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那位姑娘!你走错了!散修在这里验查玉牌——”
城门口,官兵打扮的妇人倾身高呼,将黑衣墨发的女子唤至身前。接过她的玉牌后,边低头将其记录在册,边好心提醒道:“姑娘啊,这入城的三道门里,中间那道只迎宗门修士,侧门才是散修凡人的入口,万万别认错了,会被刁难的。”
女子闻言嗯了一声,声音朗润而和缓,“多谢。”
“这世道如此,有什么好谢的。”妇人低声道。
纸上的笔墨俊秀风逸,在写完最后一个安字后,她抬手将玉牌递回,却在看清身前人的面容后惊诧出声:“姑娘,怎么是你?”
宁安似乎也愣了一瞬,顿了顿,她弯唇道:“大娘,好久不见了。”
“真巧真巧啊!”妇人朗声笑起来:“你是当年在祈安城,那个看打铁花的丫头吧?竟然长这么大了!”
宁安自然记得她。
几年前,她被天机宗长老逼入冷域海命悬一线,得师尊相救后,便在祈安城住了些日子,夜里逛夜市,恰巧碰见妆兰阁请人打铁花引客。
她颇感兴趣,却由于挤不进熙攘的人群郁闷不已,正要放弃之时,有人竟一把将她捞到前面,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是。”
宁安也跟着笑道:“那时多亏您拽我一把,否则,晚辈根本瞧不见什么。”
“嗐,顺手的事儿,没想到你这丫头长得俊不说,还有修仙的资质,好好好,虽说为散修,那也比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好得多!”
沉浸在往昔中,宁安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听了这番话也没说什么,而是放缓了接过玉牌的动作。
这玉牌是第九重神钟骨所化,剔透如冰,触久了可让人益寿延年。
看着妇人手中的玉牌,她突然拱手挑起话头:“大娘,今天是聚才大会举办的首日,为何城门处鲜有人影?”
妇人听了凑近宁安,将玉牌塞到她手中后,煞有介事道:“如今才卯时,来的都是一些宗门长老,修士们担心冲撞这些大能,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这个时辰。”
说到这里,她好奇蹙眉:“这规矩可久了去,丫头你不知道?”
闻言,宁安将玉牌收进袖中,眸光微敛,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不知。”
如若细算,她来到修仙界也就几年光阴,有些旧俗规矩,还真是从没有接触了解过。
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黑色发带在冷风中飘然,宁安腰身勾勒的袍带墨色融金,好不雅致贵气。
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和稚嫩,她的眉眼早就不知在何时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不见丝毫惊惧惶然,“不怕您取笑,修仙界太大,到如今,晚辈也没真正晓其全貌。”
“那倒是,这修仙界规矩可多了去。”
妇人点头,对宁安这番话深有感触。
前些年,她那在修仙界以制丹药为生的子女不知为何被人追杀致死,独剩她孤身一人,为了找个糊口的活计,她不得不收拾包裹离开祈安老家,来到了机缘更多的木城,后几经周旋波折,才混了个官兵当。
“不容易啊——”她说。
两人在这里说话,不远处却来了人。
“姚仙尊?”
视线从宁安身上移开,待看清楚来者,妇人讶异不已,继而死死盯着正门前玉面清冷的仙尊,目露向往之色,呐呐开口道:“......五大宗掌门在昨日就到了,姚仙尊竟在今日才至嘛?”
她的心念刚落,一股强大的气息突然铺天盖地降临在这片地界。原来是五宗掌门和长□□同现身,一齐迎姚月入城。
修仙界盛名已久的仙尊齐聚,自然再也热络不过,至少是面上如此。
十几道仙风道骨的身影长身而立,衣袍翩跹。
不出片刻,她们便消失在原地,几乎是转瞬即逝,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不留丝毫痕迹。
走了。
妇人回过神来。
她刚想转头提醒宁安一句快入城,莫冲撞了这些权势滔天的大能,就发现面前早没了宁安的人影,空空如也。
“这丫头,跑的倒是快......咦?怎么有股淡淡的香味?”
木城的一家客栈里,宁安攥着桑云花迈步走进,暗道多亏了此物有屏蔽灵气的功效,否则就要被师尊发现了。
思她过深又怎样,临到眼前,还是不敢去见她。
想起刚刚在城门口远远看到的素衣倩影,她握着花的手指节泛白,耳边忍不住响起在打破神骨钟时,听到的那句带着恶意的话。
——“一个杀掉姚月的棋子,还妄想悟得大道?”
说这话的声音她再也熟悉不过,是那个曾经假扮阿母的东西。
棋子?说的是她么?
杀掉姚月的棋子?
......
此时此刻,店小二看着面前眸色微暗,浑身散发着冷然气息的修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开口道:“......姑娘,是要在小店落脚么?”
“一间上房。”
见店小二过来招呼,宁安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她将花收入袖中,勉强压下心中复杂烦躁的思绪,抬眸淡声开口:“找个僻静点的地方,莫让人来打扰。”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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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府。
白以月看着不好好住在城主府反而来自己府邸的“不速之客”,边揉着额角便微笑道:“不顾木城主的殷切挽留,姚仙尊这是准备住我府上了?”
“嗯。”姚月闻言,脸上神色丝毫未变,“阿皎,你不愿我住这儿么?”
白以月闭眼,忽而无奈摇头,顿了顿,轻笑开口道:“时生,我知你担心,但本尊不是那种自寻短见之人,斯人已逝......生者死了又能如何?”
“......好。”
姚月垂眼,想起师尊残念消散的情状,低语道:“记住你说的话。”
话毕,一片静寂。
两人的关系在荡尘先祖死后,似乎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过了半响,白以月忽然转变话头,启唇温声道:“时生,你想宁安那丫头么?”
“丫头?”对面的人墨发蜿蜒,如瀑般垂至腰间,闻言轻笑一声,抬眼道:“按人界的年岁来说,她可不小了。”
“那倒是....不过,我现在倒是好奇的很,你不顾师徒名分与她相恋,又要为了堪破无情道而杀她,不觉得冷血么......即使,是为了天下存亡......”白以月勾唇,说出的话却尖锐而无情,“世间无两全之事,灭杀道侣的惨痛,将来你承受得起么?”
“我不会杀她。”姚月面无表情,只是摩挲着红绳的手指突然顿住了,说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不会。”她又重复了一句。
见状,白以月笑了,“是么?”
她眉眼染上几分讽意,道:“这世界上除了荡尘,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到了那时,你会动手的。”
良久,没得到面前人的回应,白以月竟然突兀地大笑起来。
她的眼尾湿润而晶莹,站起身时,声音颤巍惊怖,似乎不愿去面对:“你和荡尘,从来都是一样的人!从来都是!”
她的话在亭中消散,隐于夜色,激烈的语气却仿佛带着某种余韵。
无情道,只对苍生有情,施舍给旁人的一抹情愫,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以月想。
荡尘是天下的,但唯独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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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如琉璃的光罩将云雾都包裹在内,占地相当于一个城池。
地上,黄木花纹奇异,圈圈蔓延如涟漪,这是由金甲木烧制而成的,可承受住忘魄境巅峰修士的攻击。
光罩边缘,层层堆砌的玉阶上站满了修士。
她们隔着半人的距离,井然有序,并不显的嘈杂拥挤,反而不时与同伴交谈,惬意的很。
但与观者不同,此时参与聚才大会的外门修士却神经紧绷,难以松懈下来。
因为按照旧例,大比分三轮接续进行,以外门弟子的第一轮为始,亲传弟子最后一轮作结,每一轮大约花费两月左右的时日。
在这期间,大小宗门的弟子皆被一视同仁,需不断摸阄来确定自己的对手,继而两两对战下去,直至出局。
到今日,外门修士的比拼已进行了一月有余。
……
秋末掩面而逝,冬日堪堪来迟,此刻大雪初霁 ,天地间早已满地素白。
木城寒风瑟瑟,气候冷而恶劣。
但极北处的光罩内,修士的对战比拼却日夜不曾停歇。
“好一招碎血断魂,罗盘配合这神鞭也太厉害了!”
“啊——是天机宗的弟子,她这罗盘真是奇特至极!怎么有股道法气息?”
“天机宗可是五大宗门之一,其弟子自然与众不同!法器也厉害的很!”
人声嘈杂,有人闻声怼道:“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宗门没法器么!”
“就是,而且对面月明宗派出的弟子,怎么会是个小女孩呢?七八岁的模样,这也能参加聚才大会?!”
“你们知道什么?”身着蓝衣的女子挤过一群人,又跳下一方玉阶,离中间被包围起来的战场更靠近了些许。
虽引来部分人的不满,她仍亮着眼睛,隔着玄铁护栏高声喊道:“小安然!别怂!上啊!将天机宗那群算命的打的落花流水!”
“好嚣张。”
观战的修士中,自然有天机宗的人。
第一层玉阶上,白行烟穿着紫色大氅,清楚地听到了对面女子不加掩饰的话。
她转头压低眉眼,对身旁的人冷声问道:“这女娃到底有什么来头?”
“回师姐,那是月明宗的修士。因有一双生死异瞳,名义上是月明宗的外门弟子,实际是白掌门内定的,未来的亲传弟子。”
身侧恭敬的话音传来。闻言,白行烟低声道:“原来如此。”
话罢,她的眼底映出些许淡光,看着下方灵活闪避长鞭的女孩,手掌不由得紧握成拳。“那双带有生意的眸子竟然还是琥珀色的......真是,极像一个人。”
“师姐,您说的是谁?”
“天青宗,姚仙尊的亲传弟子,宁安。”
第一排围成圆状的玉阶是观战的绝佳位置,几乎都被五大宗的修士占据。
而天机宗隔着战场,正对着天青宗。
话音刚落,白行烟下意识地扫了对面一眼,没见到宁安的身影,不由得微微歪头,蹙眉道:“这人怎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