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等会儿还要继续在殿前审判,所以李希圣没有换下那身绣着凶神恶煞兽类的长袍,头上的冠冕也没有摘下来,但是先前持着的笏却放在桌边,虽然仍旧坐的端正,却不像方才那般正襟危坐,威严到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他不在殿前的时候,尽管长相仍旧是那么严肃,可是浑身上下却总透着股长辈的和蔼。

  王乔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虽然气势和先前不一样,可还是叫人下意识敬着他,只不过因为这份和蔼,又让人觉得心里舒坦,忍不住想要亲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露给长辈看。

  李希圣看到王乔思以后,先是捋了捋胡子,然后才笑吟吟的说,“倒是个明白孩子,虽摊上不公的父母亲人,但志气不坠,很好。”

  得了这样一位青史留名的大人物的赞赏,王乔思当然是高兴的,但却并不骄躁,她满脸灿烂笑意,语气很恭敬礼貌,态度不卑不亢,“多谢您夸奖。”

  李希圣招呼王乔思坐下,因为他公务繁忙,所以长话短说,“我同你家长辈王岱风是多年知己好友,勉强也可以算作你的长辈,不必拘谨。

  今日王岱风被召,一时间寻不得空闲,故而不在。

  你权且当作在自己家中,饮些茶水点心。待到天明之前,牛头马面会送你回阳间。”

  王乔思知道他们本质都是古代人,对礼数要求比较高,虽然李希圣在公事之外,十分和蔼,如同慈祥宽厚得长辈,但是她依旧没有轻狂,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点头,乖巧应道:“是,谢谢您的招待!”

  李希圣颔首,接着又说起留下她最主要的原因,“我观你虽遭受不公,却并未愤世嫉俗,想来心性不凡,人又分得清是非黑白。我一生最恨奸佞小人,最恶有人蒙受不白而难昭雪,若是你他日遇到什么难事,或是见到不平之事,心有愤懑,可与我联系。”

  听到李希圣这般夸赞自己,在同龄人中绝对数得上沉稳的王乔思都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而在听到李希圣后半段话之后,王乔思面露惊喜。

  能得到他的肯定,并且嘱托,对王乔思而言,显然是件极惊喜和自豪的事。

  她不免扬起一个幅度颇大的笑容,语气诚恳坚定,“您放心,如若遇到有人蒙受不白之冤,我一定同您陈情,不叫宵小逍遥在外。

  只是……”

  王乔思犹豫着说,“我该如何与您联系呢?”

  李希圣很是欣赏王乔思,听到她信誓旦旦的言论,也颇为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他拿出和马面罗刹有些相似的无实物光屏手机,当然,并没有八个悬浮屏幕那么夸张,想来应该也是地府梨子牌手机,只是并非最新款。

  “你不是可以和岱风联系吗,想来是有过奇遇,能连通地府。不妨试试能否加上我。”

  被提到这件事,王乔思自己也很不确定。

  她很清楚自己是因为那天在手机上系了那个铃铛,所以才有了群,可却不确定自己能否加上李希圣,因为她的手机,包括软件,看起来和阳间的没有任何差别。

  尽管如此,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刚好可以试一试。

  王乔思正准备和平时一样,掏出手机,手却停留在半路上。她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魂魄离体的形势,手机怎么可能会跟来。

  手习惯性的往口袋掏,嘴上不忘向李希圣诚恳的道歉,“我现在是魂魄的状态,阳间的手机不在身上,恐怕不能和您联系。”

  话才说完,王乔思就摸到了鼓囊囊的一块。

  她眼睛略微瞪圆,自己都不敢置信,“我……好像又摸到了手机。”

  王乔思把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真的是她的手机,上面还系着铜铃,看起来古朴神奇。

  “怎么会这样?”和王乔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按照常理来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手机不应该出现在已是魂魄状态的自己身上。

  思来想去,恐怕只能是因为这个不知来历的铜铃。

  一旁的李希圣倒是很镇定,他在地府少说也有近千年的时光了,见到的奇珍异宝,怪异杂文,不知凡几。他捋了捋胡须,气定神闲,“看来你所遇不凡。”

  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人,王乔思尽量不让自己失态,她把纷纷思绪敛去,打开有祖宗群的那个软件,然后点了扫一扫,对李希圣说,“我扫您可以吗?”

  李希圣十分配合。

  正如手机能跟随在魂魄状态的王乔思身上一样,明明和李希圣的软件看起来大相径庭,可她竟然还是成功添加了对方。

  李希圣的头像正是他本人,穿着正式的长袍冠冕,威严的坐在阎罗殿上。

  不得不说,虽然威势甚重,让人看了不敢冒犯第二眼,但论起品貌来,绝对不凡。

  曲折的把人加完,又被牛头马面送回阳间,甚至是到王乔思从床上醒过来,她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不止是她,还有整个王家的人,都沉浸在昨晚真实的梦境中。

  除了一直忙碌在外的王有为先生,因为完全不参与家里的是是非非,只在大的方向胡乱指点,因而没有被叫进地府之外,王家大部分人都有了那可怖怪异的一遭。

  因此王家的这个早晨显得过分安静。

  不仅是主人起的晚,许多佣人们,任凭闹中怎么呼唤,都起不来。

  王家的客厅诡异的出现了王有为先生和他的儿子王瑾珲,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大眼瞪小眼。

  是的,没错,王瑾瑜项链丢失的事情,王瑾珲也没有参与,他只是跟着骂了两句王乔思,所以他幸运的没有被牵连。

  在良久的沉默中,王有为先生再一次翻了翻报纸。

  王瑾珲很善意的提醒,“爸,你报纸拿反了。”

  “哦。”毕竟是久经商场的废物,王有为先生虽然不算绝顶聪明,但好歹是有点唬人的沉稳气度,他一边淡定的应了声,一边不疾不徐地把报纸翻正,然后继续心不在焉地看报纸。

  作为一个富n代,王有为先生没有堪比他亲爹的脑子,守着一大摊子家业,头脑中庸的他,只能顽固的将他亲爹的所有举措作风继承下来。

  譬如吃饭必定要看报纸。

  事实上,他对看报纸并不感兴趣。

  这也导致王有为先生的亲爹才死了两三年,蒸蒸日上的公司不但走起了下坡路,还处处碰壁,投资失败,让王有为先生和陈依君女士打起了联姻的主意。

  王有为先生还能用报纸打发时间,装腔作势,可王瑾珲就无聊多了。

  在尴尬的气氛中,王瑾珲面对空空如也的桌子,和见不到一个人影的大别墅,终于忍不住出声,“爸,我饿了……”

  王有为先生这才把报纸放下,他人至中年,却依旧出众的脸上也浮起淡淡疑惑,“他们这是集体睡迟了?”

  他思忖着换成自己死去的亲爹遇到这种情况会是什么表现,然后清咳一声,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也罢,凡事犹如绳索,应当松弛有度,我就不计较了。”

  王瑾珲看着王有为故作深沉的模样,总觉得有哪不对,但对方毕竟是他爸,从小到大得滤镜支撑着,叫他没有多想,只是迷茫的问,“那我们早饭吃什么?”

  王有为坐在桌子的最主位,像极了一个聪明的男主人,做出思索模样,在王瑾珲期待的目光中,给出了答案,“你去把他们叫醒,让你妈或者佣人过来做饭。”

  王瑾珲……

  他很无语,但摆在眼前的确实也只有这一个方法。

  尽管如此,可既然是这么普通的主意,为什么还要思索那么久,还用一副高深的模样说出这番话!!!

  不论王瑾珲的内心是怎么想,怎么咆哮的,顶着王有为的注视,他也只能乖乖的照做。

  于是,接下来的王瑾珲,遭受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他跟佣人的接触肯定比不上自家亲妈,所以他敲的第一个门就是陈依君的房门。

  先是非常有豪门教养的轻轻敲三下。

  无人响应。

  他十分耐心的继续敲。

  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

  在经过奇怪的心路历程以后,王瑾珲的敲门方式变成了,一边用力敲击,一边大声咆哮,“妈!!!你起来了没有,我饿了!妈,你快开门!”

  哪怕王家人天天念叨教养,天天抬着下巴自傲,但在某些时刻,和普通人还是一样的。

  王瑾珲敲到后面,甚至怀疑陈依君是不是出事了,都准备改成下楼打电话报警。

  正当这个时候,房门突然打开。

  一张面白如纸,黑眼圈堪比大熊猫,憔悴邋遢的不忍直视的面容,突然放大出现在王瑾珲面前。

  也许是因为昨天去过地府,虽然对身体的上海并不大,可或多或少沾染了阴气和鬼气,整个人都带着阴森森的气质。

  王瑾珲本来就饿了一整个早上,又被陈依君女士一吓,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瞪大眼睛,然后惊恐得直挺挺倒地。

  陈依君原本还在困倦的打着哈欠。

  被王瑾珲一吓,整个人都慌了。

  不仅是她,每个人去地府的时间都差不多,所以醒的时间也相近。

  在四目相对,看到旁人的脸之后,别墅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惊恐的尖叫。

  此起彼伏,堪比高音演奏。

  值得庆幸的是,王家的别墅隔音挺好,没有引来别人的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