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被问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少年的确是塞纳莱,但又和之前不太相似。
他的四肢比之前抽长了些,头发也变长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尽管依然丰润,却不似从前那么肉嘟嘟的,眼睛依然是圆的,却在眼尾处轻轻上挑,多了一丝说不出的韵味...
总之,像是比之前长大了几岁似的。
难道这就是阿贝多所说的,没有了魔神残渣的干扰与森林之力的抑制后,塞纳莱原本的样子吗?
达达利亚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会不会有些过于...漂亮了?
少年缓缓站起身,似乎还不太习惯新生长出的四肢,歪歪扭扭就要向他走来,达达利亚鼻腔一热,反应过来后急忙扭头喊停。
“等等!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诶?”塞纳莱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眼前的达达利亚,从地上捡起被子,学着达达利亚的样子将下半身裹住,“这样吗?”
明明都是男性,又都是同样的装束,达达利亚却有些不敢看塞纳莱了。
塞纳莱见状拖着被子又靠近了一点,他踮起脚尖,嗅了嗅达达利亚颈侧的味道,觉得莫名熟悉。
“你...是妈妈吗?”
“什么?!”达达利亚震惊到后退半步,看到塞纳莱纯真的眼神,心中复杂。
“我、我当然不是你妈妈!”平时巧舌如簧的执行官大人,此刻却支支吾吾起来,想不出该怎么解释,最终只憋出一句“我是男的。”
塞纳莱听到后,竟一把抱住达达利亚的腰,扑进他怀里,被子也滑到了地上。
“我知道了,你是爸爸!”他笑眯眯地仰起头。
“哈?!”达达利亚的手和眼顿时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得无奈地仰起头,欲哭无泪。
阿贝多的实验是不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塞纳莱人是变回来了,可是自己还没顾上开心,就遇到了更加棘手的问题。
“我也不是爸爸!”达达利亚推开那颗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的脑袋,红着脸从地上捡起被子,将塞纳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引他到床边坐定。
“你先坐好,我去和店家问问有没有合适的衣服,至于别的...”达达利亚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别的等我回来再说。”
他转身要走,裹在腰上的毛巾突然被拽住一角,达达利亚回过头,发现一头长发的圆脸少年正委屈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己。
“我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吗?”
“你...你哪里像我的孩子了?”达达利亚感到额头侧面的血管突突在跳。
塞纳莱急忙缩回手,钻进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有些难过地小声问,“那...我是什么...”
达达利亚叹了口气,在塞纳莱面前半蹲下身,拉过他的手,半哄半劝,“你是我的心肝宝贝,行了吧?你先等我一下,我出去给你拿件衣服,好吗?”
塞纳莱抬起头,像是担心他会借机丢下自己似的,期期艾艾地问,“你、你会回来的,对吧?”
“当然,我当然会回来。”达达利亚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
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房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但好在这里是千百年来传颂着各种志怪传奇的璃月,望舒客栈的老板压根没有展现任何惊讶的神色,问清高矮胖瘦,很快翻出了一套差不多尺寸的客栈制服,按照市价卖给了达达利亚。
这套制服是很典型的璃月款式,黑色长衫、灰白色马甲,盘扣从腰侧爬上领口,像只细长的蜈蚣,达达利亚费了些力气才给塞纳莱穿好。
翘起的尾巴总是掀起长衫下摆,他又借了把剪刀,裁出一方小洞,脸红心跳地将尾巴轻轻挑起穿过。
塞纳莱躲着笑,“好痒,好痒。”
发梢扫进达达利亚的脖颈,令他的心也跟着痒痒的,他只好将那一头顺滑的银发按照至冬女孩常见的样式编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脑后——这是他唯一会编的发式。
除了挑尾巴的时候,塞纳莱全程都很乖巧,只有在达达利亚凑近时,会忍不住闭上眼嗅他的气味。
“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达达利亚不解,将手腕凑在鼻子下猛闻,明明什么都没闻到。
塞纳莱却点了点头,“你的味道,很好。”
若非他的神情诚恳又纯真,达达利亚险些又要往少儿不宜的方向联想。
他急忙摇摇头,罪过呀罪过!
夜色已深,而塞纳莱却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尽管行为克制,满眼却分明写着“想要贴贴”,完全没有去睡觉的意思。
达达利亚心想左右今夜无眠,不如连夜带他返回蒙德,让阿贝多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毕竟总是被他这样无意识的撩拨,只能看不能吃,再甜蜜的折磨,本质上也是折磨啊。
穿着不合脚的布鞋,操控着“新长出的四肢”,塞纳莱亦步亦趋地跟在达达利亚身后,从客房走出,他们刚到楼梯口,便听到楼下柜台方向有人在同老板讨价还价。
“拜托,虽然我看着年纪小,但我真的已经过了可以喝酒的年龄了。”
“我说这位小哥,我这望舒客栈每月接待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真当我分不清大人小孩吗?”
“人的实际年龄,不能仅凭外表断定嘛!就说老板您吧,不管实际年龄多大,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不好意思,我今年二十八。”
“呃...要不这样吧,只要您愿意赊一瓶莲花酿给我,我就作诗一首,将这望舒客栈的美名传颂于提瓦特大陆,可好?”
“什么?你还想赊酒?”
“毕竟我可是蒙德城...啊不,是提瓦特最棒的吟游诗人啊!”
“什么呀,之前有个自称六指乔瑟的蒙德诗人路过,也非说要作诗,要我说...作得可真不怎么样。”
“可我真的是...”
“老板,麻烦来两瓶桂花酿。”一道沉稳厚重的声线打破了两人的正直,老板的声音立马变得热情又客气。
“这么晚了,钟离先生怎么有空来?是有什么差事要办吗?酒还照老样子,记在往生堂账上?”
“不必,稍后自会有旧友前来结账。”
站在楼上的达达利亚握紧了拳头,“这家伙...”
塞纳莱从达达利亚身后淡出半个脑袋,看清了站在楼下柜台前的两人。
其中一位和达达利亚身量相似,身着一件花纹繁复精致的长摆外套,从背影看已是气度不凡;
他身旁是一位少年,看起来个子比自己低一些,披着绿色的头蓬,帽檐上别着一朵洁白的塞西莉亚花。
“诶嘿,还得是你呀,钟离先生。”少年单手叉腰,“若不是你来,我今日恐怕就要白跑一趟了。”
“过奖了,温迪老师常年闲游在这荻花洲附近,想必总有一天也能自己想办法喝到这莲花酿吧。”
“哎,不一样不一样,这可是沾光免费喝...咳咳,我是说,这可是好友宴请的酒,自然比一人独酌要快活,对不对?”
钟离的目光向楼上瞟一眼,“不错,自是应有挚友相陪共饮,方才配得上这珍酿佳肴。”
“若是温迪老师不介意,我再邀请两位朋友入席可好?”
“哦?”
温迪抬头望过来,达达利亚无法,只好拉着塞纳莱走下楼,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位钟离先生的帐,就算在我头上吧。”
温迪笑眯眯地点头道,“诶嘿,这位主动付账的朋友,我很看好你哦。”
“想不到过了这么久,钟离先生这出门不带钱的习惯还是没改。”达达利亚意味深长地看着钟离。
“在下只是猜到公子先生稍后必有要事相求,以一瓶莲花酿易你之所求,可是很公平的。”
温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落在躲在公子身后的塞纳莱身上,露出了然的笑,“看起来你们似乎有事要谈?既然又要谈事,又要介绍新朋友,不如入座,边喝边谈?”
老板在阁楼为他们设了雅座,钟离又点了几份下酒的精致小菜,直至月上西楼,酒菜上齐,他们四人相对而坐,才开始介绍彼此。
“正如这位客卿大人所说,我叫温迪,是来自蒙德的吟游诗人,达达利亚先生既然自称是什么...至冬国的玩具销售员,那如果要去蒙德推销,可以和我多多合作呀。”
温迪的笑容有些狡黠,目光转向塞纳莱,“这位朋友呢?从入座起便闭口不言,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塞纳莱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温迪,又看了看身边的达达利亚,双手在桌子下攥紧衣襟,“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往生堂,什么至冬国,什么吟游诗人...明明都是能听懂的人话,却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嘛。”温迪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无非是说说你是谁,来自哪里之类的。”
“我是...谁?”塞纳莱若有所思。
达达利亚正打算帮塞纳莱解围,只见他突然抬起头,手指向自己,无比诚恳地说道,“...我、我是他的心肝宝贝!”
“噗——”温迪一口酒直接喷到钟离的腿上,随后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你说什么?”
钟离不着声色地将自己身上的残酒凭空抹去,清了清嗓子,“这位小友是想说,与公子先生的情分匪浅吧。”
“好吧,这就是我要求你的事情。”
达达利亚无奈地垂下头,“钟离,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荻花洲夜晚,月色高清,晚风和畅。
塞纳莱跟着温迪来到望舒客栈楼下,找到一处干净的石头,一起爬上去坐下。
客栈阁楼的平台之上,达达利亚与钟离相对而立,棕黑色的衣摆与鲜红的围巾在风中交替飘摇。
“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这倒很有趣。”
塞纳莱回过头,有些不解地望向温迪,“这很奇怪吗...?”
温迪仰头喝下一口莲花酿,“唔,不奇怪,一点也不。”
“可是你们...明明都知道自己是谁。”塞纳莱叹道。
“其实,世人大多不知道自己是谁,无非是在他人的规训之中活成世俗想要的模样。”温迪笑道,“要我说,你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件好事。”
“好事?”
“没错哦,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如趁此机会,自己决定。”温迪将酒壶递给他,“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呢。”
塞纳莱接过酒壶,学着温迪的样子饮下一口,五官瞬间皱成一团,“咳咳,好辣!”
“慢点,慢点。璃月的酒嘛,自然是香醇浓烈。”
温迪好笑地看着他,从他手中拿回酒壶,“你瞧,实在不知道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也可以像这样多多体验,就算最后的结果是不适合,也算是一种收获呀。”
塞纳莱望着温迪手中白玉瓷制的酒壶,抬头问,“...我还能再喝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