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原神]差点攻略整个提瓦特>第25章 人偶之祸(三)

  埃伦瞥了他一眼,“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安东尼沉默不语。

  他在思考,埃伦上次同他说,要他把法瑞尔带到这里来,当面对质,至于对质什么,他只觉得头疼。依照埃伦的说法,法瑞尔先生所取代的前身早就死在了清泉镇前方的泉眼里。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埃伦无论如何也没有给出一个解释。

  只是说,把法瑞尔带来这里,自然就会见分晓。在这段相处之中,安东尼同样察觉到了法瑞尔的蹊跷之处,但既然法瑞尔已经得到了愚人众执行官们的认可,他也不好质疑什么。

  “可,法瑞尔先生已经是第十二席。”

  “愚人众不过只有十一席,哪里来的十二席。”埃伦对此嗤之以鼻,“这不过是多托雷的一次实验罢了,不然依照愚人众执行官的权力,他又怎么会只有你这么一个属下?”

  “博士,一次实验?”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那个学术狂人,不会无缘无故给予好处给法瑞尔,更不要说,至冬执行官那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十二席存在。博士用这么个名头许诺一个空头支票,一旦出事,就可以马上撇清关系。”

  “说到底,法瑞尔不过是博士留在晨曦酒庄的一个棋子罢了,虽然不知道多托雷为什么不愿意杀掉法瑞尔,但我相信,你如果继续跟着他,有朝一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埃伦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这让他感觉口干舌燥,便低着头,四下寻找水杯,好不容易找到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痛快。

  一双细长的眼睛不停打量着。

  这些话也如同一枚小石子一般,在安东尼平静的心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埃伦本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安东尼满面愁容地陷入沉思,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我早就在蒙德定居扎根,不必我说,你也应该有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何必要跟着愚人众继续搅乱风云呢。”

  安东尼抬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有了家庭,而且还拥有了一个女儿,我只想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度过我的余生。”

  “你要背叛至冬国?”安东尼厉声道,“你难道忘了至冬女王……”

  埃伦只觉得眼前一黑,怎么每个说教他的人都只会这一句,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同安东尼说太多,他冲安东尼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安东尼正慷慨激昂,却被埃伦一个手势打断,他狐疑地凑上前去,而后,看到埃伦手掌中藏匿着的利刃,寒芒一闪而过。

  “啊!——”

  小女孩尖利的声音响起,埃伦暗道一声不好,抬头看去,看到自家女儿正站在楼梯上方,一双眼睛中饱含着恐惧与害怕。

  听到这一声,埃伦无法漠视着继续动手,动作也在片刻之间迟疑了几分。

  安东尼瞧见上一秒还在谆谆教诲的埃伦竟然刀剑相向,在他迟疑的片刻获得喘息的机会,抬脚猛地踹向埃伦,踹得他原地趔趄了几步。

  忍着腹中剧痛,埃伦心中早已经闪过无数念头,安东尼这毛头小子,看着青涩稚嫩,却可以在以往的交谈中窥见他的心狠手辣。

  如果今天将他放走了,难免会给整个家招来杀身之祸。

  现今,知道他身份的人,一个被他死了推入水中,另一个在晨曦酒庄难以接近,但费心为之,不一定就没有得手的机会。

  倒是面前这个,埃伦想起来就觉得头疼,安东尼心中已经有了防备,他以短攻长,绝对没有获胜的机会。

  赶在安东尼反应过来之前,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再度欺身而上,挥刀朝着安东尼砍去,至少要把他从这里引出去。

  安东尼见着他冲了上来,心里已经知晓了两个人再没有可能和解,忍不住一阵酸涩,这段时间埃伦待他不可谓不好,如今一言不合竟然想要杀他。

  他抬头看向死死捂住自己嘴巴的小姑娘,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里杀了她的父亲。

  转瞬间想通了这些,安东尼便是且战且退,不顾外面大雨瓢泼,一脚踹开门,向着外面逃去。埃伦握紧刀,扭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女儿,也跟着冲了出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放过安东尼,正好趁着年轻人缺乏战斗经验,速战速决。

  安东尼觉得自己逃无可逃,虽然他手长脚长,却被雨水束缚住,施展不开,看着缀在背后的身影,他紧咬着口中的匕首,屏住呼吸。

  平心而论,在寻常的白天,安东尼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将埃伦斩于刀下,但,风声呼啸,雨水如同决堤一般灌进他的耳朵,让他感觉到头晕目眩,更不要说,他还要防备着时不时出现的突然袭击。

  安东尼对此感到倦怠,于是高声道,“埃伦先生。”

  而埃伦,此刻正悄然来到了他的背后,举起了刀。只听扑哧一声,利刃毫无阻碍地切割开皮肉,血从安东尼的脖颈之中喷射出来,又伴随着雨水洒落一地。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雨中蕴含着的腥气一并涌现出来,饶是已经杀过人的埃伦,也止不住后退了一步,以防止鲜血喷在自己的脸上。

  延迟的剧痛让安东尼说不出话,只能捂着自己的伤口,血沫阻塞了喉管,让他除却气声,什么都发不出来。

  “呵——呵——”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指缝,随着雨水滴滴答答地坠下来,安东尼只觉得双眼一片模糊,接着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眼见着只是简单捂住脖颈不能挽救自己的死亡,安东尼伸出手,一把拽住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埃伦。

  “呵——”

  “怪只怪你不听劝告。”埃伦面无表情,双眸似沁冰一般寒冷,语毕,他伸出手,扶正跪倒在地的安东尼的头颅,而后用刀狠狠一旋。

  先前流了太多的血,以至于此刻的斩首并没有再流出多余的血液,埃伦将刀举在身前,任凭雨水冲刷。

  过了片刻,他转身,迈开步子,却发现安东尼虽然失去了生机,但手中仍然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安东尼咬牙,手起刀落,将那片布料割开,想要掰开安东尼的手指,谁料安东尼简直要把这片布料握紧掌心里。

  他想,只能把安东尼的手也一并切下来了。

  正当埃伦举起刀,将要挥下去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奔腾的马蹄声。

  “我们现在这么赶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凯亚少爷。”

  马匹跑得太快,帘子在雨中上下翻飞,骤雨吹进整个马车,吹得法瑞尔一侧脸上挂满了水珠,迪卢克已经将驾车的埃泽换到了车内,孤身一人执着缰绳,在骤雨中疾驰。

  法瑞尔的声音若隐若现地飘进耳朵,迪卢克尚且能分出心回复他这句话,“能赶得上的,这雨越下越大——等等,有人!”

  迪卢克在看到血泊的一瞬间勒紧缰绳,马匹吃痛,马蹄高高跃起,眼看就要踩在躺倒那人的身上,好在迪卢克天生神力,强行掰正了马头,“法瑞尔,有人!”

  法瑞尔听到这句话时,便从还在摇晃的马车中伸出头来,雨水将他的鬓角全部湿透,头发也湿哒哒地搭在额顶,看他探出身来,迪卢克第一时间为他披上了雨衣。

  “我看见了,好像是晨曦酒庄的人。”

  “埃泽,你跟着法瑞尔在这里探查,我自己去赴约。”迪卢克当机立断,将刚刚稳定下来的马匹推给了埃泽,“如果人还有救,那就带回晨曦酒庄,人若是没气了,你们就快速跟上来。”

  言罢,他深深地看了法瑞尔一眼,“无论如何,安全为上。”

  说完,他披上另一件雨衣,在雨中跋涉起来。

  法瑞尔品读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赶忙下马查看,埃泽则走到一边,为马找了一处避雨的地方,好在这里距离清泉镇并不远,埃泽道,“我们去清泉镇找人来帮忙。”

  看着迪卢克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中,法瑞尔擦了把脸,又狠狠喘了口气,水顺着鼻梁留下来,窜进他的鼻腔里,刺激地他很难受,听到埃泽的这句话,他表示赞同。

  “好,埃泽你先——等等!”

  将躺倒之人翻过身来,法瑞尔的声音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他语气晦涩地说,“等等,先别叫人。”

  “怎么了?”埃泽听到这语气中蕴含的不同寻常之意,连忙凑了过来,看到法瑞尔的侧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人你认识?”

  他先看的法瑞尔,再度看向的躺着的人,没有心理建设的情况下看了一眼,让埃泽被安东尼惨烈的死相吓了一跳。

  为了防止安东尼被认出来,行凶之人在他的脸上划了数刀,刀刀深刻见骨。

  昔日算得上可爱的脸庞被雨水泡的翻卷,露出泛白的血肉,这人下手狠厉,看得法瑞尔触目惊心。

  他喘了口气,但还是觉得空气有些稀薄,远在记忆深处的那一天复现,他突然觉得迪卢克先走,实在是明智之举。

  如果被迪卢克看到,肯定会回忆起他父亲那天的惨状,甚至让迪卢克再度沉入谷底。

  想到这里,法瑞尔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人我认识,是我的室友,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目前我也不清楚。”

  看着肩膀颤抖的法瑞尔,埃泽还以为他被吓坏了,赶紧上前去扶住他的肩膀,凑过去,却看到法瑞尔的脸色冰冷地过分,甚至连眼神都冷地入骨。

  “把人找个地方先放一会儿,雨小了,再差人过来,先安抚好家里人,然后再给足抚恤金,这样一来,这件事情的影响就能消除到最小。”看到法瑞尔没有失去分寸,埃泽缓声道,“西风骑士团那边也要通知,这件事情必须彻查。”

  法瑞尔点了点头,沉声说,“一切事情等迪卢克老爷回来了再开始行动。”

  埃泽颔首,“我明白,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暗夜英雄有没有什么联系。”

  “最好不要有联系。”

  迪卢克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回来,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找法瑞尔在哪。

  他浑身湿漉漉的,像跌入水潭的小狗,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直到法瑞尔从内院走了出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他才脱力般的倚靠在法瑞尔的怀里。

  迪卢克甚至有些贪婪地伸出手,环抱着法瑞尔的腰微微收紧,汲取着他的温度。

  法瑞尔迟疑开口,“迪卢克老爷?”顺手将他的手挽在手里,轻轻托住,这才让迪卢克回神,如梦初醒般站直了身子,连脊背一同挺直,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迪卢克低声说,“抱歉。”

  法瑞尔摇摇头,“没事的,迪卢克老爷,事情进展顺利吗?”

  “还可以。”

  “至冬国的人走了吗?”

  “走了。”迪卢克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放走了两个,想到自己在雨夜杀了这么多人,他的手就死死地掩在袖子下面。

  刀破开皮肉的感觉再度浮现,让他恍然间回到了那个雨夜,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他下意识地想呕。长时间战斗与奔跑,让他罕见地有些疲惫,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还能勉强撑到晨曦酒庄。

  “没受伤吧?”

  “没有。”迪卢克心中一暖,在确认自己的体力慢慢恢复之后,他率先迈开步子,“你呢,你那边怎么样?”

  法瑞尔一愣,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安东尼的脸,他小声说,“好像出了点小问题。”

  正在前面快步走着的迪卢克猛地停住了脚步,还好法瑞尔中间隔开了一定的距离,不然一定会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迪卢克强忍住握住法瑞尔肩膀的冲动,而是垂着手,声音颤抖地说,“怎么了?”

  他想问你是不是受伤了,可一时半会说不出口,只能定定地看着法瑞尔,而后看到他的脸侧有一道很细很细的伤痕。

  “你的脸,怎么了?”

  是在他离开之后受伤了吗,迪卢克想伸出手摸摸法瑞尔的脸确认一下,可又觉得这样过分唐突,只好把手垂在身侧,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心。

  还好法瑞尔立刻给出了答复。

  “不是我,是一个男仆出事了,你先休息吧,我和埃泽会处理好这些。”法瑞尔伸出手摸了摸脸,手指过处,果然有一处细微的凹陷,就像是一根丝线一样。

  他忍不住又想起埃泽的那个发现。

  不是头发丝吗?

  他将手放在眼下,看着指尖,前几日那道被瓷器碎片划开的细痕还没愈合,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

  这道痕迹虽然很细,却能感觉到无尽的生命力正在从这道细痕中飞速流逝。

  法瑞尔恍然间觉得,好像有一股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腐烂气息,突破了皮肤这道屏障,正肆意地散发在空气中。

  他愣住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迪卢克也站在原地,并未离开,看着法瑞尔的面色青白交加,他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片刻,法瑞尔轻声道,“没事的,只是头发丝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迪卢克老爷。”法瑞尔无端想起阿贝多的那句话,你很特别,特别在何处,难道是这一点很特别?

  他的愈合能力消失了。

  这些没有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攀附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到底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天穿的那件衣服口袋中还有阿贝多的实验地址,强忍着现在跑走的冲动,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迪卢克老爷,埃泽就在前面,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迪卢克错愕,“你怎么了?”

  到底是什么发现让法瑞尔这么紧张,甚至不愿意陪同自己一起去见埃泽,迪卢克没有来地一阵心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所有的话都梗在喉间,酸涩的感觉从舌根翻涌上来,麻-痹了他的整个口腔。

  似乎连双唇都有些麻木。

  “我有私事要处理,迪卢克老爷。”法瑞尔看了迪卢克一眼,迪卢克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法瑞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棘手。

  他不想给法瑞尔添任何麻烦。

  纵使,他现在很痛苦。

  雨夜和血腥味交织,似乎形成了一个无法被打破的外壳,将他包裹地密不透风,他整日在这躯壳中生活,这种感觉让他窒息。

  他还记得那个雨夜里,法瑞尔推开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所有人,将他抱在怀里的感觉。

  那种,温暖的,将雨声全部屏退的温柔。

  迪卢克抿唇,他现在是个成年人了,也许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面对,法瑞尔也是如此。

  法瑞尔现在很着急,以至于在路上碰到爱德琳,爱德琳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听到。他现在一心要找到阿贝多,问个清楚。

  阿贝多绝对知道些什么。

  法瑞尔一登上二楼的台阶,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从走廊处铺展下来,他复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是肯特。见到他回来了,肯特眉宇之间的焦急神色缓解了几分。

  他瓮声瓮气地说,“您见到安东尼了吗?”

  他再度说,“埃伦先生在找他。”

  法瑞尔没由来打了个哆嗦,他掀眼看了肯特一眼,眼中的冷意吓了肯特一跳,他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法瑞尔先生。”

  法瑞尔这才回过神,连忙说了几声抱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总觉得失去愈合能力这是一件大事情,大到乱了方寸,想到这里,法瑞尔自嘲地笑笑,上次这么慌张,还是在被野猪追的时候。

  “埃伦先生怎么办?”肯特重复。

  法瑞尔伸出手,拍拍肯特的肩膀,沉声说,“让他来找我。”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杀害安东尼的凶手就是埃伦了。

  如此迫不及待地来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择出去,埃伦打得一手好算盘。

  肯特仍然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跟在法瑞尔身后,执拗地问着,“安东尼不见了,您见到安东尼了吗?”

  法瑞尔顾不得回答他,他几乎是莽撞地顶开门,招手示意肯特进来,肯特进来之后,法瑞尔下意识反锁了门,锁上之后,他又想起安东尼已经死了,这个习惯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意义。

  于是将门的保险再度打开。

  他招呼肯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却埋头找着衣服的每一处口袋,直到肯特再次出声询问,“您看到安东尼了吗?”

  “看到了。”法瑞尔语气平缓。

  肯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用他平日的语调说着话,一字一顿,还带着鼻音,“那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法瑞尔将手伸入每一个口袋,可每一个口袋都空空如也,他只好又从头开始寻找。

  肯特疑惑,“可他没地方可以去了,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找到了。”法瑞尔低呼一声,将名片从口袋中取出来,还好没人为他熨烫衣服,故而名片还保存地很完整,听到肯特说这句话,他冷声道,“他死了。”

  “什么?!”

  嗯,安东尼死了,法瑞尔背对着肯特,明明在讨论安东尼的事情,他却垂眸看着手中的名片。

  名片上的字体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就像是水面晕开的一道道水纹那样荡漾开来,法瑞尔揉搓了一下名片,发现竟然无济于事。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落下泪来,洇湿了名片。

  而这一发现,也成功让他的泪珠成串一般掉落下来,从发现安东尼的死亡到刚才的发现,他心中的阴郁一直在不停堆叠,终于在找到这张名片之后得到了片刻的释放。

  但只是哭了一瞬,他擦掉眼泪之后,装作面色如常地转过身,“还有事吗?”

  肯特语塞了一瞬,他站起身来,在整个房间里转圈,在他的脸上,法瑞尔看到了悲恸,以及说不清楚的感情,他的眼睛变濡湿了一些,法瑞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手背将眼泪抹去了。

  “被人杀死了吗?”

  “嗯。”

  “好吧。”肯特小声说。

  法瑞尔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肯特,他觉得肯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至少说说自己和安东尼之间的友情,但肯特什么都没说,对着他轻轻弯了弯腰,然后离开了。

  肯特离开地太安静,以至于法瑞尔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隐约觉得自己和肯特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了。

  安东尼就像是这条纽带,此刻,这条纽带毫无征兆地断裂了,于是肯特鞠躬告别。

  法瑞尔看着肯特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手中的名片的一角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揉搓皱了边,他低头看了一眼指尖,那道裂痕还在,甚至比刚才更刺眼。

  法瑞尔决定现在就去找阿贝多,可当他赶到阿贝多给他的实验地址的时候,却被和他一起参加研究的人告知,阿贝多出了远门。

  似乎受到了丽莎的嘱托,去找一本丢失的书。

  法瑞尔只好无功而返,在此后的一个月里,他反复找了阿贝多,每次都没有见到。距离阿贝多最近的一次,他甚至已经在实验地址门口闻到了阿贝多身上的冷香。

  迪卢克也在这段时间销声匿迹,法瑞尔这段时间乐得清闲,心中的焦虑却分毫不减。

  直到那天,法瑞尔抬头看了看天,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法瑞尔先生的来信!”

  信使清脆爽朗的声音在晨曦酒庄中响起,法瑞尔出去取信的时候,刚好看到身材瘦小的小信使踮着脚朝信筒里投掷信件。

  法瑞尔走上前去,将一封封信取过来,轻轻一送,就递进了信箱中。

  “谢谢哥哥。”信使甜甜地说,一笑,唇边压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法瑞尔看着这张脸,恍然间还以为安东尼回来了。

  于是他笑了笑,揉了一下信使的头发,“任务完成了吗?”

  “还差几个地方的信没有送,不过今天肯定能早点下班了。”

  小信使的眼中盈满了喜悦,法瑞尔注意到他手边的背包里,已经变得干瘪,看来他说很快就能下班的事是真的。

  法瑞尔想说些鼓励的话,比如什么可一定要加油之类的话,可他还未说出口,就突然感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心中一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风里蕴含着的是让他止不住发抖的寒意。

  法瑞尔感觉膝盖一僵,下意识想要离开,可小信使却感觉不到一般,恍然不知地站在原地同法瑞尔继续说笑。

  但法瑞尔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的视线越过信使,投射到他的背后。

  信使的背后,缱绻延绵的青色中点缀着点点的紫色,清风拂动,似有绿浪翻涌,他看到一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信使的背后。

  不同于蒙德人的打扮与长相,他身上穿着暗紫色,袖口却滚了黑色的暗纹,头上压低的斗笠上悬挂着浅金色的帘子,手腕处佩戴着黑色的护甲,莹白色的皮肤与黑色的护甲相映成趣。

  黑色的振袖低垂着,包裹着他的手臂和小腿。

  他给法瑞尔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黑色包裹着的人一样。

  法瑞尔下意识将小信使护在背后,却听到小信使声音雀跃了几分,笑道,“散兵哥哥!”

  “嗯。”轻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散兵却没有看向小信使,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眸锁定了法瑞尔,他勾了勾唇,原来这就是多托雷找的下一个实验品。

  看着,也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笨手笨脚的实验用品罢了,此刻竟然还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心中腹诽片刻,才扬起手,强行压抑住自己语气中天然蕴含的讥嘲,道,“早上好啊,法瑞尔。”

  出于礼貌,法瑞尔轻声道,“早上好,散兵先生。”

  在得知面前人同小信使相识之后,法瑞尔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但仍然抱有最低限度的警惕。

  而这一切都被散兵尽收眼底,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这个人偶,心里在做着简单的加减法,还算有点礼貌,也不算太蠢,多托雷还真是会找实验品。

  想到这里,散兵笑着看向法瑞尔,“法瑞尔先生,你应该认识我。”

  法瑞尔老实摇头,“不认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法瑞尔深刻领悟了这一点,并身体力行。

  看着面前名为散兵的白净少年露出错愕的表情,法瑞尔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太过直白,连忙补充道,“或者说,我应该认识您吗?”

  “确切来说,很是应该,不知道多托雷到底是如何教导你的。”散兵笑了笑,走上前来,身后的金色帘子随着他上前来的动作而轻轻飘摇着,让他简单的动作平添了几分妖冶的美感。

  就像是一株有毒的罂粟。

  法瑞尔觉得他的笑容也是这样,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如同一枚从天空中坠落的羽毛,并不像鸟那样富有生命力,反而带着一种迟滞的,令人窒息的倦怠感。

  他并不年轻,也不像长相那般纯净。

  法瑞尔从他的眼底品读出一抹难以压抑的怨毒与恶意,可他的脸上又分明带着笑意,比起这个,多托雷这个名字更让法瑞尔感到厌烦。

  听到多托雷这三个字,法瑞尔没好气地说,“你是多托雷的属下?还是什么,他找我又有什么事?”

  这句话似乎逗乐了散兵,他放声笑了两下,接着声音就戛然而止,直起身子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又完全敛去了,“属下?不算是,多托雷还不至于到能支配我的地步。”

  眼看着这位散兵先生离自己越来越近,法瑞尔将手臂横亘在自己和他之间,完美地阻隔开两人的身体,“那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散兵笑了笑,“对你来说,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要我做什么?”

  “跟我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如果我拒绝呢?”

  话音落地,法瑞尔清晰地看到散兵的眼底浮现出恶劣的笑意,他轻轻向前进了一步,将自己的唇贴在法瑞尔的耳边,“你也不想让他知道,你和愚人众的人有来往吧?”

  听到这句话,法瑞尔下意识回头。

  迪卢克……

  “你到底要怎样。”

  看到面前的人不复刚才的平静,散兵好心情地弯了弯眉眼,“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罢了,这几句话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你来说,却很重要,你自己把握吧。”

  说完这句话,散兵便微笑着拉开了距离,他指指法瑞尔脸侧裂纹,“你也想知道你脸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对吧?”

  法瑞尔冷冷的看着他,这让散兵玩心大起。

  晨曦酒庄这个小管家,还真是有点意思,但一想到,刚才的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自己,他又觉得法瑞尔不够听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冰冷了一瞬,就在散兵以为法瑞尔会拒绝他第二次的时候,他看到法瑞尔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跟我走吧,这些消息,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散兵弯着眼眸看向背后的小男孩,“至于这个小鬼头。”

  “别杀他,我们走就行了。”

  “无用的怜悯。”

  “无用的垃圾话。”

  “哈哈——”

  “笑什么?”

  “笑应笑之事。”

  “……”这个名为散兵的执行官,嘴还真是毒啊,法瑞尔腹诽,听他的语气,他和多托雷似乎是上下级关系,不过这也说得通了。

  下属完美继承了上级的恶劣脾气。

  法瑞尔以为这一路上,为了让气氛不尴尬,散兵至少要和他说些什么,谁知他竟然一言不发,就这么带着法瑞尔,径直走到了郊外。

  一直走到奔狼领,看着道路上立着的警告牌,法瑞尔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位执行官,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刚愎自用,“散兵?”

  “嗯?”

  “这里的告示牌写着,我们马上要进入狼群领地了,这样真的安全吗?”

  散兵掀眼瞧了法瑞尔一眼,颇为不解地说,“你从来都是这般怯懦吗?”

  “这和怯懦能扯上什么关系?我是担心我们两个人的安危,奔狼领很危险,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你有什么要说的,你就站在这里说吧。”法瑞尔没好气地说。

  他是多托雷的下属,散兵也是多托雷的下属,等量代换一下,他和散兵虽然实力悬殊,但地位是等同的。

  法瑞尔说完这句话,就好整以暇地等着散兵回复,散兵勾唇笑了笑,经过这一路的相处,法瑞尔大概知道这是他要反唇相讥的前兆,“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钳制住法瑞尔的手腕,将他整个推到在山壁之上,这动作迅速到法瑞尔根本无从反应,只能被动地贴在冰冷的石头上。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不仅是背后湿滑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难受,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姿态也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法瑞尔扭动了一下腰,企图挣脱开,不成想散兵手下力度不减,将他的手腕生生握住两道红痕。

  这一下也成功让法瑞尔知道了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他只好软下话头,低头道,“好好,我跟你一起进去。”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时的下风不算什么。

  可散兵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笑笑,呵出的气息几乎洒在法瑞尔的脸上,“就在这里说吧。”

  本来还想杀了他取走心脏,把这人丢在奔狼领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应该也能给多托雷造成不小困扰吧。

  散兵心里想着,手下力道减弱,法瑞尔趁机摆脱了出来,揉着自己的手腕说,“你用力太大了。”

  “哦,那还真不好意思,我向来不会对着弱者妥协。”散兵道,“好了,言归正传,你给多托雷的那封信,在我这里,薪资嘛,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想了,至冬国那边根本没有把你登记在册。”

  想到这里,他颇为快意地说,“换而言之,多托雷骗了你,你根本没有成为愚人众的执行官,希望这么直白的一句话不会伤到你的自尊。”

  “另外,愚人众也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单线联系,近来,许多愚人众暗桩命丧于一个自诩为暗夜英雄的人之手,所以愚人众希望我来这边,处理掉那个暗夜英雄。”

  说这些话时,散兵一直盯着法瑞尔的表情,看到他面色如常,便在心里悄悄划掉了迪卢克的名字。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法瑞尔看来,暗杀那些愚人众暗桩的人,是埃伦,而迪卢克老爷,在他心里算得上是冰清玉洁,根本不会参与其中。

  法瑞尔叹了口气,小声说,“然后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说这些的目的有三,一来是告诉你,多托雷并不可信,二来是希望你能留心一些暗夜英雄的痕迹,三来,是我私心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散兵看法瑞尔并没有打断他,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关于你的脸上出现的裂纹,我可以告诉你如何修补。”

  “修补?”法瑞尔在舌尖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件,怎么能用修补这个词呢。”他低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被散兵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愚昧!愚昧无知的人偶,亏你还得到了一颗心,连自己是什么都忘却了吗?”散兵的手猛地探出,摁在了法瑞尔的左胸上,“渺小而卑劣的人类头衔,你竟然视若珍宝,真是可笑。”

  被这一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法瑞尔甚至来不及后退一步,散兵温热的手掌心贴在他的前胸,热量透过轻薄的衣物,源源不断地传输到他的肌肤之上。

  他道,“你在说什么?!”

  散兵的意思是,他是人偶?这个荒谬的念头一经升起,就被他无情地掐灭。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那你脸上的裂痕又从何解释。”散兵蹙眉,“我不爱和蠢货解释太多。”

  法瑞尔没有理会他,而是后退了一步,找了一处较宽阔的石面坐下,他托着腮,仍然在回味刚才的那个消息,“我是人偶。”

  他是人偶,这怎么可能?

  但随后,他脑袋里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他是人偶,为什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