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过饭, 离开餐厅。

  绕过紫藤花海的中央休息区,经过另外一侧的桌椅, 杜青站起身, 跟了他们。

  三个人一起坐电梯下来,出了大楼,阙婠婠跟着杜青走到车旁。杜青明明拿着车钥匙, 却没有按下去,而是看着阙婠婠,表情纠结。

  阙婠婠:“……怎么不开?”

  杜青:“要不……阙小姐去坐顾老师的车?”

  阙婠婠:……?

  她回头看了一眼。

  顾屿风站在另外一辆车旁边, 隔着十几米, 捏着车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阙婠婠眨了眨眼睛,扭头, 压低了声音问:“杜青杜青!你快看顾老师!是不是传说中那种‘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表情?!”

  她看小说的时候, 经常看到这种描述,好像霸总的脸是个扇形图似的,她很难想象出来这种表情具体是什么样子。

  但她看到顾屿风的时候,莫名就想象出来了!

  他的表情就挺耐人寻味的,有那种凉薄、讥笑、漫不经心的感觉了!

  似乎下一刻,他就会薄唇轻轻勾起,冷漠道:“天凉了, 阙家该破产了。”

  阙婠婠兴奋地问杜青:“怎么样,像不像?”

  杜青嘴角抽了抽,他可不敢笑,硬生生憋住了。

  其实按照行程安排, 顾老师和阙小姐用完餐, 他就开车送阙小姐回去。但按下车钥匙之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顾老师正站在车边,明显是要等阙小姐上他的车。

  杜青不明白行程为什么突然改变,但他自然要以顾屿风的意愿为先。

  瘦白的手指推了推黑框眼镜,杜青板着脸,脸颊因为憋笑而显出肌肉的线条,神色却依旧淡定,道:“顾老师在等阙小姐。”至于他,如果顾屿风没有另外的吩咐,他就跟着他们的车,方便顾屿风随时换车。

  “好吧。”阙婠婠无所谓坐谁的车,反正顾屿风也要去她的家里。

  她转身朝着顾屿风跑去。

  身上米白色的羽绒服蓬蓬的,像是一片轻盈的云朵。

  躲在远处车里的云音,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

  她出来的时候因为要追杜青的车,太过匆忙只来得及抓起车钥匙,身上还是一件羊毛长裙,没来得及穿上厚外套,在冬天的首城,几乎要冻僵。

  她躲在车里暖和一会儿,又担心错过阙婠婠出来,只能从车里下来到大楼出口附近看看,冻得受不住再回到车里。

  来回折腾,冻得手脚冰凉,都快要感冒了。

  然后,她看见了阙婠婠和顾屿风一起出来!

  跟阙婠婠吃饭的,果然是顾屿风!

  而不是她自欺自人以为的杜青!

  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云音焚烧。

  她在外面挨着饿,受着冻,阙婠婠却在一座难求的旋转餐厅,跟顾屿风一起用餐!

  现在,顾屿风竟然还在等阙婠婠,等她上他的车!

  他难道还要亲自送阙婠婠回家吗?

  云音不敢置信地拿起手机,想要拍下阙婠婠跑向顾屿风的一幕,这样的照片,再配合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完全可以扭曲成“阙婠婠纠缠顾屿风”。

  顾屿风高高在上,未必会理会这些小事下场辟谣。到时候,阙婠婠会被顾屿风的粉丝们撕成碎片。

  云音举起手机,刚刚打开摄像头,就发现镜头里,顾屿风扭头看了过来。

  他神色漠然,目光冷戾,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本来无悲无喜,却因为她的动作被冒犯,而发了怒。

  云音猛地低下头,脑门砸在方向盘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机几乎握不住,从掌心脱落掉在车里。

  云音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远离人世高高在上的神祇,会从神座上走下来?

  难道就因为阙婠婠吗?

  凭什么?!

  一个唯唯诺诺平庸无奇的女人,凭什么能把神明拉入人间?

  云音恨得牙痒痒。

  顾屿风那样的人物,无情无欲,怎么可能动凡心?

  也许,只是因为要跟阙婠婠录《全民热恋》的综艺,不得不营业一下,假装跟阙婠婠是cp?

  越想越觉得可能。云音激动地抬起头,发现阙婠婠已经上了顾屿风的车。

  她连忙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顾屿风的车子停在家门外,而阙婠婠领着顾屿风进了家。

  云音来不及把车慢慢倒腾进车库,只匆忙在路边一停,追进家门,就看见顾屿风跟在阙婠婠身后,去了她的卧室。

  阙婠婠还关上了门。

  顾屿风回头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神色未动。

  “顾老师坐。”阙婠婠打开柜子,翻找合同。

  顾屿风环视一圈。

  屋子很小,只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桌一椅。

  这样的布置,根本就不像是这家别墅的女儿,更像是女佣住的地方。不,应该说比女佣还不如,因为这个房间就在厨房的正对面,哪怕在一楼的客房中,也属于位置最差的。

  只有靠在墙角的吉他,显出几分不同,昭示着她歌手的身份。

  屋子太小,连个书柜都没有,她去找合同,是打开衣柜翻找的。

  顾屿风扫了一眼,衣柜上半部分塞满了衣服,看那折叠垒放的方式,就知道这里面不会有高奢。衣柜下半部分塞满了书,此时,阙婠婠正从那书堆中把合同拿出来。

  “顾老师。”阙婠婠把合同递给顾屿风。

  顾屿风坐在了椅子上,翻看合同。

  他很有耐心,一页一页都是仔细逐条看过,修长的手指握着薄薄的文件,天生就带着不疾不徐淡定从容的气势。

  屋外却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玉婉,你在吗?”云音的声音温柔而甜美。

  阙婠婠面无表情:“不在。”

  “……”云音憋了一会儿气,“玉婉真会开玩笑,你不在的话,那是谁在说话?”

  阙婠婠:“阙玉婉已经死了,现在说话的是阙婠婠。”

  她的话轻描淡写,但莫名就有几分幽凉。在这冬日的午后,有种瘆人的感觉。

  顾屿风的目光从合同上离开,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沉沉。

  云音搓了搓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屋里的人一听就是在开玩笑,应该是不想给她开门而已。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头毛毛的,有凉气从脊梁骨直蹿后脑勺。

  “好吧,阙婠婠,你给我开下门,我有事跟你说。”云音强自镇定,但尾音还是带了点颤音。

  阙婠婠:“有事改天再说,我现在有客人。”

  云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声音控制得温柔,笑道:“我知道你有客人,正好我也有话要跟顾老师说,开下门吧。”

  “你要跟顾老师说话?”

  屋里唯一的椅子被顾屿风坐了,阙婠婠坐在床边,她双手向后撑在床上,两条白皙的小腿晃了晃,笑眯眯地问:“那,顾老师,你要跟外面这位女士说话吗?”

  她是笑着问的。

  但顾屿风莫名有种直觉,如果他回答“要”的话,那他的下场很可能跟上次的顾天一样,被小姑娘一脚给踹出门去。

  “不要。”顾屿风斩钉截铁。

  阙婠婠笑了一声。

  “听到了吗?他说不要跟你说话。”

  云音死死地握着拳,指甲深深地掐着掌心,“咔吧”一声轻响,新做的美甲硬生生折断了。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眼圈渐渐红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家,最委屈的一天。

  怒气在胸腔激荡,她想要捶门,想要让女佣帮她把门砸开。

  但是她不敢。

  如果屋里只有阙婠婠一个人,那她怎么折腾都行,但偏偏屋里有顾屿风。

  云音僵直地站着,做了无数个深呼吸,才勉强镇定下来。

  “顾老师,您和阙婠婠有正事商量啊,那我不打扰您了。”留下温柔体贴的话,云音拖着僵硬的腿转过身。

  应该就这样离开的,但终究是意难平。

  云音回头,委屈又隐忍:“顾老师不想和我说话,我完全理解,毕竟,我没有阙婠婠那么……那么厉害,能抢到跟顾老师组cp上恋综的机会。我,我——”

  话音哽咽,云音踉跄着跑开了。

  阙婠婠“扑哧——”笑出声来。

  “顾老师——”她仰着一张瓷白的小脸,晃着白生生的小腿,拖腔拉调地开口,“温柔甜美、纯洁善良、才华横溢的大小姐受委屈了,顾老师,您不去追吗?”

  顾屿风莫名其妙地瞅她一眼,“关我什么事?”

  再说,云音做过什么就“温柔甜美纯洁善良”了?

  她有照顾老幼吗?有给大家编棕榈帘子吗?有给大家采薄荷草捕鱼捉鸡吗?有深夜入水明明游不动还要咬牙坚持就为了去救小朋友吗?

  说什么才华横溢?

  就她那声音,也好意思称才华横溢?

  她能随便唱一句就让大家陷入沉睡吗?她能坐在黑色礁石上唱歌,引得鱼群环绕吗?她能让海豚绕着小船戏水不肯离去吗?

  还有,大小姐?

  一个鸠占鹊巢的养女,不知感恩,欺负亲女的白眼狼,算得上什么大小姐?

  顾屿风轻嗤一声,从椅子上探身,握住她的肩膀,轻轻一带,让她站起身。

  “过来,看看你签的什么烂合同。”

  作者有话说:

  顾老师:温柔甜美、纯洁善良、才华横溢的大小姐,在我心中另有其人。是谁我不告诉你们,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