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幻境中他所看到的场景都犹如跑马灯一般在眼前旋转。
沈砚轩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
他已经能大概猜到接下来楚寒即将经历的事情了。
沈砚轩垂眸，眼中闪过心疼与无奈。
就像沈砚轩见到的第一个幻境一样，楚寒会逐渐沦为一个任人欺辱的受气包，只有在沈砚轩偶尔的庇护下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可想到这些，沈砚轩反而觉得有些奇怪。
倘若楚寒在这些年间一直都人人欺辱，并且因此堕神的话，那他应当早就神志不清堕魔了，为何会挺了五百多年？
那他最后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下定决心堕神的？
这些问题，光凭沈砚轩一个人根本猜不出来。
只能等之后他看到了楚寒的经历才能知晓了。
就在此时，沈砚轩的眼前又恢复了光芒。
楚寒要醒了。
楚寒睁开眼睛，眼底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亦或是差点在暴雪中送命的害怕。
他眼中没有一丝感情。沈砚轩能感觉得到，楚寒心跳得平静地仿佛一潭死水。
恰巧在这时，门又被人轻轻推开了。
楚寒转头看过去。
“啊……你醒了？”小沈砚轩有些尴尬地说道：“怕你太久没吃东西饿坏了，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奶娃娃，这会儿却开始照顾起别人了。
楚寒看着他将手中快要有自己一半大的竹笼放在床边，轻声道了句谢。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雪山呢？你的家人呢？”小沈砚轩柔声问道，生怕吓到这位小朋友。
楚寒表情淡淡的，眼睛只是盯着地上那个放食物的竹笼。
奖状，沈砚轩这才反应过来：“啊对了，你一个人在雪山里走着，想必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说着，他打开竹笼，将里面精致的菜肴一一摆开。
“这些都是我母后做的菜，可好吃了，你快尝尝。”沈砚轩笑眯眯的看着楚寒迫不及待将碗端起，迫不及待塞进嘴里的模样。
“我也很喜欢吃母后做的菜呢，你慢点吃，母后说小孩子吃太快容易噎到。”
小楚寒却并不理会，只是埋头将饭菜一股脑的塞到嘴里，生怕这些菜肴一会儿就会消失了一样。
“没关系的，还有许多呢，一定能把你喂饱的。”
小沈砚轩见劝说无果，只好伸手像对待小动物一样摸了摸楚寒的脑袋。
这一番话听的沈砚轩心中五味杂陈。
“我的母后”这四个字，他已经几百年没用过了。
若是能在楚寒的记忆中再见上母后一面，那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等到楚寒吃饱了，小沈砚轩才又问了刚才的问题：“你要去哪里？你的家人呢？”
楚寒摇摇头，表情淡漠：“我没有家人，也没有要去的地方。”
闻言，小沈砚轩愣住了。
“抱歉……”
“没事的，哥哥。”楚寒又摇头，他瞪着大眼睛望着沈砚轩，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可我没地方去了，你可以收留我吗？”
闻言，小沈砚轩立马惊喜的点点头：“当然啦，我还怕你不想继续呆在这儿呢。”
“若你愿意，我一定尽全力说服父帝让他收你为徒呀。”
楚寒轻轻弯起唇角：“谢谢哥哥。”
见楚寒笑了，小沈砚轩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时的他们又怎会想到，在未来，沈砚轩拼尽全力想保护的小师弟，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人当成家畜一样欺负。
而当时他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又会做出后来那样的事。
“叩叩”门又被敲响。
门外传来凌玉的声音：“砚轩？那个孩子醒了吗？”
听闻此声，壳子里的沈言轩顿时激动起来。
“母后！”闻声，小沈砚轩也喜悦地跑过去给凌玉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位身段娟秀，举止优雅的女子，她笑着捏了捏沈砚轩的脸蛋。
母后……
沈砚轩看着门外的女子，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
他不明白，明明母后是那样爱他，可最后却就那样不告而别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
每每当他问沈洛凌玉的身处何处时，沈洛也总是一脸难过，哽咽着答不上来。
许多人都说母后抛弃了他们。
这种说辞持续了太久太久，到最后甚至连沈砚轩自己都信了。
“母后，他叫楚寒，他很喜欢吃你做的饭呢，刚刚他还夸你做的饭好吃来着。”
沈砚轩拉着凌玉的手走到楚寒身边。
楚寒挣扎着下床，想要学着他曾经看过的样子给凌玉行礼。
“诶？乖孩子快起来。”见状，凌玉连忙伸手扶住楚寒，将他抱到床踏上：“你现在身子很弱，应该多在床上休息。”
“行礼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以后见我就免去吧。”凌玉笑着抚上楚寒的额头。
而楚寒，以及壳子里的沈砚轩，都怔愣的任由凌玉摆弄。
他的目光静静盯着凌玉的脸颊，生怕错过些什么。
倘若能控制这具身体，沈砚轩一定会颤抖着抱住凌玉嚎啕大哭。
距离当年凌玉离开，已经过去六百多年了。
这六百年，沈砚轩伤心过，不解过，也曾恨过凌玉的不告而别，可事到如今，当他真的再见到凌玉的时候，他看着那张脸却什么埋怨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即便他想埋怨，此刻也做不到。
“对了，我先前已经跟阿洛谈好了，他愿意收小楚寒为徒。”凌玉直起身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到。
而小沈砚轩也肉眼可见地喜悦了起来，他跑过去扑到凌玉怀里：“娘亲最棒啦！”
闻言，沈砚轩又是一愣。
是了，他儿时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叫母后为娘亲，虽然不合规矩，但凌玉总是会笑眯眯地默许。
这些琐碎的记忆都早已被他遗落到记忆长河之中了，不成想居然还有人替他记得。
“我已经给你准备了往后在神界时你要穿的衣服，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带你去见你师父。”凌玉搂着沈砚轩，一边笑眯眯地抬头说道。
楚寒的心跳砰砰，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此处，沈言轩的视线暗了下去，意味着这个时间线已经结束。
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凌玉，沈砚轩心中失落。
如果这个时间线能再长一些就好了，他真的好想再多看看母后。
失落之余，沈砚轩又觉得有点奇异。
如果沈砚轩记得不错，此时的楚寒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可他看到的楚寒表现出的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该有的。
包括他之前冷静地用树枝捅那个乞丐的眼睛，也包括刚刚他那样冷静地为自己寻求一个住处。
他的所有表现都太过淡漠了些。
可再转念一想，以楚寒那样的身份经历，若表现得与常人无异，那才更加奇怪一些吧。
很快，视线又亮了起来。
这次依旧是神界。
看起来已经是三百年之后了，此时的楚寒已经成了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
楚寒此时正站在试炼大赛庆典的领奖台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恭喜云宫神帝座下弟子楚寒夺得魁首！”
台下是一片欢呼。
楚寒的视线扫过之处，有人脸上写着不服气，也有人则洋溢着祝福喜悦的笑容。
楚寒的师父师娘，以及他的师兄沈砚轩，此刻就坐在他的身后，喜悦地鼓掌祝贺着。
楚寒也回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笑脸。
沈砚轩能感受到，此时的楚寒心中是真的欢快自豪的。
他不由得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心里也放轻松了些。
即使神族不需要吃东西，但几人还是在楚寒获得大赛魁首之后给他办了一场庆功宴。
房间中，有沈砚轩的其他几个师弟，还有跟沈砚轩玩的比较要好的其他几个弟子。
桌上的菜肴是凌玉掌勺的，香气扑鼻。
房间的角落也有沈洛送给他的礼物。
明明这里的氛围显得那样欢乐，可坐在角落里的楚寒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里缺了凌玉和沈洛两个人。
一帮少年们一向聚便玩心大起，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而恰好楚寒一向喜爱清净，此时更是没了什么吃饭的意向。
他推脱了沈砚轩的邀请，独自离开房间来到屋外。
耳边顿时清净了下来，楚寒悠闲地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壳子里的沈砚轩沉默着。
在他的记忆里，的确记得百年一次的试炼大赛。
可是他明明记得在六百年前的那场大赛中，是他夺得了那次比赛的魁首。
而他的母后凌玉，似乎也是在那场大赛后不久离开的。
登时，沈砚轩的心又沉了下来。
一片静寂的花园中突兀的响起两声吹哨，刚好就在此时，楚寒遇到了沈沐。
楚寒见状立马行礼。
“小楚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沈沐正叼着一根草坐在花园的凉亭边，见来者是楚寒出声问道：
“我听说你的在试炼大赛上得了一等功？恭喜啊，你那拿你当宝贝似得师父没给你办个庆功宴？”
沈沐这时已经在人间定居了，能在神界见到沈沐也不过是她偶尔回来看一眼。
楚寒点头，扬起嘴角礼貌地说道：“师尊的确给我办了庆功宴，不过我生性不喜爱热闹，跑出来享受享受清净。”
“沈师姑想去我的庆功宴上玩玩吗？”
沈沐连忙摇头：“算了吧，你们一帮小孩子玩就行了，我一长辈就不进去瞎凑合了。”
楚寒笑笑：“可是却没有见到师尊，我想去找找师尊。”
沈沐一侧脑袋：“刚好我也找老弟有点事儿，我带你去吧。”
楚寒点头，紧跟在沈沐后边去了云宫。
或许是今日大典的原因，云宫的来客格外的多，守卫也格外的森严。
可这一路，楚寒都没见到沈洛凌玉两人的身影。
“走吧，他俩应该在乾养殿。”沈沐领着楚寒直奔乾养殿而去。
果然，乾养殿的灯光明亮，屋里有人对话的声音。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乾养殿附近反倒没有什么守卫。
沈洛走在前面想要敲门，却突然顿住了。
“怎……”楚寒开口想问，却被沈沐一把捂住了嘴带到一边。
“不对劲，你细听。”沈沐附在楚寒耳边小声道。
一炷香之后，沈砚轩的心情已然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