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这几个月,李折玉被赶到了卿云殿。
说赶也不甚妥帖,犹记得那日荡尘先祖回宗,姚月闭门不见,最后,还是白仙尊劝了好几天,这才让师徒两人得以见面。
当时她站在一旁,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姚神君跪在地上向先祖拜了又拜。
说不要她这个弟子。
说无情道没什么好教的,全是谬言一片,鬼话连篇。
血顺着白的惊人的额头流下来,最后,女人垂下眼,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句。
说她的小徒弟,永远宁安只有一人。
宁安是谁?
李折玉知道的不多。
她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就被掌门安排到了卿云殿,说让自己在这里好好住着,总有一天,姚神君会回心转意,收她为徒。
李折玉笑了。
让仙门首座在自家师尊面前,说出无情道是鬼话连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那个人,定在神君心里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哪里是可以随意忘掉的。
李折玉对姚月的小徒弟也有所耳闻,但她无意去了解更深。
既然来了天青宗,那还是好好修剑道,至少先稳下境界,能够压制经常发作的寒疾。
........
“道友?”
刚刚踏出攀天塔,姜抚书见李折玉一身灵气未散,不由得唤住人,“你——”
“嗯?”
李折玉似乎刚刚发现她。
女人拂了拂墨衣,长袖如水。
她来到姜抚书身前,躬身行礼,眉间的金痕似乎更为鲜艳了些。
“仙尊。”
仙尊。
是啊,她已经是天乾境初期的大能,在天青宗,地位仅次于掌门,和姚月荡尘这两个仙门首座。
“你......”
姜抚书面色恍惚,她回过神来,见人仍旧低头行礼,连忙开口道:“不必多礼。”
李折玉起身,眸色淡淡。
墨色的衣袍衬着熟悉的五官更为深邃,她抬眸,见面前的仙尊忽然笑出声来,眼底涌现出一层薄薄水光。
“姜长老?”
她奇怪蹙眉,启唇问道,“您刚刚唤弟子,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姜抚书闻言,轻轻摇头,说:“没有。”
她勾唇,“只是突然间,似见故人,有些感慨罢了。”
李折玉听了这番话,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又是那个宁安?
她不喜欢被当作另一个人去看待,但自从来了天青宗,类似于这样的话,她听了一遍又一遍。
李折玉微微一笑,敛下眸子。
“长老说的,是仙去的宁尊主吧?”
姜抚书挑眉,淡绿色的衣衫将她的面庞衬得温婉至极。
“不错。”
“你听说过她?”
李折玉跟着面前的仙尊走下长阶,来到了破岳峰的一处山脚下。
她站在山门前,踢走脚下的一块石子,慢悠悠道:“......了解过。”
姜抚书莫名看她一眼,今日她要去鬼界送浅洺往生,残魄在天乾境术法的加持下,已经极为稳定,她只需要将其放入往生河,便能了却这桩心事。
“你讨厌她?”
姜抚书突然说道。
“她让弟子拜不了师门,入不了望月殿。”李折玉冲她露出一抹堪称灿然爽朗的笑意,继而低下头,轻声说道:“称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
这话说的的确有些孩子气。姜抚书突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修士年仅二十,在修仙界,还只是个小娃娃年纪。
她忽而觉得,这人的确是与宁安不同。
既没有那双琥珀色的浅淡的眼,也没有属于宁安身上,那股深入骨髓的沉沉郁气。
她眉眼间的青稚像是初春的朝露,即使浑身气息依旧冷淡,但的确,是另一个人。
丝毫不错。
想到这里,姜抚书忽然凝眸,含笑道:“折玉,要不要随本尊去鬼界一趟?”
“这......”李折玉闻言似乎愣了愣,她笑了一下,有些可惜:“仙尊,弟子修为低微,两界相连之地,威压太重,会损害弟子神识的。”
姜抚书拍拍她的肩膀,发觉这人比她还要高半头,颇有些讪讪。
她眉目盈盈,缓声启唇:“没关系,青城有一条穿界隧道,是三十年前,荡尘先祖用大法力劈开的,坚固无比,你随本座走,不需御剑踏云。”
李折玉语气明快:“是。”
......
青城今日异常热闹,修士遍布。
折玉与姜抚书两人行走于人群中,偶尔被路过的衣袍鲜亮的修士吸引视线。 湫湫郑立:兒捂久吾粑巫兒菱陕误
“仙尊,青城的确繁华。”
“先前没来过?”
“济明离这里太远,城主府的破空阵每启动一次,都要耗费不少灵石奇宝,不舍得常用。”
她坦诚至极,姜抚书以手掩唇,笑道:“折玉,本尊看过你的玉册,本应是城主之尊,来了修仙界,也是机缘注定。”
折玉点点头,余光瞥见一旁木架上的糖,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阿婆,这些糖丸,哪种更好吃?”
妇人见她身上有灵气波动,忍俊不禁。
修士大多辟谷,嘴馋想要买些糖块酸枣解闷的,有,但是少极。
“姑娘,你看起来是修士,我这糖啊,不卖给修士!”
“为何?”
折玉一愣。
修士虽说不是腰缠万贯,钱过北斗,也要比一般的凡人财物多,这样做买卖,着实奇怪。
思及此,折玉蹙眉,突然失笑:“阿婆莫不是在诓我?”
妇人见她长得俊,声音好听,也愿意多说几句。
她笑眯眯道:“我家祖上,偷过修士的银钱,但那女修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治好了我祖祖祖姥姥的病!所以,这糖啊,我不卖给你!”
话罢,妇人利落地装好一包,直接塞到了李折玉怀中,大手一挥,财大气粗,道:“送你了!”
“不不.....”
李折玉推却,从袖中掏出钱袋来:“阿婆,我有钱,我卖——”
“老人家,您就收下吧。”
一旁,姜抚书走过来,笑着说道。
那妇人一看,哎哟一声就跪在地上,“你...恩...恩人!恩人啊!!!”
恩人?
折玉退后一步,见这妇人对姜仙尊一拜再拜,说的话都有了哭腔。
“什么恩人?”
姜抚书连忙将她扶起来,见人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脸,神思一痛。
忽然想起了几百年前发生的事。
那时候,她和子七宁道友,三人同游青城,刚到这里,宁道友便被一个小女娃偷了钱袋......而她则起了恻隐之心,给小姑娘治了旧疾。
世上竟有如此碰巧之事。
机缘因果,几世轮回,肉身跨不过去的岁月,灵魂可以。
长街边,李折玉见姜抚书的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玄妙的道法气息,这气息让她的寒疾都隐约有些发作的前兆。
她不得不退后一步,骨节都攥得生疼泛白。
“仙......”
是即将突破的气息。
姜仙尊竟在此地,得到了顿悟不成!
丹田传来一阵剧痛,李折玉眸底微暗,随之手紧握成拳,按在丹田处,一张脸变得瞬间苍白无比。
寒疾……
昏迷的刹那,清浅的梅香漫入鼻端。
有人一把将她揽住。
嘈杂人声在耳边泛滥,迷迷糊糊中,李折玉缓缓侧过头去,手指在压在一点温软上。
姚月看着她在触碰自己的脸,乌眸微怔,下意识要推开,但这怀中的人实在虚弱,寒疾似乎将她吞噬了干净,只剩下一丝若即若离的意识。
“姚......月......”
折玉眸光轻动,轻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