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纳里师父!”

  白色的雪隐鼬从王陵墙壁缝隙中溜出,变回人形的第一句话还未说罢,只见那枚提前被流浪者安排好的圣章石,已准确无误地嵌入元能尖碑之中。

  “塞纳莱?”提纳里站起身,面带疑惑,“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刚刚莫名吹来一阵风,之后我就在尖碑脚下发现了一枚圣章石...”

  “提纳里师父,没时间解释了。”塞纳莱边跑边喊道,“快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尖碑就要被激活,得有人留下来关闭提取器。”赛诺站起身。

  “提取器的能量比之前的都大,不能再耽搁了!”

  塞纳莱一手搀扶着赛诺,一手牵着提纳里,正要继续解释,却见尖碑从顶端裂开一条缝隙,随后迅速瓦解,伴随着石头裂开的声音,碎片不断剥落。

  石室内金色的拱顶逐渐被地脉能量提取器迸发的光芒染成红色,只是露出顶端的一角,深谙地脉能量的赛诺已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

  “透过尖碑释放的能量是幌子,提取器要爆炸了,提纳里,你带着塞纳莱快走!”

  寥寥几句,提纳里已能理解事态有多严峻,他立即反手握住塞纳莱的手腕,“跟我走。”

  “可是赛诺先生...”

  塞纳莱话还没说完,已被提纳里拉着向对面的甬道跑去,一绿一白两条尾巴都崩得笔直。

  手腕被提纳里攥得生疼,想回头看看赛诺的情况,却被提纳里先一步警告:“不要回头,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一直跑。”

  他能听出小狐狸的嗓音发颤,但却依然强撑着要给他打气,“别害怕,跟着我就好。”

  “提纳里师父...”

  “轰隆”一声巨响,一阵剧烈的摇晃令两人皆是脚下趔趄,提纳里哪里敢停,即便如此仍推着塞纳莱的背,气喘吁吁地催促,“快、快跑,不要停!”

  雪隐鼬被他推着踉跄几步,却在震动停止的刹那,也停下了脚步。

  “...塞纳莱?”

  提纳里探向他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喉头的吞咽都因紧张而格外困难。

  不...魔神残渣...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

  “呃!!!”

  提纳里的手还未触碰到塞纳莱,便感到眼前一黑,下一秒被掐着脖子抵在了墙壁上。

  “不...不要...”提纳里痛苦地皱起眉,肺部的空气正在随着被挤压咽喉而迅速减少,他双手攀着塞纳莱掐紧自己脖颈的手,艰难地发出破碎的声音,企图唤醒自己的小徒弟。

  “塞..塞纳莱...醒醒...”

  总是在魔神残渣被激活时流下的血泪此刻一滴未落,仿佛全部倒流进了瞳孔内,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已彻底变为了血色,其中的理智被全然吞噬,此刻只剩下麻木、冷漠与残忍。

  提取器的能量太过强大,禁制和封印在一瞬间被地脉能量与魔神残渣的强烈共鸣摧毁,魔神的力量不必再与抑制它的物质抗衡,自然也不会再让宿主感到痛苦。

  嗜血与杀戮的感觉是陌生的,却让塞纳莱体会到一种如鱼得水的畅快。

  有着一对狐耳的少年因窒息感不停地挣扎,而他纤细的脖颈正落在自己的掌心,只要稍稍用力,便可让他立即断气。

  “再等等,再等一等。”低沉的男声在耳边诱劝,“人体的极限是三百秒,亚兽人的体质可将这个时间延长两至三倍。”

  塞纳莱偏过头,认真地打量着已经快要露出眼白的提纳里,“你是两倍,还是三倍呢?”

  “......”提纳里发不出声音,握着塞纳莱胳膊的双手也在慢慢泄力。

  拥有神之眼的人本身会对地脉能量的冲击更加敏感,再加上他的身体刚刚恢复,此时已无力再同塞纳莱对抗。

  “塞纳莱!”

  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塞纳莱扭过头,只见一位灰衣橙发的青年正从台阶之上跃下,在半空中向自己射出一发凝水的魔箭。

  他几乎仅凭本能就偏头接下了那只箭矢,不费吹灰之力将魔箭粉碎成无数片冰花。

  新的对手?有意思。

  他放开已经被掐到失神的提纳里,任凭小狐狸顺着墙根瘫软在地,从背后拔出弹弓,向着青年的方向走去。

  “他似乎很喜欢你。”耳边的男声沉沉说道,“你知道吗?杀·掉喜欢自己的人,是一种格外独特的体验。”

  “我不会错过。”塞纳莱冷面答道。

  达达利亚的脸色很差,尽管他刚刚射出的魔箭没有丝毫致命性,但就这样被塞纳莱轻松捏碎成冰花,还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见过被魔神残渣控制的人,仅凭真情呼唤是没有用的,说到底,万事万物的尽头都无外乎于一场战斗。

  “终于要兵戎相见了吗,我的伙伴?”他反倒期待了起来。

  他双手交叠,将水刃带出,身后的红色披风边缘流动着水色,整个人站在逆光的高处,只有冰蓝色的眼眸隐隐露出寒冷凌厉的光芒,仿佛一位等待挑战的魔王。

  塞纳莱将弓拉满,眯起一只眼,瞄准达达利亚心脏的位置,蓄下全力一击。

  “动手吧。”

  青年话音刚落,一发冰箭已笔直地射出,之后接连不断,在他躲避之处留下一朵朵晕开的冰花。

  公子迅速闪过几个身位,飞速跃向塞纳莱,几记近身攻击皆被灵巧躲过。

  塞纳莱仿佛总是知道他的下一招,会先一步预判躲避。又趁机拉开距离,几发箭矢皆是向达达利亚的要害处射去,令他躲避之时误了先攻之机。

  一旦局势由进攻变为防守,对达达利亚便十分不利,但即便如此他仍未落了下风,两人缠斗许久,最终仍是被达达利亚抓住了先机。

  他躲过数十发箭矢,从塞纳莱身侧滑过,绕到背后,拽住雪隐鼬的尾巴将人拉入怀中,又抵到墙上。

  “抓到你了。”

  达达利亚气喘吁吁地说道,却仍不敢松懈,依旧一手抵着尾巴根,一手持刃用小臂压着塞纳莱的后颈,将人摁住。

  虽然掐尾巴的方式有些不光彩,但对于亚兽人来说,这比绑手要有效得多。

  塞纳莱的挣扎果然变弱了不少,他咬着牙,喉头发出嘶哑的呻吟。

  “杀掉...杀掉你...”

  “老实点。”达达利亚沉声命令道,情况紧急,他顾不得开玩笑,天知道他为了控制住塞纳莱废了多大的力气。

  “我现在拿药给你,不许乱动。”他贴着塞纳莱的耳朵命令道,“否则,我就用力掐你的尾巴。”

  有些幼稚的警告,但很有用,塞纳莱果真没有在挣动,贴在墙上乖乖等公子拿药。

  公子松开抵着尾巴根的那只手,从袖口倒出一粒药丸,正要举到塞纳莱嘴边,便感到握着水刃的掌间一空,下一秒右腹部一阵冰冷的刺痛,他身子一歪,药丸“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老实点。”塞纳莱笑着重复着他方才的命令,将凝结成冰的匕首一寸寸推入温暖的皮肤。

  “你...”公子用尽力气将塞纳莱推开,匕首刺入的痛楚令他咬紧牙关,捂着腹部退到甬道的另一侧,仍不忘喘着气笑道,“呵,你的手段...很不光彩,但足够有效。”

  “让他低头认输。”耳边的男声催促道。

  “认输。”塞纳莱依照指示重复道。

  “哈哈哈哈。”公子仰头笑道,“让我认输,你是认真的吗?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就当你是在说第二轮的战斗宣言吧。”

  “你流了很多血。”塞纳莱冷漠地戳破他的现状。

  “在担心我吗,伙伴?”达达利亚站起身,忍痛砍掉了匕首在外的部分,握着兵刃做出迎战的姿态,瞳孔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渴望,“那么接下来,就请你千万别手下留情。”

  一次、两次、三次,尽管达达利亚受了很严重的伤,却像是一台永不止疲倦的战争机器,不断地发起凌厉的攻势,哪怕是被魔神残渣控制的塞纳莱,也不能时时刻刻处于上风。

  他的伤口用元素力做了简单的处理,但仍在不停的渗血,看得出来他很痛,但这份疼痛是一计良药,只会刺激着他愈战愈勇。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倒下。”达达利亚畅快地笑道。

  可与之相对的,却是越来越多的伤,腰上、腿上、脸上,他不在乎还会新增多少,只在乎自己能否在战斗中获得更多胜利的可能。

  魔神的力量也在这场看似没有止境的斗争中冷却下来,最后一刻,塞纳莱被达达利亚摁在地上,青年脸颊处的伤口渗出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塞纳莱脸上,仿佛带着血腥味的眼泪。

  “够了。”他摇摇头。

  “不,你还没有获得胜利,他还没有认输。”耳边冰冷的男声仍不愿放过他们。

  “不,真的够了。”塞纳莱感到胸口又空又涩,某种力量抵抗着本能,他拼命地说不,但手心却依旧握紧了冰刃。

  “让他认输。”耳边的声音依旧执着地要求着。

  “...认输。”塞纳莱痛苦地复述道,短短一句话、两个字,如刀割般划破喉咙而出,与空气中越发浓重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他看到青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屈的兴奋。

  “那便..”达达里亚咳出一口血,“...再战吧。”

  塞纳莱的每一处攻击都命中要害,新伤叠旧伤,他知道公子已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

  “不...不要了...”塞纳莱空洞的眼神中隐隐蕴着不忍,不知为何,此刻他只想让一切停下来,尽管致命的一击已离他近在咫尺。

  “哎,不愿继续的话,就处理掉他吧。”男声失望地说道。

  “不...”塞纳莱拒绝道,并高高地举起了匕首。

  “从后背刺入,让血溅到你的脸上。”男声传达着最后的命令。

  “......不,不要。”塞纳莱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可他一旦这么做,就会感到头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

  强撑着的青年以为他不愿结束,用力撑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无妨,我们...再来一局。”

  塞纳莱被青年的笑搅扰着心烦,他讨厌这种似曾相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的感觉,只得在心里不停地叫骂:你这个笨蛋,别再冲我笑了!

  瞬间,剧烈的疼痛从头顶炸开,穿过四肢百骸,似针扎刀割,疼到指尖握不住匕首,浑身颤抖着冷汗不止,甚至无法说继续思考...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个人,他不能死。

  而努力撑着不愿压到他的达达里亚,似乎已到达极限。

  “抱歉....伙伴,我恐怕要食言了...”

  他难耐地皱紧眉头,按在塞纳莱两侧的手因为疼痛轻颤着握成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说道。

  “你...不要...”

  他用手轻轻拂过塞纳莱的脸颊,本想擦掉什么,却只让那张脸粘上了更多血污,达达里亚懊恼地摇了摇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塞纳莱身上,失去了意识。

  塞纳莱听清了他最后的呢喃。

  “...不要...哭。”