。”

  “我看她脑袋受过伤,最近还是不要再让她刺激比较好,不然很影响大脑的恢复。”

  “就这些,你们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或者按铃叫护士。”

  ”好的,谢谢医生。”

  “哦,还有一件事,护士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从她口袋里找到了这个。”

  他把玉佩递给霍珏后就转身离开了。

  送走了医生后,霍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手心里的玉佩,背面上刻着绾字,平时没见她带过这个,那就是她从山下拿下来的。

  军区总院他们进不去,常规的附属医院还是可以的。

  而且这家医院,霍城的公司也投资了,霍家的人在医院看到自家少爷之后就把消息报告给了霍城。

  一听到乖乖儿媳妇又进医院了,楼漓饭都吃不下了,撂下筷子后就往医院赶。

  自从江绾绾醒来之后,楼漓一直没见过江绾绾,那臭小子也不让她打视频,她也不敢私自打,怕打扰到江绾绾休息。

  问过护士病房后,她脚步快速的找到标着306的病房号,站在门口的司机见到霍城和楼漓,立刻低头弯腰打招呼。

  “人怎么样了?”

  司机恭敬道:

  “医生说是受了刺激,脑部供血不足晕过去了。”

  “受了刺激?”

  楼漓皱着眉头道。

  这臭小子怎么照顾的人,人才清醒没多久,怎么能让她受刺激,还晕倒了。

  楼漓原本打算敲门来着,但是又怕声音太大,她拿出手机给霍珏发消息。

  看到他回复的消息后,她才开门进去,一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推开挡道的霍珏,一脸心疼的看着江绾绾,手要去摸她的脸,却又怕手太凉了。

  “哎呦,我的乖乖真是受苦了。”

  她帮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和头发,紧接着把眼神杀向一旁的霍珏。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霍城:“……………”

  他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楼漓走过去,小声责怪道:

  “你怎么照顾的人?!”

  男人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玉佩,喃喃道:

  “是我的错。”

  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良好,楼漓才消了一点火气,往下问道:

  “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出去说。”

  霍珏眼神看向床上的人,低声道。

  楼漓闻言以为自己声音太大吵醒了她,急忙往后看去,见人没醒后松了一口气。

  病房外。

  “她师父去世了。”

  “她师父?谁啊?”

  “您就当做是她父亲吧。”

  楼漓眼睛瞬间睁大了些,眼睛里带着惊讶,消化完这个消息后她暗叹了一口气心疼道:

  “这孩子,命咋那么苦。”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好不容易醒了,如父亲一般的师父又去世了,这刺激能不大吗。

  “你手上拿的什么?”

  霍城一早就注意他手里抓着什么东西,灯楼漓问完后他才出声问道。

  霍珏摊开手心,见到玉佩的全貌后,霍城和楼漓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玉佩怎么在你这?!”

  霍珏闻言皱了皱眉,“你们见过?”

  “拿过来我看看。”

  楼漓也不太确定,直到真正把玉佩拿在手里后,那种感觉,她才确定真的是那枚,唯一不同的是,背面上刻着一个绾字。

  与霍城相对视的眼神里,明白了一些什么。

  “这是绾绾的?”

  楼漓把玉佩还给霍珏,问道。

  霍珏接过玉佩,轻轻嗯了一声。

  “这玉佩,你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就在你爸书房最底下落锁的柜子里。”

  这个是霍珏没有想到的,“我也有?”

  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楼漓点点头,霍城也给了她一个肯顶的眼神,她才接着道:

  “你两岁那年被偷走过一次,我们找了你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你被人送了回来,那个时候你手上拽着的就是这枚玉佩。”

  “花纹,质地都和你现在手上拿着的玉佩一模一样,只不过你的那枚背面没有刻字。”

  “老爷子说这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就让人锁起来了。所以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这么多年了,霍城一直在这这枚玉佩的来源,霍珏能被完好无损的送回来,这枚玉佩的主人,应该就是霍珏的救命恩人。

  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个结果,只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就是这枚玉佩的原材料极其稀有,卖家也不会透露买家的信息,无论他出多少价钱。

  现在看来,江绾绾手里的这枚玉佩,和霍珏的那枚,很有可能是出自同一块原材料,雕刻手笔也来自同一个人,这两枚玉佩,极有可能是一对。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得等江绾绾醒来之后才能知道。

  楼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着玉佩出神的霍珏,她开始感叹命运的神奇。

  原来他们两个人,从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现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