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对我说?”塞纳莱喃喃地重复道。

  他将瓷碗缓缓放下,望着盛在其中鲜红火热的汤羹,大脑一片空白。

  “喂,伙伴,看着我好吗?”

  达达利亚牵起他的双手,藏在稀薄的热气后,那双冰蓝色的眼瞳,露出诚恳且真挚的神色。

  他的手比塞纳莱大一些,可以将四根指头整个包裹住,没有皮革阻碍的掌心干燥温暖,就像是睡梦中给予他安心的胸膛,令人不禁心生依恋。

  “达达利亚,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塞纳莱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眼睛眨得很快,浓密而色浅的睫毛随着开合轻轻颤抖着,尾巴崩成一条直线,微微悬在地面之上。

  “别这么紧张,伙伴。”公子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慰。

  “我没有紧张!”塞纳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得越来越快,声音也有些发抖,“我只是有些闷,嗯,屋子里太闷了。”

  他将手缩回,起身走到屋外的缘侧之上,努力平复着呼吸和杂乱的心绪。

  现在是什么情况?塞纳莱一点头绪都没有,眼前却已开始闪过一条条来自弹幕的“过激发言”。

  【我的妈呀鸭鸭好猛!是不是要表白了姐妹们!】

  【既然表白了,那我只能说三个字: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我宣布!表白结束立刻送入洞房,接下来的部分去花市直播!】

  塞纳莱抓到了最为高频的两个字:表白。

  他从来没有被表白过,更从来没有恋爱过。

  他和千千万万从小到大只会读书、与浪漫的花季雨季绝缘的母单普通人一样,对爱情的理解来自于文学和影视作品,哪怕看再多悲欢离合与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他来说,爱情也总是虚无缥缈无根无据的存在。

  达达利亚是在和我表白?他喜欢我?他为什么喜欢我,我值得被喜欢吗?

  脑子里不停地飘过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手指强迫症似的不停扣着袖口,半翘起的尾巴也僵直着难以放松。

  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塞纳莱身后,他抬起手想摸一摸雪隐鼬的头,悬在半空中又放下来,背在身后。

  “现在还闷吗?”

  塞纳莱轻摇了摇头,“抱歉,我没事。”

  达达利亚仰起头,透过暖帘的缝隙直视着绛紫色的云霞,“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

  “我们都和很多人说过抱歉,但对我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是战斗前后的客套。”

  他的目光停在塞纳莱脸上,看着被暖帘搅得斑驳的夕阳投射在他雪一样洁白的肌肤之上,心中某处堆雪的深处,也一同被融化了一般,变得柔软无比。

  “可真正让我感到歉疚的,只有一次。”

  “是什么时候?”

  塞纳莱对上达达利亚的眼睛,烟灰色的瞳孔中闪着好奇的光,真正的歉疚?这可是角色故事与主线剧情中都没有提到过的。

  “唔,让我想想。”达达利亚故意扶额,露出苦恼的神色,“大概、也许、应该...是昨天晚上。”

  “诶?”塞纳莱很意外,“昨天晚上?”

  “嗯,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的伙伴深陷危险之中,我顾不得想太多,只能对原本也是受害者的无辜之人出手,并险些取了她的性命。”

  塞纳莱听明白达达利亚话中所指,他低下头,轻声安慰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况且小太郎的妈妈并没有受伤,我想她是不会怪你的...”

  “不,这不是最令我歉疚的。”达达利亚轻声笑了,“伙伴,你可能忘了,我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人,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我做过许多。”

  “最让我感到歉疚的,是我辜负了一位信任我的人。”他顿了顿,避开塞纳莱的视线,低声说道,“我能看出来,你一直很相信我。”

  “起初我很疑惑,在我看来,信任是一件可以用来持价交换的物品,感情、契约或是某些物质层面的利好,这是那些大人物们惯用的手段。”

  “说真的,如果只是为了解药,你应该明白你的信任对我来说并没有交换的价值,但你还是选择了相信我。”

  “我最近一段时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就是有一个小家伙,对着那位刚正不阿的大风纪官大喊:达达利亚是无辜的。”

  他学着塞纳莱期期艾艾的语气,噗嗤一声笑开,“不好笑吗?居然有人会相信我是无辜的。”

  塞纳莱的脸颊瞬间爆红,他挠了挠耳朵,别过脸去小声嘟囔着,“你肯定觉得我是个蠢蛋...”

  “不,才不是呢。”达达利亚按着他的肩膀,手指轻轻将塞纳莱的下巴拨向自己的方向,“你对我来说,很特别,如果非说是蠢蛋,也是全提瓦特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塞纳莱仰着头,眨眨眼睛,“那不还是蠢蛋吗?”

  “哈哈,哈哈哈哈!”达达利亚无奈地大声笑起来,他捏了捏塞纳莱圆润的小脸,“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蠢’到用肉身去接我的全力一击吧。”

  “那、那是迫不得已的呀!”塞纳莱红着脸解释,“万一小太郎的妈妈受伤,小太郎得多难过啊!”

  “可是如果你受伤,我也会很难过啊。”达达利亚又恶趣味地学他讲话,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要多纯洁有多纯洁,“难道小太郎的难过算是难过,达达利亚的难过不算难过吗?”

  “诶?”塞纳莱被他饶进去,嘴巴一开一合,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半晌才很没气势地补上一句,“...那下次你不要下手那么狠,不就行了吗?”

  “是啊,这就令我歉疚的地方啊。”达达利亚无奈地长吁道,“抱歉,我可不是冒险小说里那种为了拯救千万民众,可以舍弃自己或者是爱人的大英雄。”

  “就算是再来一百次,我,达达利亚,也只会毫不留情地解决掉眼下的威胁,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

  他俯下身,与塞纳莱保持平视,认真地问,“所以,可以答应我,下一次不要扑上去吗?”

  塞纳莱抿着唇,垂下眼帘,银灰色的睫毛在夕阳下反射着温暖的光,再次看向达达利亚之时,他烟灰色的瞳孔也带上了一丝坚定的暖意。

  “那...就算再来一百次,我,塞纳莱,也要尽力保护无辜的人,不让他们因为我受到伤害!”

  达达利亚盯着他看了许久,轻笑道,“...哈哈,没错,这才是你嘛,我的伙伴。”

  夕阳越来越低,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地面,和暖帘的投影重叠,像一架倒插高耸的桥,下一秒,又顶端相合,变成了一座歪斜的塔。

  达达利亚将塞纳莱揽入怀中,抚摸着雪隐鼬柔软的耳廓,唇瓣轻附在毛茸茸的耳尖上。

  “真是奇妙。”他轻声低语,“我们明明就是如此不同的存在。”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

  “我看你们两个,也算有一些共同之处。”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坐在围墙墙头的少年人偶慢悠悠地说道,“比如说...都是蠢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阿帽!!!!】

  【坏人好事是会长不高的阿帽同学!】

  【我的一口老血,扑在了屏幕上...】

  “阿帽!”塞纳莱猛地推开达达利亚,脸红到脖颈,一时间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你你你怎么...”

  达达利亚表面似乎很平静,却一言不发直接化出一只水标,眼都不眨地掷向流浪者,在流浪者为了闪避险些翻下墙头之时,快速奔向对方身侧。

  “你真的很碍眼。”他借院角的枫木跃上墙头,反手握着两柄水刃,闪电般劈上去,飘在背后的红色围巾边缘卷起一片水痕。

  “原话奉还。”流浪者将将躲开这高明的一击,架着风轮浮到半空。

  达达利亚不打算放过他,将两柄水刃合体为一把长枪,压在身后,沿着围墙凸起的瓦瓴缓步向前,在和暖的夕阳下硬是扬起一股萧瑟的杀气。

  “哈,你小子这次也打算采用躲避战术?”

  “哼,劝你省点力气,我又不是故意的。还有,我记得我说过...”

  流浪者假意后撤收势,却反手猛地推出一道风屏:“注意你的称呼!”

  “你们俩都住手!”塞纳莱架起弹弓,向两人之间射出一发冰箭,成功吸引到某位现任执行官和某位前任执行官的注意力后,仰起头,“你们...都下来,不要起内讧。”

  达达利亚难以置信地看着塞纳莱,“内讧?谁和他是一边的?”

  “哦,不是吗?那不如开诚布公,谈谈你究竟是来干嘛的?”

  “呵,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来历不明的小子...”

  “你找死!”

  “好啊,我奉陪到底。”

  塞纳莱气得跺脚,恨不得也冲上围墙,“够了!你们两个...”

  “额...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哪位是塞纳莱先生?”

  身后连接走廊的门被拉开,一位旅社的员工探进半个脑袋。

  “这里有一封来自天领奉行的信,是递给塞纳莱先生的。”

  “是、是我...”塞纳莱快步走上前。红着脸接下牛皮纸信封。

  “对了,还有一句敬告,要传递给两位围墙上的先生...”旅社员工为难地说道,“墙上的瓦片踩坏了,是要...赔钱的哈...”

  他说完便逃一般的弃门而去,留下独自风中凌乱的塞纳莱,和两位互看不顺眼的“围墙战士”。

  塞纳莱发誓,他穿越到提瓦特以来就没这么丢脸过!

  “你们两个还不打算下来吗?”

  “嘁,无聊。”流浪者落在缘侧之上,走进屋来。

  “哈,你倒也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战的强敌。”达达利亚跳下围墙,拍了拍手上的灰,也回到屋内,“对了,信里说什么?”

  “等等。”

  流浪者拦下塞纳莱拆信的动作,塞纳莱抬头对上他靛蓝色的瞳孔,心领神会。

  “嗯,在此之前,有件事还需要确认。”

  作者有话要说:

  赛况播报:来自红色方的鸭某与来自蓝色方的帽某战至1:1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