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香气浓郁,到处氤氲着水汽。说书人敲了一下醒木,将坐在窗边的宁安惊得回神。
“这秦安赢了一场后,她那天赋卓绝的师妹也不负众望,只见荡尘剑破空而去,将月明宗的修士瞬间逼退,不过三招,便打的对面落花流水啊…”
听罢,有姑娘开口,在一众饮茶闲客中高声应道:“你这段说了不知多少遍!宁安身为忘魄境修士,能够击败月明宗的乐修,也是意料之中嘛!”
“就是就是,倒是破天宗出乎咱们意料,竟将天机宗的那名修士击败了…”
说书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面目再普通不过,但身上带有几分儒雅气质,应是读过书的。闻言,她哂笑点头,“好好好,那老妇再讲些别的——传说中,极北有一处无人之境,那里漫天大雪,终年......”
茶水倒入杯中,秦安拄着下巴听这说书人眉飞色舞,不由摇头笑道:“师妹,我们在这说书人口中,至今所用的招数,已有七八个了,样样不同...别说,好多我都没听过——”
聚才大会已满半年之期,又经过一场比拼,如今,留下的修士只剩四人。除宁安她们,还有白行烟和一名最近声名鹊起,颇具神秘色彩的男修,是破天宗的人。
宁安笑笑,手指顺着杯沿轻动,茶水便瞬间化作无数光点,升腾消弭在眼前。
“这些日子无闲事挂心,听书喝茶,也当真快活。”她垂眼,须臾勾唇道。
秦安看着她,忍不住问:“师妹也算是下山历练,得道归宗的人,竟从未在人界好好游玩过么?”
宁安说:“儿时家贫,独阿母一人做活,连生计、读书都成问题,那能出得了村子,观山河锦绣,苍生百态。”
“你没上过学堂?”秦安蹙眉问道。
“上过,但只是旁听,没书本纸墨。”
秦安一拍桌子,抚掌讶异不已,“师妹啊,我读书少,但你看起来不是那种胸无点墨的人......”
宁安抬手饮了口茶,眼睫轻颤,神色怔然,半晌,淡声开口道:“家母自小教诲,总也学到些。”
“家母?不知令堂名讳?”秦安好奇不已,能生出这么钟灵毓秀颇具修仙资质的女儿,自身定也不同凡俗。
闻言,宁安望向窗外极远的天际,良久才应了一句,语气低落,“……不知。”
白气遮掩住她的眉目,秦安视线一凝,突然在她身上察觉出一丝孤寂萧索的气息。
像是灰烬中未灭的火星,隐隐约约,让人不知道何时会显现。
她心思敏锐,瞬间感到这其中定有一些不为人知晓的隐情。宁安已是忘魄境,名义上是她的师妹,但在道途上,却算她的前辈了。
很多事不能打探,也不敢。
想到这里,秦安扯开话题,“不说了——后天抓阉,又是一番对战,我要闭关稳固修为,若有修士侵扰......算了,以师妹的修为,谅她们也不敢。不过,还是拜托师妹看顾好江兰府,最近掌门不在,诸事需小心为上。”
“好.......”
宁安手握成拳,压在胸口处,感受到里面冷硬的玉石,抬眸笑道:“师姐放心。”
.
昏暗的山洞里,黑渊吸食了最后一个活人精气,缓缓睁开眼。
“主上。”
楼氏将脸上的人皮摘下,露出一张极为老态的面容,在夜色中晦暗不定。
他跪在地上,看着面前一席黑袍的女人,恭敬开口道:“您交代的,属下已经完成,不知......”
“欸——”黑渊站起来,借他提着的灯盏,看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冷白尸体,良久,墨眉一挑,莞尔轻笑道:“放心,等你杀了宁安和浅洺,本座必为你净化血脉,那时,莫说长生,就算是赤鸣阁,也要老老实实听你的。”
楼氏觉得胸腔起伏,里面破土而出的欲望,支配着他的躯体。
他深深拜了下去,颤声道:“谢主上——”
“不过......”他起身后,神色一变,小心翼翼问出了心中疑惑:“那逆女在大会上主动认输,踪迹消失在木城,不知,如何才能寻到她?”
“上面那位下令杀她。”黑渊嘴唇轻勾,眼底晦色惊人,“即使是天涯海角,本座也会找出她来。”
“违背诺言的人,自然应该付出代价。”
.
又一大早。
一名梳着双髻,面容青雉的女娃敲响了江兰府的大门。
“安然——”白以月睨她,轻轻在她头上揉了揉,温声道:“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不用一直敲。”
安然乖巧开口:“是,师尊。”
府门被打开,宁安眉眼原本有些惺忪懒意,一见来人的面容,意识瞬间清醒不少。
阳光下,清丽俊秀的面容沉稳无比,她乌发半束,衣袖轻荡间,拱手行礼道:“白掌门。”
“你师尊最近不在清平府,反而来了这儿。”白以月没有看她,抱起身前的女娃,语气兴味:“宁安,你给姚月灌了什么迷汤,让她连正事也忘了。”
宁安眨眨眼,有些不解:“......正事?”
白以月迈进府中,边走边说道:“对,事关三洲五郡,你跟我来。”
宁安看着她往师尊所住的房间方向走去,刚想开口阻止,就见眼前的一大一小瞬间消失。
没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
她神色一变,连忙施法追了上去。
......
“时生,几日不见,你......”
闻到房间里冷融的梅香,其中夹杂的气味幽幽,让白以月的话戛然而止。
“阿皎,你来了。”姚月从屏风后缓步走出,面容带着些倦意。
她脸色红润,浑身散发一股舒适懒散的气息,让白以月不由挑眉,道:“你莫不是几天未出门。”
“......没。”
一身轻薄衣衫的仙尊眉目浅淡,抬手饶了几圈,便挽起披散的墨发,面无表情道:“只是阖眼歇息,有些时辰罢了。”
“休息?”
话音未落,宁安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自家师尊的手腕一眼,这才望向白以月,随意地附和一句,“师尊处于归元状态,丹田道气不稳,所以......”
白以月弯唇一笑,余光瞥到姚月腕骨处若隐若现的胭脂般的咬痕。
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垂下眼睫,身形突然顿了顿,然后悄然施法,褪去这些不可言说的旖旎。
白以月见状,微笑着打断宁安的话。“何必与我说这些......”
她捂住怀中女娃的眼睛,认真说道:“本尊的徒弟小,自然......也不懂。”
姚月呼吸一窒。
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