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妻者,要宽仁大度◎

  前几日长秋宫的禁卫统领意外受伤, 皇上命霍轩临时顶替几日,这次长秋宫宴就是他领着在周边护防。

  一遍巡视过后,霍轩在离宫宴最近的点位守卫, 面色阴沉, 他心情很糟。

  昨日回府时他竟在自己院门口被父亲新纳的几个小妾堵住了,也没管她们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震怒之下的他直接将那几个发卖了, 得到消息的父亲给了他一顿家法,此刻他稍稍一动后背就龇牙咧嘴地疼。

  他遥遥看着远处一众花哨浮艳的贵女们,本就沉郁的心情更添几分烦躁。

  众人随着皇后爬山去了, 他松了松紧绷了半天的身子, 挪着僵硬的步子开始在山脚下来回巡视。

  这时, 一抹杏色衣衫的浅淡身影冷不防入了他的视线。

  是她?

  虽未有关注她的心思,但他耳力极佳, 贵女们兴奋议论的内容还是完整地入了他的耳, 他不由向她迈近几步, 观察她的反应。

  本就白皙的脸已毫无血色, 纤细的身影微微颤抖, 好似随时就会从那小坡上掉下来。

  他轻嗤一声,不屑中有带了丝莫名的邪火, 还真是与他娘一般的无用。

  在半山腰停顿许久, 她终是没了上山的勇气,折下山找了处石凳坐下休息, 一个婢女下来寻她,不知说了些什么又上了山, 没多久又下来, 在她身边陪着。

  霍轩不再看他, 转身继续巡视。

  直到宫宴开始,坐在最边上一桌的她被四皇子的人请了出去,鬼使神差的,他也跟了上去。

  来请她的是四皇子的教引嬷嬷浣娘,他恰巧很熟,很自然地走近,说有事要找四皇子,便一同去了清辉宫。

  宋时禧听四皇子托她为丽嫔绣一副屏风,欣然答应,坐到提前备好的几案前提笔描画绣样。

  霍轩找了个借口让四皇子出去一趟,默默走到了她的身边。

  与往常他见到的做事细致专注的她不同,今日她无法专心描摹,园中秋景在她的勾勒下失了原本的韵致。

  再次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问她:“方才为何躲避忍让?姑娘家家的把青楼、妓馆、私窠子放在嘴边,你大可以此驳斥她们。”

  “啪”的一声,笔从宋时禧手中滑落,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霍轩与之对视,她那双杏眼里的莹莹泪光灼得他无法再直视,慌忙错开目光,心里烦乱一片。

  宋时禧脑中亦是纷乱如麻,这种事情竟被霍小将军都瞧见了,她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此时此地,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闭了闭双眼,许久后才睁开,弯腰将勾线狼毫拾起,再次提笔触纸,仿佛用尽了全力。

  见她紧抿薄唇不发一言,完全无视于他,又提笔开始描画园景,霍轩更加憋闷,胸中那股邪火直往上窜。

  “你可知赵家长辈知晓了不孝子的荒唐事是如何应对的?”话一出口霍轩也有一瞬的诧异,可见她依旧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笑一声索性继续往下说。

  “赵旬前些日子因接待外国使团一直未在家,半月前回京才知晓了此事,他将赵允诚痛打一顿,赵允诚当下保证再也不去找那梅香,赵旬回头吩咐妻子南氏将梅香发卖了,越远越好。原本此事已了,可惜啊,谁能想到南氏面上应了,偏偏心疼儿子为情所困,于是给赵允诚谋了个好计策,宋大小姐可想听听南氏的神机妙策?”

  宋时禧终于停下了笔,她紧咬下唇,依旧不看他,握笔的那只纤手剧烈颤抖着。

  霍轩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他目光不错盯着她的脸,嘴里依旧在吐字,

  “南氏与你族叔宋彦文的妻子周氏十分交好,她把梅香送到了周氏那里,说是你明年出嫁,族里定要送几个丫鬟给你陪嫁的,周氏送的丫鬟你定然不会推拒,等梅香顺利跟着你嫁进赵家,那就一切好办,想要抬个姨娘轻而易举,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霍轩还欲再说,宋时禧忽地站起,“够了!”

  他比她高了一头,他低下头去看她的脸,一时顿住了,此刻她眼眶通红,却再不似平日那般不敢与人对视,她杏眼圆瞪,满脸愠怒。

  “霍小将军说得没错,女孩子家家的,不该满嘴青楼妓馆私窠子,可如您这般的堂堂男儿怎对赵家后宅阴私之事如此清楚?”

  “我……”霍轩瞬间清醒,满脸羞愤,正欲辩解却被无情打断。

  “时禧心中,霍小将军一直是清风朗月之人,心怀宽广,志向远大,与我这样一个内宅女子说这等闲话,实在不成体统,还请霍小将军自重。”

  霍轩脸已涨得通红,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还有,为人妻者,要宽仁大度,若未来夫君喜欢,自当要好好关照那姑娘。此等家事,就不劳霍小将军费心了!”

  言罢,宋时禧绕过呆若木鸡的霍轩,径直朝外走去。

  ……

  宋家马车里。

  “姐姐,这样的人你还要吗?”

  面对妹妹的问话,宋时禧面如死灰,忍了一天的眼泪就下来了。

  那些贵女的闲话,她初次听到是震惊,可舒缓了一阵她就平静下来,不过就是纳个妾,她不在意。

  可霍小将军那番话,真如当头棒喝,敲得她心神俱裂,那家人当她是什么,怎能欺她至此?

  可她无法将南氏如此恶毒的打算告知妹妹,只抱紧了她,再不言语,痛快大哭了一场。

  ……

  闲处光阴易过,年关将近,京城各处都沉浸在准备新年的忙碌之中,只有宋时祺闲得出奇。

  如今得了地和黄金,她本想着手重建那块荒地,可父亲宋彦铭说她还小,他和姨母还有姐姐都忙,没有家人帮衬,怕她一人遇事担不了,此事只好暂时搁置。

  凡朴那里总算勉强同意她批量种一些花拿到她的盆景铺子去卖,不过此时已是隆冬季节,花儿都谢了,只能静待春天。

  姐姐自重阳节宫宴之后,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无论她再如何探话,她也打死不再吐露一个字。宋时祺提议告知父亲退了这门亲事,姐姐并未同意,只把自己关在屋里绣嫁衣。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腊月二十七,周氏带了几个新买的丫鬟上门那日。

  那日她跟姨母去巡了趟铺子,回府时周氏已经走了。听丫鬟禀报,说是周氏替族里来给宋时禧送几个陪嫁丫鬟。

  这时节送丫鬟确实稀奇,但宋时祺知晓缘由,因为临近年关的丫鬟最便宜,毕竟人牙子也是要结了生意回家过年的。

  宋时祺听完丫鬟禀报突然来了兴致,她很想瞧瞧周氏给姐姐都挑了些什么人,家里婆子得了吩咐,很快将那五个丫鬟带了进来。

  宋时祺扫了一眼,瞠目结舌。

  五个丫鬟长相都极为标致,特别是最后那一位,可不就是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将赵家公子赵允诚迷得神魂颠倒的梅香姑娘吗?!

  赵家的事情她托周文翰打听过,自从赵旬赵伯伯回府后,赵允诚就再没去过私窠子,周文翰还特地去了一趟葫芦巷打听,梅香那个院子里的婆子说梅香早就被卖走了。

  卖走了,又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蹊跷得很了。

  她不由想起梦里的一些细节。

  姐姐嫁到赵家后跟她提过几次梅香,每次都是赞不绝口,说她极本分老实,甚至比自己带去的陪嫁丫鬟还要贴心忠诚。

  贴心忠诚,怎就爬到姐夫床上了呢?就算是南氏做主抬的姨娘,那赵家丫鬟多得是,再不济府外还有数不清愿意做妾的,怎就偏偏抬了“贴心忠诚”的梅香了呢?

  梦里梅香是赵府的丫鬟,并没有送给姐姐当陪嫁这一出,倘若两世梅香和赵允诚都早有奸/情,以南氏最善往脸上贴金,又当又立的做派,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这圈子似乎绕得太大了些。

  这中间肯定比前世又多了什么事。

  她猜了个七七八八,决定亲自去找姐姐印证。

  姐姐果然脸色极差!可她依旧不愿说!

  宋时祺那叫一个恨姐不成钢啊,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心里默念了三遍“亲姐姐”,准备放下杀手锏。

  “姐姐,今日那五个丫鬟里面长相最妖娆妩媚的那位我好像见过。”

  宋时禧闻言手一抖,绣花针就刺进了手指,“嘶~”

  她慌忙把往外冒血的指尖放进嘴里,并未吮走血滴,反倒闭合两排牙齿,紧紧咬住了手指。

  宋时祺狠狠心继续往下说,“端午前几日我在霞锦坊外头见过她,当时她在巷子口卖身葬父,是赵家哥哥买下了她,她本名叫胡梅儿,赵家哥哥亲自给她改名叫梅香。姐姐,重阳宫宴那日,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面对妹妹的质问,宋时禧避无可避,说出了南氏的计策,但她省略了是从霍小将军口中得知的此事。

  宋时祺闻言已是气涌如山,并未在意姐姐是从何处知晓的,一把抓住姐姐的手,“欺人太甚了,姐姐,求父亲去赵家退亲吧!”

  宋时禧脸色灰败,有种认命般的颓丧,“赵家伯伯对我们一家多有照拂……父亲,同他如此交好,况且父亲也十分欣赏赵公子……我……”

  “若是父亲知晓那赵允诚所做的龌龊之事,我就不信父亲还会夸他好!”

  “可是……说穿了不过就是个小妾……再不济就把她当成通房丫头……这在各家也是常有的事……为人妻,不能善妒……”姐姐还在自我安慰。

  “姐姐!”宋时祺实在气不过,大声打断她。

  宋时禧似是被吓到了,倏地住了口,片刻眼泪就下来了,她声音里带着哀求,“祺姐儿,爹爹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别去告诉爹爹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宋时祺无奈看了眼姐姐,暗自下定了决心,这桩婚事,即便姐姐还要,她也要帮她拆了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1 12:41:33~2023-04-02 11:0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尾火虎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