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一旁的姚月见这小娃明知自家师尊在逗弄她,依旧垂眸乖顺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于是开口道:“可否让这孩子先跟着我们?这里危险,她母父离身,若无人看顾...”
荡尘抬手止住她的话音,然后转了转手里的酒壶,白瓷碎光,惹人瞩目。
她突然轻笑了一声。“小娃,这样,如果你将这壶酒喝了,我们就带你离开这里,怎么样?”
喝酒?
宁安蹙眉,闻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手里的酒壶。
虽说第一次亲眼见到荡尘先祖,但这仅仅几面,就让宁安对她有了大致的了解。
什么仙风道骨,剑修至尊,简直是嗜酒如命,还爱逗弄小孩!
当然这些话她可不会当面说出来。
宁安腹诽不已,面上却恭敬道:“仙尊可说话算数?”
“那自然是——”荡尘拖长音调,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一定了。”
“.......”
“......”
宁安听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随后悄悄地瞥了姚月一眼,见她平静的模样,心中暗叹。
——师尊真是八百年不变的性子,遇事波澜不惊。
其实宁安哪里知道,姚月跟在荡尘身边十年,对这人的脾性了解地一清二楚。自家师尊什么德行,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习惯就好。
房间内突然响起水碰击瓷杯的脆音。
原来是宁安接过了酒壶。
她抬眼望着荡尘先祖。
这个活在世人口中,如今却站在自己面前的剑修。看似放荡不羁,但其腰佩长剑,气度脱俗。
她眸光清亮如水,内里却锋芒内敛让人不敢直视。
如果宁安没有猜错,她们应该是来为死于妖兽的凡人收集残缺灵魄,助其往生的。
弄明白当下光景,宁安带着几分敬意,看着荡尘先祖的眼睛在光线的照射下亮亮的,像是某种宝石。
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喝了下去。
酒是烈的。
宁安知道,师尊喝的酒一般是比较温和的那种。
但荡尘仙尊的喜好似乎与其徒弟截然不同,是极烈的酒水。
酒入喉,火辣辣地烧着嗓子,继而便是胃里一片火热,脑袋眩晕。
宁安急促地呼吸着空气,抬眼间眼尾渗出些水光来,颇为潋滟。
她手脱力,酒壶应声而碎。显主付
“喝完了...请仙尊履诺。”
姚月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继而抬眼望着宁安,眸色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似乎是怜悯,但又像是惊诧,总之复杂的很。
荡尘见宁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样子,红唇轻勾,似笑非笑道:“不错,还挺能喝的。”
她侧眸,对一旁的姚月道:“阿月,这小娃不是要安全的地方吗?那就让她跟着你。”
跟着师尊?宁安沉了沉眸子,师尊身旁确实安全,不过她很想知道,自己来到的这处空间,到底是真正的八百年前,还是幻影呢?
她想要搞清楚很多事,跟在姚月身边,极容易露出破绽。
荡尘先祖见她沉默,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不知从哪里又化出一壶酒,酒壶精致,手掌可以一圈握住它。
随后她抿了一口酒,转头就走出了房间,消失宁安的视线中。
姚月也抬脚跟了上去,回头见这小娃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站着等她。
宁安想了想,外面一片狼藉,妖兽肆虐,她凡人之躯,跟在师尊身旁,的确是最好的安排。想清楚事情,她抬眼一看发现姚月早就出了门,站在街道上等着她。
她走上前,拱手道:“麻烦师......麻烦仙尊了。”
姚月垂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好想要说些什么。
“别唤我仙尊,我十岁且修为不足忘魄境,担不了这个称呼。叫我时生就好。”
什么?十岁?
宁安霎时愣在原地,继而喉头动了动,心中五味杂陈。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师尊不对劲,语气和神情都有些...与平时不同,虽然仍旧看起来冷静自持,但神态动作,都不像是成人,反而带着些少年的青涩。
原来是才十岁的缘故。
那师尊现在的样子...应该就是变换了外貌罢?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前面的人早就一个幻影闪过,顿时就出现在了荡尘先祖身后。
姚月背着光,全身清明澄亮,回头唤她:“跟上。”
宁安抬眼,见此微微一怔。
回过神来后,她竟然小鸡琢米般点了点头,惹得姚月轻轻抿唇,眼里溢出些明晃晃的笑意来。
姚月身后,荡尘先祖背对着她,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一旁的姚月倒是看清了。
她余光见到自家师尊攥着乾坤袋,洋洋得意:“幸亏为师动作快,要不这小娃看见满街的尸体,恐怕要吓得哭出来。”
“哄孩子…嘶…本尊可不擅长。”
姚月听了,嘴角机不可察的一僵,然后回神看着不远处的宁安。
那人又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她再次开口,眸光轻动:“……走啊,你为何不走?”
“来...来了!”
宁安快步跑上前去,然而肚子随着剧烈的动作一痛,速度很快就慢下来。
凡人饿了三天,到底是乏力难受。
于是她只得低着头捂着肚子,快步往前赶去。
姚月见她揉着腹部来到身旁,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有些饿...”她不好意思道。
姚月闻此长睫一颤,垂眸没说什么,而是转头缓步跟上荡尘先祖。
天高云淡,清风拂面。
但血腥味儿仍旧没散。
宁安说完这句话,见师尊没反应,也没继续诉苦,抬脚便跟了上去。
性命要紧。
街上狼藉满地,她边跟在姚月身旁,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周围除了一些倒塌在地的木梁砖土,烂菜破衣,竟然丝毫不见尸体。
她就在昨天还探头瞧过,外面到处都是百姓的尸身,怎么如今都没了?
宁安边跟在姚月身后边默默想着。
街上寂静,商铺楼阁起落,墙根边的石板路上,暗沉的血凝固成块,乌黑乌黑的。
所有的场景,都在提醒着宁安这三天发生的一切。
残忍,无力,痛苦。
自己如今的这副身体也是凡人,无法阻止事态发展,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宁安压下突如其来的心悸和不甘,眸色沉下去,随后紧紧攥了攥拳头。
直到日落西沉,金辉满地。
“前面要进皇宫了。”
姚月突然停下步子,侧眸看她,眼里的沉重恍若实质:“我们可能要在宫里住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