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纳莱看清达达利亚的神色前,被一条黑色的丝带蒙上了双眼。

  “不必耗费精力去记住那些无意义的人和事。”博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塞纳莱,你的目光应当看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闭嘴吧,多托雷。”公子语气不善地说道。

  “只要你能够做好该做的事,我允许你偶尔的无礼,达达利亚。”博士听起来并未生气,他的似乎心情还不错,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笑意,“我会将斯卡拉姆齐与兰那罗的花朵带回实验室,这边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达达利亚轻声应道,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塞纳莱竖起耳朵,他听到了博士走远的脚步声,还有器械碰撞与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他本指望能听到些旁的动静,可流浪者就像是变成了一具真正的人偶一般,在博士撤离的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

  达达利亚的手依旧与他十指相交,塞纳莱的手腕被绑着,使不上力气,稍微将手指挣开半寸,便被对方霸道地牵扯回去,他越挣越气,“唔唔”地叫出声,达达利亚也不理他。

  过了半晌,他才放开塞纳莱的手,去揭开贴在他嘴上的绑带。

  不料才揭一半,便被塞纳莱抓住机会,叼住他的食指尖狠狠咬了一口。

  “嘶。”达达利亚倒吸一口冷气,却没说什么,生怕弄疼塞纳莱似的,小心地将剩余的一半揭开。

  “想说什么就说吧。”达达利亚将废弃的绑带捏成团攥在掌心,淡淡地说道。

  塞纳莱心中又气又痛,他较劲似地咬着下唇,不愿讲话。

  他该说什么?又有什么可说?说谎骗人的那个,却叫被骗的那个先开口,是嫌他还不够愚蠢,要再叫他说些蠢话来听么?

  “别咬。”

  达达利亚掰过他的下巴,用拇指将那瓣被咬得斑驳苍白的下唇解救出来,却险些又被塞纳莱叼上咬一口。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不说话,只咬人吗?”达达利亚既无奈又好笑。

  塞纳莱咬着唇沉吟片刻,随后干巴巴吐出命令似的三个字,“放开我。”

  达达利亚想了想,叹气道,“好吧,但你要答应我,先听我解释。”

  塞纳莱未置可否,只是梗着头不说话。

  脚上的禁锢先被解开,随后是手腕和眼前,塞纳莱的四肢发麻,一时间还无法活动自如,他睁开眼,再度见到达达利亚那张英俊中带着一丝稚气的面庞,还有那双眼睛,那双只要他愿意,就能如极地冰雪般纯粹的眼睛。

  塞纳莱越发心灰意冷,他承认,他胆小,也不聪明,但他不是傻子,事到如今,达达利亚的欺骗已是板上钉钉,又或许不叫骗,他早敬告过自己不要相信他。

  塞纳莱本以为在解开手脚的束缚后,他会愤怒地质问达达利亚,或是忍不住对他动手,可是在看到达达利亚那对深邃又无辜的眸子后,他觉得之前预想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面对的是代表冰之女皇的愚人众执行官,是能够与博士互相为谋的人,他总以为作为一个公子厨,自己虽不能说知晓达达利亚的全部,但也算对他有所了解,能够对他托付信任。

  但真实的达达利亚远比作为二次元人物的他更加复杂难懂,也许他之前所表现出的风趣、善良,包括对自己的在意全都是表演,塞纳莱知道,他完全有实力做到这一点。

  他从不知道因背叛而燃起的火焰会冷的这么快,冷到满腔的情绪都瞬间燃烧殆尽,堆积在眼底,化成浮在瞳孔上的一层薄薄的灰。

  “这是什么地方?”塞纳莱坐起身问道,他揉了揉眼睛,将那层灰揉进烟灰色的瞳里,“我..我要去找阿帽,还有那两个孩子...他们叫阿拓和小椿。”

  达达利亚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塞纳莱摇摇头,“...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他跳下坚硬的板床,四处观察着,他似乎身处在一间陌生的实验室,屋里只有他和达达利亚。

  看到塞纳莱不断探寻的目光,达达利亚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我的包呢?”塞纳莱搜寻无果,转身问道。

  “是..这个吗?”达达利亚从地上抓起一只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麻布腰包,塞纳莱走上前抢过来,在里面翻找起来。

  兰咕那的花被博士抢走,关于佐木学宫的卷轴不翼而飞,魔神残渣的解药他已经不需要了,至于那颗沾满灰尘的枣椰蜜糖,也该归还给原本的主人。

  “抱歉。”他将那颗糖放在达达利亚的掌心,“你警告过我不要相信你,可我没有做到。”

  “塞纳莱...”达达利亚的神情中透出一丝脆弱,可塞纳莱不愿再去深究。

  “我要去找那两个孩子,把他们带回去,这是我答应别人的。”塞纳莱转过身,背对着达达利亚说道,“还有阿帽,我不能眼看着他被坏人带走。”

  “不,塞纳莱,你不明白...”达达利亚有些犹豫地说道。

  “你说过,如果我们的目的相悖,你希望我可以避开你。”塞纳莱说着握紧拳,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他仍不能做到绝对冷静地将这些话讲出,“但是达达利亚,我不会避开你,如果一定要站在对立面,我会堂堂正正的面对你。”

  他咬咬牙,“我没什么可避开你的。”

  塞纳莱走到实验室门口,他摁着门把手,还未扭动,便听到达达利亚在身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不明白,你回不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在塞纳莱眼前缓缓打开,门外是无垠的蓝紫色星海,看不出任何平面与方向,只有密密麻麻的星星形成一团有一团的漩涡,不断旋转、流动、扭曲。

  “这...”塞纳莱一愣,那些星星映在他眼底,令他感到陌生又恐惧,“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提瓦特与黑暗国度的交界处。”达达利亚缓缓走到他身侧,“这个实验室是不断移动的,从博士他们撤离之后,我们就在不断向着深渊的方向前进了。”

  “你放心,你说的那两个孩子已经回到保育所了。”达达利亚小声说道,“另外,那位枫原家的后人,应该不久后就会来救走那些地下工坊的孩子。”

  “什么?”塞纳莱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他在发现工坊后趁机联系了万叶?为什么?

  “是啊,我这样的坏人,怎么可能做这种好事。”

  公子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轻笑道,“你就当我是为了给博士添堵吧,让枫原万叶救了那些孩子,他自然会联系奉行所调查保育所,能除掉博士的一个小据点,看到他为此烦心,我可是很高兴的。”

  塞纳莱低头不语,他猜不透达达利亚的心思,更不敢轻易断定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其实,能被你当做坏人,我也会轻松不少呢,伙伴。”

  达达利亚望着塞纳莱,他想去牵他的手,却只是将手握成拳,最终背在身后,轻声说,“请允许我依旧叫你伙伴吧,这个词对我的意义重大,我不想轻易收回。”

  “你本就知道,用好坏来判断我,我自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但你不愿意这样做。”

  他静静看着远处不断流转的深色星空,“这世上的许多人,都过着非黑即白的生活,我也一样。也许我和普通人的区分方式不同,但我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办法,所以我的世界向来只有两件事,重要和不重要。”

  “和战斗和挑战相关的一切都是重要的,而其他的,则是不重要。”

  “可是伙伴,你不同,我说过,你是特别的。”达达利亚俯下身,扳过塞纳莱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你和你的眼睛一样,是灰色的。”

  “你也很明白灰色的意义,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但我知道,你是明白的。”

  他瞳孔中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如同深夜的海面,月光与波涛交融,埋藏在冰山中的火种若隐若现。

  “我清楚你是懂我的,但我又不希望你太懂。”

  他闭上眼,将汹涌的海藏入心中,“我情愿你和旁人一样,把我看做一个坏人好了,如果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这么失望?”

  “你只要看到我的一面就好,家人也好、敌人也罢,他们都只能看到我的一面,因为达达利亚是带着面具的,而他的每一张面具都是纯粹的。”

  塞纳莱一面静静听着,一面望向远方的星空,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多到整个世界只剩下星星。

  如果博士留下的任务,便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星海中漫无目的地漂泊,那在这趟路途中要经历的无事可做的时光,似乎也可以用来听达达利亚讲些黑色、白色或是灰色的故事。

  罢了,尽管无法原谅,但他还是没办法摈弃掉之前的感情,对达达利亚做到纯粹的怨恨。

  对一个人的感情为什么会如此复杂,复杂到令人自厌?

  塞纳莱他浅浅地吁出一口气,索性不去想那些令他烦恼的事情,只是接着达达利亚方才的话,问出一句埋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如果说,达达利亚带着无数张纯粹的面具,那面具下的阿贾克斯,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公子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瞳孔微颤,难以置信地握住塞纳莱的手,将他猛地拉到自己面前。

  “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