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柳儿上边,又叠了一张苍白的脸,也是在院中伺候的小丫鬟, 又一连叠了好几张, 如鬼魅一般。
拉着季昭后退一步,言曦正想着要不赶紧离开, 就见桃儿动了动唇,悠悠道, “三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轻声回话,言曦注视着趴在门边的几人。
得了言曦的回复,桃儿几人散开, 陆续从门后出来,排成一排, 对着言曦, 忽的露出笑容。
明明是与寻常无异的关切微笑, 如今却平添几分阴森, 配着她们苍白的面色,更是鬼气森森。
“三小姐,夜宵已备好, 你可要吃些?”桃儿上前一步, 直勾勾望着言曦, 眼中带着莫名的期待。
“什么夜宵?”言曦与往常一般询问,声音微讶, “我可不记得吩咐过你们给我准备夜宵。”
“怪我自作主张了。”桃儿唇角的笑意却更浓,她伸手, 轻轻晃动,竟有几分毛骨悚然意味,“我想,三小姐大半夜的出去晃悠一圈,回来定是饿了,就给三小姐备了宵夜。”
“唔。”言曦点头,却不再多言。
“三小姐,去用些宵夜吧。”桃儿又往前几步,直接来到言曦面前。
带着微淡的腥臭味,桃儿身上萦绕着黑气,就连脚下的影子都变得不太真切,言曦心中有了数,面上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顺着给了肯定答案,“好,正好我饿了。”
得了言曦肯定的答案,桃儿竟是突兀的尖笑一声,转身,往长廊走,柳儿几人也转过头,言曦则带着季昭跟在身后。
“言曦,她们不太对劲。”微微低头,凑到言曦耳边,季昭小声说着。
“我知道,别怕,待会儿有什么事儿,就往我身后躲。”言曦压低声安慰着,又捏了捏紧紧牵着季昭的手,目光转了转。
平时,桃儿可不会与她这么说话,现在这些人,要么就不是她熟悉的丫鬟,要么就是被脏东西附了身。
既然找上她,她又哪有不去看看的道理,富贵险中求,真相也一样。
季昭往言曦身旁蹭了蹭,看着前边的桃儿几人,目光渐淡。
一行人穿在长廊中,今晚月光明明是亮的,却被挺拔的长竹遮住,只留下廊上的斑驳树影,桃儿也不知从哪寻来灯笼,握在手中。
在莹黄的灯笼下,四周黑雾更是明显,言曦收回目光,又移到灯笼上,似是不经意开口,“桃儿,方才我分明不见这灯笼,你是从哪寻来的?”
“早早就带着了。”桃儿停下脚步,向言曦靠近,竟是将灯笼递给言曦,“三小姐,你可要灯笼?”
顺着看向灯笼,与寻常的不同,这灯笼不是纸糊的,却又看不清材质,像是一层微薄的皮,光滑紧实,透光极好。
“这灯笼,是什么做的?”言曦面露好奇。
“三小姐不会想知道的。”桃儿应着,收回手,转身,似乎不想多于言曦多说,迈着步子往前走。
言曦却像是十分没有眼力劲一般,又询问道,“廊上也是亮的,不然,就扔了这灯笼吧。”
“没了灯笼,可就寻不到路了。”桃儿幽幽答着,语气忽的拉长,“三小姐,你可听过人皮灯笼的故事?”
这算是变相给了言曦答案,她目光越过柳儿,落到灯笼上,包在竹架上的,果然是人皮,还是被拉扯碾压后与纸几乎一般薄的人皮。
心中有了数,不过,面上言曦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安静跟在桃儿身后,桃儿也不再多言。
很快,出了长廊,来到院中的小厨房,小厨房的门明明是敞开的,里边却一片漆黑,月光照不进。
噔噔噔,菜刀落在案板声从厨房中传出,在这寂静的深夜中,更为突兀。
桃儿在门口站定,她伸手,轻轻叩在大开的木门上,一连叩了三下,轻声道,“杨师傅,三小姐来了。”
“噔”重重一声响起,似是菜刀插在案板上,这声也就停了,传出个沙哑男声,“请三小姐进来用膳吧。”
“好。”桃儿恭顺应着,回头看向言曦,“三小姐,请。”
望向漆黑一片的小厨房,言曦握紧了季昭的手,笑笑,“有劳了。”
语罢,直接牵着季昭走进小厨房。
进入小厨房后,眼前忽的变得明亮,中央摆了一张方桌,方桌上有四道菜肴,一份猩红,一份绿油,一份食材堆叠在一起,如沱了的拌面,还有一份像是浇了糖浆的豆花,红白相混。
目光从桌上移开,言曦望向灶台处,就见灶台旁站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男人头戴小圆帽,留着一根长辨,身着灰色大褂,比起厨子,更像个前朝的教书先生。
很明显,他就是桃儿口中的杨师傅。
与微胖的体型一样,他面上也有肥头大耳之感,五官极大,明明是人的模样,却有几分突兀。
“三小姐,还是快些用宵夜吧。”杨师傅走到桌边,看向言曦,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看桌上的四道菜肴,又看看杨师傅,言曦沉下声,“我不吃人肉做的东西。”
“这明明美味得厉害。”说着,杨师傅伸手,往猩红的菜抓了抓,捏出一颗眼珠子,直直塞入口中。
尖细的黄牙开始搅动,一口咬穿眼珠子,竟是爆了浆,猩红的汁水向外散。
拉着季昭躲过,言曦定定注视着杨师傅,直接开门见山,“想必,阁下也不是单单邀我来进食的,究竟想干什么?”
“三小姐既能把红夫人吓得躲在井底不敢出来,自是厉害的,我请三小姐来,也是有事相求。”说着,杨师傅指着这一桌菜肴,又忽的笑了,“这些确实是杨某拿出来款待三小姐的,可惜,三小姐不喜。”
说着话,杨师傅也不停下咀嚼动作,言曦就看着杨师傅嚼吧嚼吧把眼珠子咽下,也没答话,既然这杨师傅知晓红夫人的事情,心中肯定存了戒备,她想套话,也套不出来,就没必要废话了。
见言曦不答,杨师傅也不急着说,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夹了些像是沱了的面,吸溜吸溜吃进肚子里,混着猩红的汁液,这是被切成细片的小肠。
明明是恐怖至极的东西,杨师傅却吃得极为享受,看得言曦一阵恶心,不想再多留,反正有求于人的是杨师傅,又不是她。
她带着季昭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杨师傅叫住,“三小姐,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杨某希望你接下来的几天可以作壁上观,杨某会确保四姨太安好。”
“你想对言家做什么?”言曦冷下声,面色也沉下来。
“我有些旧怨,与言家还未了。”杨师傅起身,也不避讳,直接回答。
“我是言家人,你以为,我真当会袖手旁观?”言曦笑了,眼神满是无语。
“如果,言家也是你的仇家呢?”杨师傅也笑了,却是心有成竹,“当年,四姨太的孩子生下便死了,为了不让四姨太伤心,言老爷才将你抱来。
你亲生父亲早亡,亲生母亲生下你后也撒手人寰,而让你双亲亡故的,就是言家。
你亲祖母名为洛南曦,是言家老夫人的妹妹,当年进言家探望姐姐,被言汝卿一眼相中。
洛南曦虽已成婚,言汝卿却不死心,百般威逼利诱,迫使洛南曦夫家放了人。
之后,洛南曦的丈夫上吊而亡,她只能带着年幼的儿子在言家苟且过活。
不过,言家老夫人又怎容得下她,趁着她生产时,害了她的命。
之后,又是害了你的双亲,夺了他们的女儿。”
言曦:……
真是好一滩狗血,不过,她却觉这话漏洞百出,如果三小姐的身世真如杨师傅所说,老夫人又怎会毫无芥蒂的疼爱三小姐多年。
而且,就连言老爷对三小姐也是颇为宠爱的,面对仇人的孩子,他不该这样的。
应是看出了言曦的不解,杨师傅又道,“言汝卿死前,查清了洛南曦的死因,逼迫老夫人与言老爷立誓,务必厚待洛南曦的后人,否则将死无葬生之地。”
言曦却更是不信,直接摇头,“若真是如此,那你口中我的亲生父母,又为何会被害死?”
“明日,你寻个机会,拉开言老爷和言家老夫人的袖口,看他们藏在衣裳底下的肉,是否已是千疮百孔。
这便是违背誓言的下场,自然是得了惩罚,才不敢不善待你。”杨师傅十分自信的说着,又道,“如若不信,你可以去那荒院寻红夫人,她痴恋言汝卿多年,对那段旧事,知晓得一清二楚。”
像是怕言曦还不信,他又补了一句,“前朝末年,奇人异士颇多,言汝卿路子广,自然识得不少,有通天地因果的,也有通巫蛊的,逼人立誓,确实寻常。”
似乎加上这些理由,好像三小姐的身世又真实几分。
仔细回想三小姐的容貌,与四姨太和言老爷确实没有相像之处,反而和言老夫人有几分相像。
从前有佣人道,三小姐长得不像双亲,最像老夫人,也难怪老夫人偏疼着。
思索着,言曦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她看向杨师傅,依然是一副不信任模样,“那你和言家的旧怨又是什么?”
“此时说来话长。”杨师傅叹了一口气,他目光转了转,正要回答。
忽的,一阵破风声响起,飞来几张黄符,竟是落到杨师傅身上,耀眼的黄色火焰生起,直接将杨师傅全然裹住。
痛苦哀嚎响传来,杨师傅惨叫连连,不过半分钟,火焰退去,余下一堆灰渍,显然,杨师傅已魂飞魄散。
一时间,言曦真是心情复杂,又气又急,转头,就对上一个穿着道袍的高胖男人,正是端鸿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