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担心,紧张,形如猛禽的火焰自大厅中央腾飞,他听到一声清晰的鹰唳。法瑞尔的瞳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照的微微发亮,滚烫的气浪铺在他的脸上,他一个翻滚躲过了这股热气。

  仅仅是触碰到一点,法瑞尔就感觉自己要被烤干了。

  对元素力免疫是一回事,但人的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躲开。

  一楼聚集了不少愚人众的守卫,法瑞尔看着他们如潮水般涌入一楼大厅,将来者团团围住,红色的马尾很是显眼,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质外套,这让他与黑夜融合地很好,站在灯光下,却也不显得突兀。他安静地站在人群中间,法瑞尔一眼就看到了他。

  夜枭面具折射着流光,他身材颀长,站在人群中亦显得高挑,冷得如同寒冰一般的眸子,眸光所到之处,近乎要逼退鱼贯而入的愚人众。

  法瑞尔扭头就上了楼,躲开蜂拥而至的人群,他看到散兵站在高处,冲他抬了抬下巴。

  “先生,请您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期间有人这么对法瑞尔说,他忙不迭点头,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不会有事情吧?”

  他一说话,伊维凡尔奇就认出了这位先生就是同散兵执行官进入歌德酒店的人,他表情恭敬,不光是因为散兵,也为他今天早上的拒绝。

  没有人可以拒绝面前这位先生的请求而不心生愧疚,他长得是这么温柔而不具有攻击性,乌润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像是一只误入的小白兔一样乖巧。

  他身上那种让人忍不住呵护气质,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让伊维凡尔奇的保护欲爆棚,于是,伊维凡尔奇很认真地说,“至冬女皇在上,我会守护您的。”

  法瑞尔连忙点头,他颇具绅士风度地冲着伊维凡尔奇行礼,然后堂而皇之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散兵就站在三楼和四楼的交汇处,静静地看着法瑞尔表演。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散兵:“天生就会骗人的坏胚子罢了。”语气之中居然还不乏赞赏。

  法瑞尔对他这种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他毫不客气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给我一套愚人众守卫的衣服。”“你要那个干——”

  散兵噤声。

  迪卢克自己想走很容易,这些包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要带上一个活人,而且是毫无战斗力的活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活人的怀里还有一把天空之琴。

  散兵挑眉,“有倒是有,你看看这过往的人,哪个身材与你相仿。”

  法瑞尔语塞,何着是现抢是吧?不过无论如何,他快速地换上散兵为他取来、拿来总之不是抢来的愚人众外套,完美融入了愚人众的大部队。

  临走之前,还把那把挂锁也带上,“帮你把证据销毁,我办事,你放心就行了。”

  散兵嗤之以鼻,“愚蠢。”但他又说不出那里愚蠢,看着法瑞尔很认真地将挂锁藏好,他的唇稍稍嗫嚅了一下。

  愚蠢。

  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居然还这么放在心上。

  这种就像是被人关注着的感觉,散兵双眸平平地看向法瑞尔,看着他如同一尾鱼,融入水流之中一样。

  疯狂涌现的情绪让他觉得羞耻,有人也在注视着自己这件事一经想起,就让他觉得浑身发烫。

  这不是生理层面的发烫,散兵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他能感觉到,这是从他的身体深处,空荡荡的地方渗透出的一股猛烈到无法忽视的情感。

  他空空的地方开始如同植物生根发芽那样的疼。

  他走了,散兵想起来那天的场景,法瑞尔湿润的双唇,泛着微微的水光。于是他平静地看着远方,追逐着法瑞尔的衣角。

  脑海中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法瑞尔亮起的双眸,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一轮小小的月牙,被灯一照,仰着头看自己的时候,散兵笑笑,他喜欢让法瑞尔低于自己一个身位,这样他就可以看到他眼睛里那个很明显的小小月亮。

  很漂亮,皎洁的像是自己的另一轮月亮一样。

  藏起锁这个动作幼稚且愚蠢,却实实在在地照耀到了散兵的身上。

  “愚蠢。”

  散兵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四楼拖出清冷的尾音。

  “真是愚蠢。”

  法瑞尔低着头,被人裹挟着向前走,歌德大酒店没人认识他,他只需要走到迪卢克的身边,就可以和迪卢克一起走出歌德大酒店。

  嘈杂纷乱的呼喊声灌入耳朵,愚人众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闯入歌德酒店,更没想到是他们一直要寻找的正义人。

  法瑞尔听到整个楼层里灌满了惊慌的声音,和偶尔一两声稳定阵脚的声音,有人在指挥,他看了看,那些人的衣服和自己的明显不太一样。

  看来愚人众内部也有三六九等。

  突然,他耳朵一动。

  有什么细碎的声音撕裂脚步的洪流中,准确地传到他的耳朵中。

  “救——救命——”

  稚嫩的少女声音从门缝中传来,法瑞尔停下脚步,这声音很小,但法瑞尔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救救我——

  在左边,法瑞尔的耳朵动了动,看到有扇门,在轻微地颤动着,应该是有人在里面努力地推门,门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法瑞尔推开身边裹挟他的人群,转身。

  但很快有人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你走错方向了,我们要去一楼。”法瑞尔看到这人穿着和自己不一样的衣服。

  旁边守卫的人停下脚步,凝眸看着这个逆着人流而上的人,他没见过这个人,不是一队的。“你要去哪?”

  法瑞尔背后起了一阵密密的汗,但仍然面不改色:“我东西落在二楼了。”

  “快去快回。”

  法瑞尔抬脚便走,逆着人群,他清楚地看到所有的人脸上都挂着名为愤怒的面具。

  他在找那条有着缝隙和求救声的门,好在门不多,他不费力气地找到了那扇门,这是一扇很小的门,相对应的,门所归属的房间一定也很矮小和狭窄。

  法瑞尔贴在门缝上,“是你在喊救命吗?”而后快速挺直身体,假装顺着人流的方向奔走。

  门里安静了一瞬,接着,开始快速颤动起来,门里的人似乎在拼命撞门,法瑞尔只好再度低声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门外面没有锁,是在里面锁住的吗?”

  他飞快地完成所有的提问,然后等着对方回答。

  门里的人同样飞快地回答,她的声音恨清澈,“我叫辛蒂,我的家在清泉镇,我的父亲叫埃伦,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门里有一把锁。”

  她嫩白的小手在里面摩挲了一会儿,法瑞尔看到门缝中递出一本书来,扉页上写着人偶研究手册。

  “这是……”不知所踪的那本书,前几天羽球节,图书馆是对外开放了一段时间,看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到了埃伦手里的。

  琴团长曾经说,这本书的借阅者居住在清泉镇,看来埃伦根本没有要隐藏自己踪迹的意思。

  书的扉页在挤压中变得皱皱巴巴,法瑞尔将书揣入怀中,“小姑娘,我要怎么帮你?”

  “父亲说,这本书是一个叫博士的人要的。”小姑娘顿了一下,好像在回忆父亲说过的话,“您帮我把这个交给这位先生。”

  “我该怎么救你?!”法瑞尔低声道。

  方才还算得上镇定,但很快,法瑞尔就知道她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听到这句话,小姑娘那边似乎是哭了,哽咽着,法瑞尔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依稀记得她的长相,“我出不去,他们要把我送到壁炉之家。”

  壁炉之家,这是一个新名词,法瑞尔牢牢记下这个名字,他拍怕门,发现这扇门牢固地可怕。

  “这里有很多小孩,他们都要被送到壁炉之家,他们都是被抢来的。”隔着门,小女孩的声音减弱,“有人醒了,我不能,啊!——”

  门里响起剧烈的开锁声,法瑞尔脑海中蓦地迸出两个字来,快逃。

  他转身就逃,就在他转身融入人群的瞬间,背后的门响了,哐当一声,门被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拉开,在法瑞尔的身后投射下极长的阴影。

  站在酒馆中,法瑞尔尚且还有些惊魂未定,带着迪卢克逃走的前一秒,他对上一双略显熟悉的眸子,那是伊维凡尔奇微微放大的双瞳。

  迪卢克在他惊声尖叫出来的一瞬间,一记手刀将他劈晕。

  他们到酒馆的时候,酒馆里一片寂静,落针的声音都能听到,迪卢克走到门口,把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翻了过来。

  一推开门,就看到柜台里的查尔斯冲着迪卢克使眼色,迪卢克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看到温迪翘着腿捧着酒正在喝。

  他皱眉,“什么时候把酒摸到手的?”

  温迪那边懒洋洋地说,“刚刚。”掀开眼片,瞧见法瑞尔好端端地站在下头,正在不停喘着粗气,温迪将酒瓶放到一边,托腮道,“你回来了。”

  法瑞尔喘了口气,他累的要死,“嗯。风琴在这,你看看是不是。”

  说着将风琴从怀里掏了出来,第一下没摸到,他便把摸到的锁头啪地放在柜台上,看的查尔斯眉毛一跳。法瑞尔没管他,继续在怀里掏着。

  啪!

  掏出来一本书,他着急了,临走之前温迪给的他的宝物,可以容纳一些小东西,这下好了,拿出来的全是一些时尚小垃圾,风琴却不知所踪了。

  他在兜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把风琴找到,拿出来给温迪看。

  温迪坐在二楼的台阶上,看着风琴若有所思,“确实像,但是这把不是。”他摇了摇酒瓶,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才放下,从二楼施施然下来。

  他下来的时候,像小精灵一般,翻飞下来,身上还带着一层淡淡的酒香味。

  法瑞尔把风琴递给他,末了不忘叮嘱,“别忘了付给我劳务费,还有刚才的那瓶酒,别忘了找查尔斯结账。”

  温迪:“欸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