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洺闻此颇为诧异的看向宁安,眼里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亮色,宁安感受到她的视线,侧眸疑惑道:“嗯?”
“那个...我们快出发吧...”浅洺错开视线,慌乱道。
宁安盯着她略显急促的背影微愣,然后敛眸低低一笑,起身跟了上去。
城西距离此地最远,两人未到纯元境,御剑不得破空不能,只得施法疾行。
城中寂静无声,夜悬明月,屋舍连绵起落间,飞檐青瓦上皆是银光淡淡。
木制的门扉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慢慢掩上门,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长街,她全身罩在黑衣中,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突然,察觉到有人拍上了她的肩头,她眼底微沉,转身一掌狠厉地拍了过去。没想到来人竟然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浅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感受到这一掌引起的剧烈灵气波动,心道不好,这人竟然是纯元境初期。
抬眼对着那双诧异的眸子,她莞尔一笑,讪讪道:“抱歉,认错人了。”
“......”
黑衣人眼神一冷,直接一掌再次挥了出去,想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一击致命。
宁安在远处踏空而来,残影掠过,荡尘剑瞬间出鞘,直接抵住了黑衣人的攻势。
那人双手散发出雾一般的黑气,荡尘剑身猛然一亮,随之黑衣女子被荡尘剑爆发的气流击飞,狼狈地滚到了地上。
“吾就帮你这最后一次,以后不到忘魄境的货色,别随随便便叫醒吾,这种人你都打不过?”
宁安听着耳边嫌弃的稚嫩语调,并没有理会,而是上前拽起浅洺的袖子。
浅洺望着她担忧的神色,映着无边的寂寥凉夜,弯唇笑道:“我没事儿,我躲得可快了。”
看着她依旧混不吝的模样,宁安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过到底放下心来,走向已经吐血倒地的黑衣人,那女子见宁安走过来,谨慎后怕地盯着她。
宁安慢悠悠蹲下,用剑尖抵着她的脖颈,轻声问道:“这么晚,你这番打扮是要做什么?与城中丢失的孩童可有关系?想好再说。”
见女子垂眸没有作声,宁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将剑向前推了推,那人身形一僵,感受到脖子传来的冰凉触感,咽了咽嘴里的铁锈味,哑声道:“我不知道什么孩童,就是..就是偷了点东西罢了。”
女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圆鼓鼓的钱袋,旁边的浅洺眉梢一挑,伸手接过来颠了颠,随后上下打量着神情委顿的黑衣女人,道:“她身上没有邪气,还真只是个小偷?”
五宗前来探查的消息早就在几天前张榜公布,这个时间冒着被缉拿的风险,仍旧在夜里出没行窃的人,宁安可不认为有那么巧。
她刚想将人脸上蒙面的黑布拽下来,一道白光却突然划过夜空,只听面前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然后颓然倒地,再无声息,独留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涣散无神。
“谁?”
宁安眼底微冷,顿时警惕地站起身,浅洺瞬间来到她的背后,两人背对背查探四周有无灵气波动,却只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更人拖长声调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男人从远至近而来,拿着灯笼这么一照,只看见两位少女皆眉眼晦暗,定定地望着自己,他视线绕过她们身后,看到地上睁大眼睛的死尸,将灯笼一扔,腿脚一软摊在地上惊呼道:“哎呦,这!这发生了什么?”
“你...你们...杀人啦!杀人啦!”
大街上有些门户已经被吵得开了灯,听清了说的什么皆没了睡意。
远处几个宗门弟子闻声而来,姜抚书持剑在前,几道残影瞬间来到宁安两人面前,看清了此时场景,个个诧异不已。
姜抚书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又瞧了一眼她们身后的尸体,柳眉轻皱,问道:“道友,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偷,将其打伤后原本想要询问她一番,没想到在问话时被人偷袭,人不小心被藏在暗处的某个东西弄死了。”浅洺挑眉,望向地上的男人,颔首漫不经心道:“哝,还被误会杀人。”
姜抚书盯着她的脸,仿佛在思考这事的真实性,浅洺见此撇嘴道:“抚书,你不会不相信我们吧?一个纯元境,我们如何这般利落地杀了她?”
宁安上前一步,抬手打断了浅洺的话,避免这人再口无遮拦,她对姜抚书拱手淡淡道:“事情的确如子七所言。”
姜抚书微微一笑,没在意浅洺的无礼,而是温和道:“我没有不信同宗道友,不过此事着实奇怪,我们先回营帐禀告长老再谈。”
“来人,将这男人带回去,尸体先不要动,派人守着,不许他人靠近。”
“是。”
.
众人回到大帐,长白仙尊端坐上首冷冷盯着浅洺,面色难看的说:“你当真不让我施法?”
宁安本以为回来之后被探查一番记忆,事情也就能够了结,没想到来到这大长老帐中后,浅洺无论如何都不允被查探记忆。
此等仙法,若不是天乾境修为,施法之人必须获得被探查记忆之人的许可,才能畅通无阻的探查。
宁安见此上前拱手道:“长老,弟子和浅洺一直在一起行动,在我身上施法便可观事情全貌。”
大长老之前与宁安便有过节,加上他向来注重长者颜面,被浅洺此般忤逆,还是在宗内十几位内门弟子面前,未免觉得脸上无光,于是抬手喝道:“今日,本尊还非要探查她的记忆不可!”
浅洺眉眼鲜明,她懒懒地掀起眼皮,淡声道:“你试试。”
“放肆!”长白沉声道。他心中怒火中烧,千年修来的自持脾性此刻全都崩裂。
但心里虽然愤怒,这人若死活不允,他即使已经是忘魄境修为,也无法施法探查,否则灵气反噬,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他到底忌惮于轻英掌门,也不敢以威压强行逼迫,事情就这么僵持不下。
宁安一席黑袍,见此上前跪地而拜,如雪的面容隐在粲然的烛光下,让人看得不甚分明。
浅洺盯着她的背影,看着看着,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长老息怒,那死去之人我曾近距离接触过,探查我的记忆,更有益于查明事情真相。”宁安再拜,在身后众人看去,只觉得少女的脊背挺拔如竹,带着些莫名的冷寂。
有了台阶可下,坐在上首的长白一甩衣袍,冷哼道:“…不错,你上前来。”
宁安起身还没走到他面前,大帐就被一个弟子恭敬地掀开,一个白衣身影慢慢走进帐内,连带着清冷如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大长老,既然是本尊的弟子,还是交由本尊亲自探查为好。”
姚月身穿一身素色便衣,腰间佩剑,边走边轻声道。
她眉若远山,此刻眸中淡淡,语调低沉恍若碎冰泠然。
师尊?
宁安转头看到姚月长身玉立的身影,双眸慢慢瞪大,然后愣愣地眨了眨眼。
天青宗弟子们的视线更是像是黏在姚月身上一般。
姚仙尊…
此次天石郡之行原本就应该有两位长老带队,没成想姚仙尊竟然先行一步,她们这些弟子还十分遗憾未有机会见得这位宗内大能一面,如今得见,只觉得名不虚传。
多少人倾尽一生,也不一定有她修为之半。
“拜见仙尊!”
弟子们回过神,皆拱手行礼,面色都是忍不住的欣喜。
既然姚月都这样说了,长白即使再不甘也只能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姚仙尊亲至,那便由仙尊查探吧。”
“师尊。”
宁安垂眸望着姚月如雪的素白衣角,姚月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温凉的指腹轻轻点在了她的额头上,宁安这次只觉得浑身灵气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在丹田不停流动。
没有第一次被施此法的晕眩感,她只觉得头脑清明。
这样的感觉很快徒然消失。
姚月收回了手,长袖如水,抬眸淡声道:“她们所言不假。”
原本众人就没有真的怀疑自家宗门弟子会在天石郡残杀修士,只是此事既然发生,就必须要查探清楚罢了。
姚月话音刚落,就连长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结果意料之中。
只是这暗中杀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此事发生之后,五宗联合调查了将近两个月,但仍然一无所获,莫说凶手的影子,就连被害的黑衣女子的死因都没有搞清。
尸体除了被宁安造成的轻微外伤之外,找不到任何致命伤口。但其丹田的灵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空空荡荡,识海也被极为残忍地碾碎。
既然短时间找不到凶手,五宗只得先把此事告一段落,这两个月内全城的孩童消失的所剩无几,麦田的尸骨又极为悚然地多出几副,五宗去探查后发现,多出的尸骨和丢失的孩子数量吻合。
事情变得明了起来。
有人利用幼童修炼邪法,还能将其神不知鬼不觉运到麦田中。
城内百姓,甚至是普通修士皆终日忧心。
孩童没了,他们这些人难道可以独善其身么?
已经有百姓收拾包裹打算迁到别处安家了。
麦田里露出的尸骨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过周围的道气却在几天前慢慢消散,为了保护剩余的道气,姚月施法封闭了那片麦田。
三洲五郡都在关注此事,事情若再不解决,天石郡必定人心惶惶。
姚月在来到天石郡后,被寺庙主持亲自迎进了主院。那主持在住宿上颇为区别对待,自己搬出了主院予姚月居住。
姚月自从几天前封闭麦田时出了院子,其余时间皆在闭关修炼。
天石郡气候原本就比其它郡炎热的多,六月份的太阳已经极为灼人。
宁安从山间石阶自下而上跑来,她琥珀色的眼中带着几分焦急。
黑色劲装勾勒出少女劲瘦却生气勃勃的身姿。
她终于来到了姚月的住处,急匆匆地拍响了主院紧闭的木门,开口道:“师尊!师尊!弟子有事禀告!请师尊出关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