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灵槎把“风景照”偷摸塞给白瑞的那天下午，这小白狐仰头站在医院门口，静静看天际的那几丝云，直到华云铺展而来。
冬日晴空难得，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边，热烈的霞云烧得灿烂，而他心里只有一片阴霾。
司机久等不见自家小少爷，想到之前小少爷在学校里被绑架的事情心里一凉，立马熄火就要下车去找，刚一打开门就跟白瑞来了个面对面。
白瑞看着司机的动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王叔？你现在是有什么急事吗？”
“啊，没事没事。”王叔笑着打开后车门：“我这不想着透透风，小少爷看过朋友了？咱们现在回老宅？”
这话正戳中白瑞心里一根刺，他也不勉强自己，刚有些鲜活气的脸色平淡下去：“嗯。”
“回老宅吧。”
……
家里只有白夫人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听到进屋的脚步声，她转身对着白瑞弯了眼尾，起身来拉着白瑞坐到沙发上：“瑞瑞回来啦，去医院看朋友怎么样啊？”
“他挺好的，”白瑞强装出平常没心没肺的样子：“跟我一样皮糙肉厚没受多少伤，今儿都差不多能出院。学校作业快到时间了，我上楼写了再下来。”
说完他没多看白夫人的脸色，急匆匆攥紧手心里的留影石回了自己房间。
家里有保姆打扫，哪怕他被绑了加上住院这么十天半个月的也还是干干净净。
他把房门反锁，打开强隔音设备。屋里一切可能会被人偷窥的地方都严严实实的挡住。做完这一切他才颤抖着松了口气，取出那块留影石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本能注入妖力打开。
虚幻的山壁直直耸立，不远处一妖一鬼从对峙到打斗，再到厉鬼逃走九尾狐不支摔下悬崖。他抱着膝盖坐床上仔仔细细把这一段不到半小时的留影来来回回的看。他想要伸手去碰青年的脸，可幻象终究是幻象。
只透过留影石的传播，他也已窥看到九尾狐神那不染凡俗不可侵犯之态。
他是真真正正的神，不是哪个低贱任人控制摆布的器具。
留影石中蕴含的妖力不多，播放了四五遍已经是极限了。
啪嗒一声，留影石碎成了渣渣。
白瑞麻木的将那些石渣收拾干净，一摸脸恢复一张高兴的表情下楼：“妈妈，晚饭是什么？”
“来，”白夫人拍拍自己身边：“你坐过来。”
“好嘞！”
“瑞瑞，”白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孩子，心疼地抬手摸摸他泛红眼尾：“难受就和妈妈说，不要压在心里，会压出病的。”
尽管不是亲生的，但也是白夫人从吃奶带到大的。两个孩子，白夫人从来不会特意去偏袒哪一方，她在努力尽己所能把自己的爱分给两个孩子。
眼尾的抚摸太过温暖，热红了白瑞的眼，他看着面前这位名义上的亲生母亲，终于忍不住抱住她，头搭在白夫人肩膀上哭了出来。
他压抑很多天了。
未成年的妖对感情既迟钝又敏感。他们分不清外界对自己的目的是好是坏，但同时也清楚的能感受出来外界对自己态度的细微变化。
白瑞知道面前这个狐妖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被父亲强制囚禁了几十年上百年。可他也知道，是面前这个狐妖一点点把他养大的。
他享受着这位名义上母亲的关爱，像一个有正常家长的孩子那样长大。而同时可能只有一墙之隔，那位青年正遭受着父亲的羞辱折磨。
但凡他是被青年遗弃的他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难过什么。
大概是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和别的孩子一样，是在家长期盼中产生下的。
他的存在是那位青年曾经遭受各种耻辱的证明。
他本不该存在。
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白夫人一下一下给怀里这个孩子顺着背。
当初一高考完就非要说自己成年的小崽子现在也不过八十多岁，白狐族成年要到一百五呢。
白夫人摸摸他的脑袋：“你的委屈可以跟妈妈分享吗？”
哭泣的男生摇头不语，白夫人便就这么陪着他哭。她看着落地窗外的晚霞，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其实，你不是我亲生的。”
怀里的孩子听见了，但是不动。
白夫人自顾自地说：“我当初跟你哥哥在人界其实生活并不是特别好。我曾经因为好奇去看别人赌博，什么也不清楚就欠了不少债。当教授的工资和其他资金来源完全堵不上那个窟窿……是你爸爸当时找到我，他找人把那一帮人全抓住送了进去，然后要求我和他结婚。”
白瑞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泪蹭在白夫人定制的家居服上，白夫人也没说什么。她陷入以前的回忆中：
“我从来没见过会这么要求别人跟他结婚的人，但我别无选择。而且当时白临的身份藏不住了，去特管局再登记的话我肯定要进去坐牢，白毅中他可以帮我。”
于是就很仓促的结婚了。
仓促但不潦草，毕竟是大世家的婚礼。
白夫人淡淡笑道：“我才和他结婚就有了身孕，我很高兴，他也很高兴。然后在我生下孩子的当天把那个孩子扔了。”
白瑞一僵，想要松开搂住白夫人的手，但白夫人却把他抱得更紧：“应该是扔了，反正我一直没有找到过半分信息。我生孩子那两天他不在医院，记者报道和照片中却显示着他对我这么一位没什么家庭背景的夫人很上心，几乎寸步不离，夸我们天作之合。”
“你是他抱过来给我的。”
白夫人拍着怀里孩子的背：“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但我不敢问我的孩子去哪里了。”
“我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狐妖，我是在人界修炼成的妖，对易界那边的了解还不如人类。”
“所以我把你好好教养长大。刚开始我看着你，就感觉是在看我的孩子。后来我释然了，亲生不亲生的又怎么样呢？孩子是无辜的。”
白夫人认真地看着白瑞说：“孩子，虽然你的出身可能并不那么正大光明，但你是在我的期盼中长大的。”
“我希望你可以和你的哥哥一样，活得恣意，活得开朗，活得是个正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