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不离的夫妻◎

  回门礼那日, 新婚夫妇早早去四知堂给桓柏和桓夫人请安。

  桓夫人此刻对宋时祺观感颇佳,特地准备了厚礼让他们带回去。

  桓府的马车驶进宋家门时,宋时禧和霍轩也到了, 四人一同进了二门。

  宋彦铭两月之内嫁了两个女儿, 这些时日有些伤怀,今日两个宝贝都出双入对地回来了,一时感情汹涌澎湃, 老泪纵横。

  一同出来相迎的姨母谢宛亦是红了眼眶,但嘴里还忍不住嘲笑宋彦铭一番,“瞧瞧你, 一把年纪了, 在小辈面前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也不嫌丢人!”

  众人被逗笑,宋时祺睁开桓翊手上的钳制, 上前两步挽住爹爹撒起了娇, “爹爹, 漾漾才离了不过一日呢!”

  桓翊满眼对老丈人的艳羡, 也不知她如此娇态何时能用到自己身上, 前路艰难,还需努力啊。

  到了正堂, 两位女婿陪老丈人喝茶闲聊, 谢宛则带着两个外甥女去了后院小花厅。

  宋时祺的婚事一波三折,嫁给桓翊也是应得仓促, 再加上高门大户规矩重,自打宋时祺前日出嫁姨母就担心到现在, 自是要赶紧好好询问一番的。

  “快让姨母好好瞧瞧, 瘦了没有?委屈你没有?”姨母一进花厅就拉着宋时祺上看下看, 生怕漏了哪一处。

  宋时禧在一边掩嘴轻笑,“姨母,哪有您这样的,桓公子又不是凶神恶煞,您没瞧见他方才恨不得黏在漾漾身上的眼神,对她疼还来不及呢!”

  “不是凶神恶煞是不假,你是不知,高门大宅的后院也是能吃人的!”姨母心中感叹,暗下决心有必要好好跟姐妹俩上一课。

  “姨母,我哪是能受人欺负的,您放心!”宋时祺任由姨母查看,心里柔软一片,梦里她回门时心里只有她的夫君,姨母和姐姐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如今想来还真是没心没肺得很。

  姨母看着外甥女的脸色不错,心中安稳了些,拉着她往塌上坐,声音比方才轻了些,“如何,都好好的吧?疼是正常的,女人都苦,过了这一遭就好了!”

  姨母这意有所指的眼神,宋时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脸红成一片,她求救般的眼神看向姐姐,没想到姐姐也羞得以帕掩面。

  宋时祺只好敷衍道:“还……还好……”

  侍立在一边的松音无奈地看了眼自家小姐,心中焦急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好紧紧闭上嘴巴专心端茶倒水。

  然而这一眼并未逃过姨母洞悉一切的火眼金睛,这是自己从安平县就看着长大的丫鬟,她立刻觉出不对来。

  “禧姐儿去看看今日的午宴准备得如何了,祺姐儿再陪我说说话。”姨母脸色微变,吩咐道。

  宋时禧一看便知有事,不敢违了姨母的意思,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出去了。

  待花厅门轻轻关上,姨母朝松音招招手,“松音你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松音霎时变了脸色,姨母谢氏为人宽厚,但御下极为严格,眼里容不得沙子,她不敢撒谎,可说了实话那她家小姐该怎么办。

  正纠结间就听宋时祺蔫蔫道:“姨母,您别为难松音了,我说还不行吗?”

  “行,你说!”

  “就是……就是还没那个……还未圆房。”宋时祺感觉自己脸熟透了。

  “什么?!”姨母急得从塌上站起来,“这都两晚了,还没……那个?”

  宋时祺不敢看姨母,默默点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松音心疼自家小姐,忙努力解释,“夫人,不怪小姐,其实……”

  “不怪小姐,难不成是桓公子有问题?”姨母更急了。

  “也也也不……不是……”松音脸也腾得红了,这好似不是她能够回答的,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描补,“新婚那晚小姐实在是累极了,就想趁少爷回来前眯一会……”

  “嗯嗯!”宋时祺极为配合,在一旁不住点头。

  受到鼓励的松音语气稳了一些,继续道:“少爷回来见小姐睡着了,心疼小姐,不让奴婢叫醒她,这才……”

  “那元帕呢?如何交的差?”

  “少……少爷割破了手臂……”

  “那昨晚呢?”第一晚勉强说得过去,听着像是桓公子疼惜外甥女,谢宛刚缓过一些又觉不对。

  “昨晚……昨晚……”松音这下可难住了,她急的就是昨晚为何还是没圆房啊。

  “昨晚我来说,”宋时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昨日敬茶时候,婆母身边有个嬷嬷嗓门又粗又瘆人,把我吓着了,我……老半天没缓过来,姨母您知晓的……”

  “还有这事儿?”谢宛一脸狐疑。

  “嗯!”宋时祺点头如捣蒜,“婆母身边那个叫颜嬷嬷的,姨母尽管去打听,桓家上下都认识,漾漾可被吓得不轻呢!公爹还发了话的,命那嬷嬷往后不许在漾漾面前出声儿。”

  谢宛半信半疑地坐回了塌上,“所以昨晚你夫君又是疼惜你,就没圆房?”

  “嗯!”宋时祺眼神坚定,立志咬定青山不放松,一瞬不瞬觑着姨母的神色。

  姨母思来想去,幽幽道:“莫不是桓公子真有问题吧?”

  宋时祺猛咽一口口水,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可疑地红了起来。

  苍天可证,他好得很。昨晚又是抱着她和衣而睡,临到半夜醒来,她就觉得身后之人起了自然反应,人活两世她怎会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好赶他去塌上睡。

  谢宛看着外甥女变幻不定的羞窘模样,心下一软,语重心长道:

  “不是非要逼着你去做,既然决定嫁了那便要抱着嫁过去好好过的想法,高门大户不好待,但进去了就要努力站稳脚跟,不让人家挑出错来。

  元帕可以伪造,可时日一长你肚子里没动静该当如何?他是长子,年纪可不小了,家中长辈定是盼着你为他生儿育女的。我的祺姐儿哟,姨母是真心为你好!”

  “嗯,我知道。”宋时祺红了眼眶。

  她是憋着一口气答应嫁过去的,她要出气,更要查出真凶,但并非不想与他好好过,上辈子爱得多深这辈子伤得就有多痛,至少现在她还无法完全毫无芥蒂地接受他。

  宋时祺出神之际,姨母脑子里又百转千回了一番,想到了无数别的可能,“行了,你知道姨母就放心了,那压箱底的书回去也要拿出来好好看看,夫妻之间没什么可害羞的!”

  宋时祺无奈,胡乱应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用完午膳,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宋时祺在姨母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再次红了脸,跟着桓翊出了二门。

  刚上马车,宋时祺试探着问桓翊能不能让她去风雅居看看再回府。

  桓翊无奈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说了,一切随你,任何事都由我担着,我来替你善后。”

  “嗯。”前世种种在她心里曾留下浓重的阴影,她一时并不能适应自如。

  “不如去风雅居之后我们还是去上次的食肆用晚膳,听说又出了几个新菜。”

  宋时祺诧异看他,“你……你也要陪我一同去风雅居?”

  “那是自然。”

  “你……无事要忙吗?”

  “无事。”

  梦里最是柔情蜜意的新婚之月也没有这样的时候,回门礼陪她已是极不容易,宋时祺此时是真有些不习惯的。

  这样的形影不离持续了整整两个月后宋时祺也并未看出任何要停止的迹象,不论她去哪里他都跟着粘着,有那么几次她都有些嫌腻歪,特别是跟宋时妍出去逛铺子时,不知被那死丫头嘲笑了多少次。

  一颗心再如何残破也是多少有些动容的,这期间桓家众人并无异样,也让她有些不安,总不敢相信如此舒心惬意的日子能够长久。

  当然,两个月时间不短,满京城人都知晓了桓家大公子与新婚妻子恩爱非常、形影不离。

  那头的王如筝坐不住了。

  前几日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只那一次,却清晰刻在脑海里,如同中了毒一般,蚀心入骨,无法自拔。

  梦里,她是人前我见犹怜、纯洁善良的白莲花,实则却是隐在幕后机关算尽、翻云覆雨的银环蛇。

  她是王家不被重视的庶女,生母缠绵病榻无用至极,她多喂了一日的药送走了她。她乖巧懂事、百般讨好主母和嫡姐,终于赢得了留在主母身边教养的机会。

  嫡姐王如筠是王家真正的掌上明珠,在外交际亦是人人交口称赞,她不服,明明她相貌才学都远胜于嫡姐,为何嫡姐处处被优待,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从那时她便知道,凡事要动脑子自己去争取。

  主母和嫡姐一般无二的虚伪,总爱让人知晓她们从不亏待她这个庶女,任何时候都是一碗水端平,把她当嫡女一般教养。故而她一边巴结一边用示弱来获取好处,久而久之,她变成了王家地位最高的庶女。

  如此比肩嫡女过了几年,到十四岁时,她有了新目标,那便是表哥桓翊。她见他第一眼便标记了他,早晚有一天他会成为她的猎物。

  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再高也不会成为桓翊的正妻,她不怕迂回繁复,她顺着父亲想要联姻桓家的心思,在嫡姐有了心上人的情况下小施手段让嫡姐嫁进了桓家。

  对付一个心灰意冷的嫡姐并不难,桓夫人又是个没用的,她开始在桓家设局布线,一切为她所用。

  她一步步害死嫡姐,在桓夫人面前对外甥桓焱尽心尽力,她本以为嫡姐孝期一过她便能作为继室嫁进桓家。

  没想到桓翊不允,一年后娶了家室十分一般的宋时祺。她并不气馁,不过再做一次而已,桓家遍布她的人,桓夫人有颜嬷嬷在极好拿捏,桓焱被她养歪了,她又联合了桓康之妻卫氏,准备如法炮制再害一个正室。

  然而事情并不顺利,她低估了宋时祺在桓翊心中的地位,好在她最不缺的便是耐心,桓家这一代太过贪心,上有桓姝当了独冠后宫的皇后,外有家主桓柏抓着兵权不放,又有桓翊功高震主,皇上怎能在卧榻安睡?

  父亲王翰是老狐狸,自是看到了这一点,起了推倒桓家取而代之的私心。她立即向父亲表了忠心,赢得了王家所有的资源。

  宁朝本就动乱,她不惜添一把火,只要桓翊回不来,桓家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终于,她等到了那一日,宋时祺死了,那个傻姑娘,死前还念着她的好。

  不过她的梦只尽于此,再往后她没看到,想来前路再无阻碍,她必定得偿所愿。

  王如筝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是日有所思还是命中注定?她不清楚。

  现实与梦里的开局已然不同,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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