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网王同人] 古典浪漫【完结】>第44章 [44]夜色温柔

  电视机和被炉的光也灭了。客厅漆黑一片,外头雨势不减,屋小如舟,在雨声里摇摇晃晃。

  早川失神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是停电。她松了口气,想到终于能把那个莽撞的“为什么”糊弄过去,心里居然有点庆幸。

  “跳闸了吗?”过了一会儿,仁王问她。

  “不知道,雨那么大,可能是外面的总闸进水了。”

  唯独手上那瓣橘子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早川趁着一片漆黑,把橘子塞进自己嘴里,又去摸先前摆在桌上的手机。

  她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边上仁王也在找手机,指尖碰到早川的手背,那种痒痒的感觉泛上来,早川条件反射,迅速往旁边靠了靠。

  久坐腿麻,又加上痛经,肚子里仿佛有工程队在拆房子,她下半身动作迟钝,直接撞在了桌腿上。

  她倒抽一口凉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靠。”

  然后就听见仁王在边上笑:“你手机在这里。”

  “不过,”他顿了顿,“好像没电了。”

  今夜没有月亮,天上铺开薄薄的云,像玻璃碗里的年糕片,一层灰,一层黑。早川终于能够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眼前,她伸手按住手机侧面的电源键,屏幕艰难地亮了一下,还没等熟悉的界面跳出来,便又熄灭了。

  “……”她把手机扔在桌上,“你的呢?”

  “还有百分之十。”他解了锁,递过来,“将就一下。”

  早川给母亲发了条短信,说家里停电、手机关机,让她有事联系这个号码,也不要太过担心,三个人在一起,应该很安全。

  短信发完,仁王手机电量掉到了百分之九。她叹了口气,嘱咐他调成低电量模式,万一发生什么事还能往外打电话。

  “外面好黑啊。”她站到窗户前面往外望,“附近都没亮灯。”

  仁王伸手拔掉被炉插头:“大概是电力系统故障吧,也不用看有没有跳闸了。”

  雅纪到底是小孩子。整个人窝在被炉里打游戏,打着打着就睡着了。早川小心翼翼绕开他掉在地毯上的游戏机,对仁王说自己要上楼拿蜡烛,“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修好,光线这么暗,你手机电又不多,什么都做不了啊。”

  他走到她身后:“我陪你上去吧。一个人不安全,万一摔跤呢。”

  两个人倒也不见得安全,要摔跤的话,大可以叠着一起摔。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早川还是接受了仁王的提议。蜡烛在二楼客房,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她错以为前面还有一级,脚底差点踩空。

  仁王扶了她一把:“我说吧。”

  他的手搭在她腰上,仿佛拿打火机点燃了引线,沿脊椎骨往上一路激灵,在早川的脑子里炸开小片烟花。

  “你又知道了。”她加快脚步,推开客房的门,“这么聪明,怎么不先把手机充上电啊?”

  仁王紧随其后走进去:“怪我,停电也怪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的,早川同学没这个意思,责任是我自己揽的。”

  她没好气地拉开电脑桌下面的抽屉,拿出蜡烛、打火机和手电筒。按下开关,拨到中档,一束光线自灯泡出发,照亮了眼前的白色墙壁,边缘微微散开,晕染着仁王的脸。

  他站在那边看她,嘴角依然挂着混不吝的笑容。夜色深沉,乍看之下竟有几分温柔。

  “你也是读不懂气氛,”两人一起下楼,她把手电筒递给他,自己拿着蜡烛走在后面,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调侃他,“又是停电,又是独处,全是言情小说老套又管用的剧情。要是放在男女主角身上,十有八九就抱上了。”

  “占人便宜的事我可不做。”

  “看不出你还是个绅士。”

  “早川同学什么意思?”他脚步突然停住,“之前一直觉得我不符合言情小说男主角人设,怎么,现在回心转意了?”

  早川没料到他还留着这招,脚下没刹住车,整个人猛地撞在仁王背上。

  他没有回头,手电光束往前,她也看不清他的脸。心里先是一惊,紧跟着酸涩的感觉,随疼痛一道弥散开来,仿佛小石子跌入湖面。

  “我哪敢回心转意,”她捅了捅他的腰,催促他快点走,“我鼻梁都要被你撞断了。”

  仁王短促地笑了一声,很没诚意地和她道歉。早川应都懒得应,脑子里回闪却是海原祭当天,她被鬼吓到一路狂奔,浑身脱力摔进他怀里。当时无知无觉,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也是经典的小说剧情。

  胆子真大啊。早川心道,鬼屋阴沉,仁王的衬衫闻起来有一股明亮的寒冷。她紧紧环绕着他的腰,感受到他后背的肌肉全都绷紧了,在脊柱那里微微凹陷下去。

  一切都是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本能。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他真瘦啊,深紫与金黄的烟花炸开,然后是抱住他,收紧胳膊,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往里钻,往里钻,仿佛打洞的鼹鼠,嘴里语无伦次地说起自己的遭遇,颠三倒四也无所谓,说完了,又再来一遍。

  他还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此温柔,想来真是奢侈的浪漫——放到现在她肯定不敢了。仁王脊柱那边微微凹陷的皮肤如同一个陷阱,掉进了就很难再爬出来。她是拿着手电的寒冬夜行人,理应注意脚下的每一处异样,既然看见,就要绕行。

  停电之后,房间里很快冷下来。他们回到被炉边,把下半身窝进余温未散的被子里。旁边雅纪翻了个身,发出悠长的呼吸声。早川小心翼翼,努力避免碰到仁王的腿。

  放在桌里的手机亮了,仁王解锁屏幕,点进去:“柚木短信发到我手机上了。问你在干嘛,怎么关机了。”

  早川让他把手机拿过来,她自己和柚木说。

  “家里停电,手机关机了。”仁王用的是系统自带输入法,和她用的Simeji输入法有点差别,早川头几个字打得磕磕绊绊,后面才慢慢适应,“我和仁王在一起,不用担心。”

  柚木反应很快:“保护自己,注意安全。”

  早川敲了个“?”上去:“我在用他的手机和你聊天。”

  “我知道,”柚木发了个表情过来,“就是要让他看到,这样可以起震慑作用。”

  “仁王说,”她憋住笑,“他是绅士,不会做占人便宜的事。”

  柚木打了一串“……”:“他明明是骗子。”

  她把手机扔给仁王,拿打火机点燃蜡烛。仁王对着屏幕“啧”了一声:“她这话应该拿去形容柳生。也不看看谁才是骗子。”

  火苗颤颤巍巍地立起来。早川把熔化的烛油滴到桌上,汇成小小一滩,借此固定蜡烛。她双手撑住下巴,轻声问他:“做什么呢?”

  “聊天吧。”

  “聊什么?”

  “不知道,”仁王收起手机,“你随便选个话题。”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起来。蜡烛点燃后只发出摇曳的微光,满屋子都是黑影。她没有马上说话,想起刚刚用他手机发短信的时候,才打出“一起”,紧跟着跳出的联想就是“一起回去吗”,其次是“一起过去”,还有是“一起走吧”。

  她的拇指在屏幕上空悬停片刻,最终没有选择联想结果中的任何一个。那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对话,放学的时候,先问今天社团活动几点结束,要不要一起回家;周末补课,出门之前发消息说等几分钟,一起过去;偶尔听说对方在外面买东西,也会发个清单,说那不如一起带回来吧,到时候转账给你。

  她想起自己在医务室里和女主角手册说,爱情不过是一种习惯,“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想象离开我的生活了”。读过那么多言情小说,自然是胸有成竹说得肯定。然而习惯捆住的不是幸村,而是她。

  小时候跟着姐姐读儿童版希腊神话,忒修斯拿着公主给的线团,走进迷宫斩杀怪物米诺牛,手起刀落,沿着线走出去之后,立刻带着公主私奔。

  现在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好的运气,她手中的毛线团弯弯绕绕,欲理还乱,她亦步亦趋,却被带到另一个出口。

  仁王雅治坐在烛光边缘看着她。的确有那么一瞬,她沉入了他双眼倒映的光晕里,心跳加速,有一点点无耻的快乐。当时在鬼屋里的拥抱,真的不带一点情`欲色彩吗?她或许早就掉进去了。后来所有的挣扎,都是国小数学题里的蜗牛,早上沿着井壁爬三米,晚上滑下去两米。

  徒劳无功。她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词。

  听天由命吧,这是下一个念头。

  早川看着仁王:“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没有很惊讶,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是很严肃的话吗?”

  “……是吧。”

  “那你考虑两分钟,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说。”他分出神去,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说出来的话,就收不去了。”

  这关键的时刻仁王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也在紧张。这个认知让早川的心猛地一跳,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像是中午睡觉前推开课桌上乱放的课本那样,辟出一小片空地。

  还不到时候。她想,白天爬三米,晚上掉两米,似乎还可以挣扎一下。而且要说的话太多了,待办清单从头排到尾,尚且轮不到这一句。

  “你在那个照片上看到的人,”两分钟还没到她就开口了,单刀直入,“是我姐姐。”

  *

  早川让仁王等她几分钟,自己打着手电上了楼。这次拿下来的,是放在房间里的三本相册。硬壳纸封面,淡黄色扉页,透明的塑料保护膜,每页能放六张照片。翻到后面,还有出去旅游的门票和放大了的全家福,以及冲洗过的旧胶卷。

  “我可以看吗?”仁王问。

  “就是给你看的。”她重新坐下,没有刻意避开他。

  烛光微弱,两个人凑在摊开的相册前,胳膊与胳膊挨得很近。他们从第一本开始翻,前面一大半都是姐姐:躺在襁褓里的姐姐,扶着学步车的姐姐,胸口戴一个超大红色蝴蝶扮演美少女战士的姐姐。三岁的夏天,姐姐回青森外婆家度暑假,和她们的表哥下到山涧里游泳,母亲站在岸边观望,微微挺起的肚子已经逐渐显怀。在第一本翻过三分之二的地方,早川明羽出生了。姐姐趴在恒温箱边上,踮起脚来,照相机从上往下俯拍,纪录下了她们第一个同框的瞬间。

  母亲高度近视,两胎都是剖腹产。当时她算好了日子,特地挑了春假生产,以便留出住院的时间,不用接送姐姐上下学。早川是三月末出生的,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一生下来,就进了恒温箱。相册里除了她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偶尔也有姐姐在病房折叠椅上侧躺着睡着的模样。

  早川想起以前母亲说,她小时候很难带。刚生下来那半年,白天睡不醒,晚上拼命哭,说什么也不睡小床,非要抱在怀里。父亲第二天要上班,夜里横竖指望不上。母亲为了平息哭声,就坐在床上抱着她。一抱一晚上,早上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姐姐那时候还不会自己梳头,大事小事堆在一起,家里没人顾得上她,等早川拍白日照的时候,姐姐一起出镜,剪了短发。

  第二本相册开头,她四岁,姐姐八岁。三月三日女孩节,穿着和服坐在偶人架前面,上一张还老老实实对着镜头微笑,下一张她抢走姐姐手里的乐师人偶,下一张姐姐追着她满房间跑。

  “喔,原来你是从小就不讲道理。”仁王假装惊讶,然后被她狠狠拧了一把。

  五岁冬天,全境下了百年一遇的大雪。早上吃饭的时候父亲读报,读卖新闻辟出专版报道东北部受灾情况,母亲忙着给外婆打电话,问他们那里怎样,有没有断电。姐姐则全副武装带她出门堆雪人,把厨房里偷来的锅铲当作雪人的胳膊,堆到一半遇上邻居家的男孩子,三个人开始打雪仗。中午回家的时候,还把锅铲落在了外面,回头找也没找到,母亲罚她们步行两公里去唯一开门的超市买新的。

  “我问我妈要钱,我妈说,自己闯的祸还问我要钱呀?最后我和姐姐拿压岁钱分摊了,她付三分之二,我付三分之一。我们还在超市买了最后两根冰淇淋,下雪天吃冰淇淋,就是比好吃还要好吃一点。”

  吃完回去,当天晚上她就发烧了。也不知道是白天玩得太猛,还是那根冰淇淋吃的不对,姐姐心里过意不去,偷偷溜进儿童房陪她睡。“结果第二天起来,她也发烧了。本来我妈还要骂她,这样一弄,心疼还来不及,这件事情就这么翻过去了。”

  七岁夏天,全家去富士山度假,在河口湖畔野餐。母亲教她打水漂,姐姐也捡起一颗石子,还没练成,肚子就饿了。母亲看了眼姐姐,教育她事情要专心做了才能成功,“你看你姐姐四岁就说要学,现在都没学会。”姐姐拆开一罐汽水,哼了一声,说自己生气了。

  “这张应该是我姐姐拍的。我扔完了石头,蹲在河边洗手,我妈问我,洗干净没有。我非常响亮地回答说没有。我妈无言以对,让我洗完了去我爸裤子口袋上擦一下。”

  “……我要是你爸,我也会无言以对。”

  九岁春天,姐姐升入立海大附中。紧跟在国小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和修学旅行之后的,是海原祭的照片。姐姐穿着戏剧社借来的礼服,饰演《灰姑娘》的女主角。之前掉在客房衣柜的合影,就夹在舞台照后面。

  “啊,这个,”仁王突然笑出了声,“网球部国三的时候也演过。”

  早川翻页的手僵住了:“……你演的什么,辛德瑞拉吗?”

  “怎么可能。幸村写的剧本,女主角非赤也莫属。至于我,本人向来古道热肠,自然应该饰演神仙教母。”

  “真田演王子,完全不像国中生。他在后面说前面的姑娘等一等,我在舞台边上看着,想说赤也见到你,跑都来不及。本来那个剧可以圆满收场,结果转换场景的时候,赤也把裙子弄破了。”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他应该没这么聪明。开演之前他临时变卦,躲在厕所里不出来。我们什么招都使了,我还专门买了章鱼烧和烤串,没用。当时青学的越前也在,他说了句‘你这样只是在逃避,借此掩饰不自信,如果我来演的话,不管主角还是别的角色都能手到擒来’。我们本来觉得,这种激将法肯定没用,结果赤也一下就把门打开冲出来了,还说现在就演给他看。”

  “……果然是单纯的笨蛋。”

  “是吧?那条裙子紧急补好,赤也是穿不上了。结果幸村就找到越前,说你不是什么角色都能手到擒来吗,那就稍微帮一下我们的忙吧。他推脱不过,自家学长又极力怂恿,所以只好上台,结果还要和真田借位亲吻。我问幸村,你是故意的吧,这人只是笑,不理我。”

  他到底没有问,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无厘头的回忆,体贴地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缝隙。

  “好可惜啊。”早川轻声说,“我也想看切原君扮成灰姑娘。”

  “不可惜,”仁王完全没把后辈的面子放在眼里,“明年他升上来,再看看能不能再骗他扮一次。要尝试多种角色,才能开拓自身的可能性。”

  她低下头,忍着笑把照片翻过去。自从姐姐出了意外,这些相册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烫手山芋似的藏着,始终没有翻开过。日复一日,记忆沉淀、提纯,滤去琐碎的杂质,结晶出自以为重要的瞬间。她只记得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多少隔着饭桌的沉默对峙、违心修改的套话作文,以及未见预报的大雨,没有办法撤回的信息。

  百身莫赎,一梦不还。甚至忘记了她和姐姐之间,竟然还有这么多快乐的过去。整整两本相册,全都沉甸甸地收纳在这里。

  她们翻过十岁的运动会和十一岁的圣诞节,最后几页,时间已经到了十二岁的冬天。择校志愿表发下来,早川斟酌许久,最终填了镰仓三中。元旦那天她们去神社初诣,姐姐把绘马挂到架子上,母亲在旁边抓拍。兴许是傻瓜相机的模式设置错误,人物和背景之间几乎没有虚实对比,她可以清晰地在洗好的相片上,看到姐姐写在绘马背面的文字。

  “……希望明羽在新学校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开心一点点。”

  看到这里,心底的小火终于将情绪煮开。百味杂陈的感受一路向上,顶开了喉咙口无力的盖子。

  “你说你是神仙教母,”她看着仁王,仿佛真的会有神迹在黑暗中显灵,“那你可以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夜色温柔,我们仁王同学也好温柔。早川……她觉悟了,但又完全没觉悟(喂)

  说海原祭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仁王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下意识的身体动作,可能暗示了故事后面的走向。

  海原祭,我心中的图片剧之神,真的是看一次笑一次……网球王子,如果你出180集中学生日常,我肯定180集追着看……

  非常感谢大家投放的营养液!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