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和噩梦中完美重合的地方,他再次看见了这个曾经的挚爱。一些本不应该回想的记忆涌上脑海,剧烈的应激反应在四肢不断作用。

  这次他看清了,玻璃房的四周全都不是人类,是一群只长着眼睛的怪物,他们从玻璃房上方放下一把长长的锯子,锯断了他的四肢,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一直在外旁观的安瑟进来,在他的腺体上开了个洞。

  数种疼痛并加,尽管房间内气温极低,霍格浑身仍然像洗了澡似的,他双手撑在地面上,竭尽全力试图忘却那些记忆所带来的痛苦,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自己的惨叫声还是回响在耳边。

  “他会成为我们最好的导向标,带领我们找到重舰……”

  “他一旦苏醒,腺体里的定位装置就会被同步激活,到时候,只要用超声波与定位装置链接,无论重舰在哪儿,我们都能找到,并将其击退,让他们不得不转向行驶,重返天陨……”

  这些话语仿佛最锋利的刀刃,刺进霍格顽强的心脏,在上面硬生生撕裂开一条裂缝。

  WM1348的超声波装置,重舰尾部的爆炸,白刃潮的袭击,原来,所有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就安安稳稳的生活在这颗最接近人类家园的星球上;原来,安瑟根本就没有死;原来,是我帮他们定位了重舰……数百万人的凋零,人类的灭顶之灾,我才是他们最大的助力。

  “一切目的你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要我杀……杀骆桑!”霍格眼底满是血丝,他死命掐住手臂制止自己的颤抖和回想,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话一出口,却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安瑟眯起眼睛注视着他,不一会儿却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竟笑出了眼泪,他伸手揩掉泪花,眼神变得阴狠:“你喜欢他。”

  这句话的末尾坠了下去,是不置可否的肯定,安瑟上前一步脚尖抵在玻璃上,自上而下的看着紧紧隔着一层玻璃的霍格。

  “霍格,我爱过你,但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你却给了我回应,我不喜欢这样。我们不能在一起,也不应该在一起。你的存在,本应该是最耀眼的,但是就因为你愚蠢的爱情,让你自己变得那么肮脏不堪。你不应该爱我,你应该永远站在塔顶。你也不应该爱别人,你应该永远保持着我赐予你的冷漠!”

  这狗屁不通的理论听得霍格极为火大,他大吼一声抓起地上的钢筋,用力插在玻璃上,然而却被玻璃外部笼罩的网状物质弹了回去,重重砸在另一端又摔在了地上,内脏不堪重负地挤出一抹鲜血来。

  安瑟慢吞吞地蹲下来,唇边挂着一抹邪笑,他用手撑在脸放在膝盖上,对在地上无法起来的霍格道:“这个地方,你当时可是待了,我数数……二十二天,我以为你最喜欢这里了。”

  “为什么……杀骆桑……”

  血淋淋的指尖扣在洁白光滑的地板上,留下五道骇人的血痕,霍格抓起那段钢筋,试图从地上撑起来,可是力量不够,撑到一半就又摔回去。

  他重复了数次,安瑟也盯着他看了那么久,等霍格终于从地上起来,安瑟才出声:“你不应该喜欢他的。他被你喜欢,算他倒霉喽。”

  霍格站直身子,脸颊边青肿,眼前也已经模糊一片,他踉跄几步,举起钢筋正正对着同样站起身的安瑟:“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挖我的腺体……为什么摧毁重舰……为什么背叛人类!”

  疼痛已经覆盖全身,霍格身体达到极限,已然麻痹了神经,他靠着自己仅存的毅力支撑着好似比平时重上一百倍的身体,嘶哑咳血的嗓子爆发出最后的质问。

  闻言,安瑟渐渐收敛笑容,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漆黑的瞳孔透过玻璃望过来,仿佛无止境的深渊。

  ”是人类先抛弃我的。”

  安瑟的脸上似乎出现了挣扎的神情,但霍格已经不知道了,这句话后,他实在承受不住地倒了下去,那一刻,冰冷的地板似乎才是他的归宿。

  安瑟站在玻璃外,伸出手贴在玻璃上,与霍格的身影重合,他静默片刻,便转身离开。

  霍格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母亲在自家的厨房里忙碌着,父亲在客厅里看着早间新闻。热气腾腾的锅里煮着嫩白的青菜面,母亲特地嘱咐他记得往里加些辣油,正当他疑惑着家里没有能吃辣的人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父亲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去开门。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快速跑到门边,一开门,迎面递来一束盛放的星空玫瑰。

  “生日快乐,霍格。”

  玫瑰往一边歪去,露出花束背后的人,那人留着微卷的亚麻棕色短发,戴着有平衡链的金边眼镜,眼角的泪痣在雪白的肌肤下分外显眼,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衫和棕色的长裤,外面罩着一层园艺师的大褂,脸上还有些许的泥土。

  “喜欢吗?今早现摘的!”

  千言万语,心头涌上一股委屈的冲动,声未扬泪先落,他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他想起来了,这是在做梦。骆桑已经不在了。

  “你怎么了?”梦里的人见他泪流满面,紧张地用手去抹他的眼角。

  霍格还是没有说话,他怕这场梦轻易就醒了。可是事与愿违,他还是没能继续停留,梦醒时分,他失控地喊出那人的名字,可最终话音落归空处,无人应答。

  他在一片黑暗中苏醒,疼痛伴随而来,他摩挲着四处艰难地靠到墙壁上,黑暗仿佛洪水猛兽,一张口就能将他全然吞噬。

  头顶没有星空,鼻尖没有花香,残酷的现实无情地鞭挞着他,告诉他刚才的是梦。

  安瑟说的对吗?骆桑是因为被我喜欢才落得如此下场吗?不对,一定不对。可骆桑不会回来了,他永远留在了那片废墟里。胸口上的那道伤疤,是不是很疼?他想这么问,可是他该问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